佛說：前生的數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今生，我們數千次的回眸，無數次的擦肩而過，甚至還多次那麼親密得相處，是否可換來今生的相依相偎，白首偕老？

*

黎明之前的夜，是最黑暗的。在這會兒，大多數人依舊流連在香甜的夢鄉中，不願意起來。俯瞰地面，大片大片的建築物，也是黑漆漆的。路面也是黑漆漆的，偶爾有那麼幾盞路燈浮現，以微弱的光，細微地衝散開夜的黑，但到底，還是被黑暗給包圍著。這會兒，大地一片安靜，安靜到就連最好叫喚的狗都沒出一聲。

金賽美就是挑了這樣的時辰，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嬰兒給放到了已經墊了小被的籃子裡，又小心翼翼地往上面蓋了保暖的小薄被，再小心翼翼地輕輕開了房門、關了房門，又四下查探一番，見沒人出沒，就頂著黑出去了。那尚且苗條的身形，伴著飛馳的自行車，很快就淹沒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她現在乾的事，稱不上光彩，往大了說，甚至要量刑，所以，由不得她不如此地「偷雞摸狗」狀，又如此地小心翼翼，還挑了這樣一個時辰。

走到道上，金賽美的心是有些慌的。她緊了緊衣服的領口，又拽緊了拎著籃子的手，心裡一陣念叨：「孩子，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媽好了，幹什麼不好，非得來勾搭別人的男人。你媽造了孽，這孽就得你來償還。我是有自己的孩子的，是不可能會養你的，我也沒那麼大的胸襟來養情敵的孩子，所以，我必須得把你給送走。你放心，我也不坑你，給你找了一家不錯的，是家裡沒孩子的，以後，你就在那家長大吧。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想到這的時候，金賽美還是心虛了一下。因為，她當初逼這孩子的媽走的時候，可是答應好了，肯定對這孩子好的，就當自己親生的對待。

只是轉念一想那長得就跟狐狸精一樣漂亮勾人的女人，她這心裡又沒好氣。那女人都來破壞她的家庭了，她幹嘛還跟她講什麼承諾！哼，狐狸精生的女兒，她給找了一戶人家養就不錯了！

如此一想，她這腰杆子又挺直了，趕緊加快了步伐，朝目的地走去！

*

炎熱的夏季，火熱的太陽高懸在空中，拚命地將光熱硬生生擠入這世界的每一處，空氣窒悶地給人一種彷彿身處在桑拿房的錯覺，便是到了傍晚時分，這溫度還是那麼高，蒸得大顆大顆的汗水從人身上滾落了下來。路邊的柳樹，也沒精打采地耷拉著，時而也滾下一些「汗水」來。這時節，唯有知了在那不知疲倦地聲聲叫著夏天。

「知了——知了——知了——」

聽的人都心煩氣躁了起來！

容凌打小就是個精力充沛的，上山打鳥、下海摸魚的事兒，他沒少乾，而爬樹摘果、打架鬥毆，遊走於大街小巷，出沒於各家工廠附近撿漏，這些事兒，他常乾！這一天，實在是太熱了，熱得這位素來歡騰的十二歲少年在外面瘋玩了一天之後，覺得真是累了，不想再動了，就和一些夥伴們做了告別，後和他的朋友及幾枚小弟，踩著夕陽的餘暉，慢慢往家返了。

才剛走到家裡所在的街道，一個小身影就像是火車頭一樣地沖了過來，嘴裡還喊著：「哥，出大事了！」

容凌打小就是個霸王，流露出的氣息，就恁是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有那麼一種讓人不由臣服的感覺。且，他這人做事極為靠譜，一言九鼎且不說，有勇有謀，且有宰相肚裡能撐船之范，還是個不畏強權的，身手又很好。這麼些年，非但附近這一片街區的大多數小不點唯他馬首是瞻，就是一些個年紀比他大的，也願意聽他的話。小不點們都愛跟著他混，混的久了，也左一句「哥」，右一句「哥」地叫著。

來的這個小不點比容凌小一歲，叫劉德，是容凌的鐵杆追隨者一枚。

「什麼事？」容凌很淡定地問著，不被劉德一驚一乍的樣子所影響。

少年容凌，已經長得很有稜角了，那種頭角崢嶸的感覺，極其的強烈。自打小學畢業，領了那燙金的小學畢業證書之後，他自覺已經沒法像小學那會兒沒心沒肺地撒開腳丫子瘋玩，所以他好玩的性子，收斂了不少，整個人更加顯得沉穩，那股冷峻的氣息，也濃了不少。尤其那雙眼，黑沉黑沉的，看人的時候，帶著冰一般的冷，鎮得住一幫小弟且不說，就是一些大人看著，心裡也有些打怵。

這片街區的人，沒少說這人是頭狼，將來還不知道會如何造化呢！

劉德在距離容凌一米多遠處停了下來，然後大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又重重地抹了一把額前的熱汗，以依舊帶著喘息聲的口吻興奮地說道：「劉大爺家今早上撿了一個孩子！」

「孩子？」容凌擰了擰眉。鑒於他的追隨者眾多，所以這片街區，論起對小道消息的知曉度，他要是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而大傢夥有了什麼消息，都會巴巴地跑過來告訴他，跟表功似的。

容凌對孩子沒什麼興趣，他後頭跟著的小屁孩不少！

劉德一看容凌這張沒有半點興味的臉，就急了，舔了舔口水之後，張開雙臂，依舊以帶著興奮的音調說著：「那個孩子可小了，只有這麼點大。」

他在胸前拉出了一小段長，又道：「是個小女孩，長得可漂亮了，白白嫩嫩的，跟咱們街口賣的大包子似的，噢不，比大包子軟多了，白多了，還香香的，帶著奶味呢。」

奶味的大包子？

容凌的腦子裡稍微浮現了一下大概的印象，覺得肚子似乎有點餓了，他……想吃了！

小劉德還怕容凌不感興趣似的，賊兮兮地看了看前後左右，又伸手沖容凌招了招。「哥，你來，你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這是要單獨和他談的意思！

容凌挑了一下眉，就邁開大步子湊了過去。

容凌從小就長得要比別的孩子壯一些、高一些，很多人私下嘀咕，覺得這孩子這麼好的體質，可能隨他爸爸，否則，大傢夥的孩子吃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怎麼人朱小丹家的孩子就長得這麼好呢。

遺傳，這絕對是遺傳！

容凌雖然只是比劉德大上一歲，可是戰到劉德身邊，卻依舊比他高出了一個頭。劉德做出一副要和他說悄悄的模樣，容凌就低下了頭，把耳朵給湊了過去。劉德就一陣嘀咕，聲音裡依舊帶著興奮。

容凌聽著，這眼裡、臉上，終於流露出來了興味。

如他這種的，小時候淘得沒邊的，該玩的玩了，不該玩的也玩了，就連大人們千叮嚀萬囑咐，甚至威脅恐嚇的那些，他也玩了遍，所以，如今能讓他有興趣的東西不多。而劉德說的這個，貌似還真是有些意思。

「笑起來很可愛，可招人稀罕了，不過，哭起來一笑，更是可愛，能把人的魂都給勾沒了……」

劉德這小子，不愧是有一個在報社工作的爸爸，這說話都帶了文藝了！

「劉大爺、劉大媽可喜歡那小妹妹，還有其他人，也都喜歡呢，都圍著她呢，她可愛笑了，一逗就笑。哭還是因為拉便便了，不舒服，所以才哭了，然後阿姨們可著急地哄她、逗她，就把她給逗笑了，我看到了，那個小妹妹眼角還掛著眼淚呢，就咯咯笑，那樣子，可漂亮了，比王薇還美！」

王薇是他們這片街區上的第一號青春美少女，十七歲，花一般的年紀，花一般的嫩，受很多年輕小夥子的傾慕。小劉德不大記著那些大哥哥是如何說王薇的了，但就記著一點了，那就是——王薇是最美的，哥哥們的目標，都是要把她給娶回家！

可他覺得，那個小妹妹比王薇要美，小妹妹比王薇白，眼睛比王薇大，比王薇黑，笑起來比王薇可愛。

「劉大爺他們說要收養小妹妹呢，呵呵，要是小妹妹成了劉大爺家的，那我長大了，就娶她！」

小男孩還是記著要娶就要娶那最漂亮的！

容凌翕然一笑，抬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小劉德的腦袋瓜。

「毛都沒長齊，就想著娶老婆啊，你小子能啊！」

小劉德嘿嘿笑。「哥不是說過，好東西，就得先下手為強嘛！」

「你這下手也太早了，那小丫頭才一兩個月大，可你都十一了，你這是要娶老婆呢，還是要養娃娃！」

這年齡什麼的，可是劉德剛自己說的。

劉德就不服氣了，曾經聽到過的那些大哥哥們說的話，一下就冒出了他的腦海。

「年齡不是問題，只要有愛，任何鴻溝都可以跨越！」

容凌就再笑，這下，用了比剛才稍微重了一些的手勁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瓜。

「這話，你也就只能在我這兒說說，回頭，要是傳到你爸媽耳朵裡，看他倆怎麼收拾你！這麼早就有那早戀的心思，你就等著竹炒肉絲吧！」

一提起家裡那兩位，劉德就怕了，屁股本能地緊了緊之後，又縮了縮肩膀，討好地看著容凌。

「嘿嘿，我也就對哥說說，我知道哥是不會告訴我爸媽的！」

容凌點點頭，權當默認。

「走吧，帶起去看看那奶包子去！」

劉德就又興奮了，那種興奮，就跟自己好不容易尋來的寶貝終於入了崇拜的人的眼一樣。

「走！」

他一手拉起了容凌，快步走了起來。可隨後容凌補充的一句低語，卻讓他一個趔趄，差點給摔了！

「……希望能吃吧，真是餓了……」

劉德嘴角抽了抽，又是無奈又是慌亂地回頭看了容凌一樣。

「哥，那不能吃的！」

容凌一本正經。

「知道，走你的！」

可偏偏，又接著說。「餓死我了！」

小劉德憂慮了，擔心了，表情都快要哭了。

「哥，那真的不能吃的！」

容凌皺了眉，有點不耐。因為太熱，他使勁地扯了扯領口，又解開了一個襯衫扣子，口氣也帶著燥意。

「別那麼多廢話，快帶路！」

劉德真的要哭了。

哥不會真的要吃那小妹妹吧，可是，那真的不能吃了。

他有點後悔了，可因為習慣了唯容凌馬首是瞻，所以他還是朝劉大爺家走去了，心裡同時暗暗決定等到了地方，他先管劉大爺要點吃的好了，再不行，他就速度跑到自己家拿些吃的回來。

那麼白白嫩嫩香香甜甜的小妹妹，怎麼可以吃呢？！

*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抵達了劉大爺家。

劉大爺大早上一開門，就在自家門口看到了一個小娃娃，當時可沒把他給嚇死。雖說是夏天天氣不冷，但入了夜也有更深露重的時候，早上那會兒，空氣裡也帶著一絲涼氣，也不知道這個被放到小籃子裡的小娃娃是什麼時候給放到了他家門口。現在瞅著，小娃娃閉著眼，一動不動，這可不就是嚇人的？！

劉大爺的手抖了一下，腳也抖了一下，可到底是一把年紀了，所以深吸一口氣之後，他很果斷地蹲了下來，將食指給橫放到了小娃娃的鼻子下面，探了探氣。

有氣！

還是溫熱的！

暖暖的，讓人的手指麻麻的，心也跟著酥酥的。

劉大爺鬆了一口氣，覺得慶幸。還好，這娃娃沒出事，可，到底是誰把這好好的小娃娃給放到他家門口的呢？在這個小娃娃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呢？

看著這看上去是被拋棄了，可依舊睡地香甜的小娃娃，劉大爺是既憂慮，又有些歡喜。因為，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因為國家開展計劃生育的關係，不少超生的家庭，在沒盼到想要的男孩之後，就會背著人把女孩給悄悄送走，有些會把孩子送給認識的親朋好友，有些則直接把孩子給扔到了別人家的家門口，還有些則……

想到那些還沒來得及看看這世界，就提前夭折的小生命們，劉大爺就嘆了一口氣！

這政策呦！

這人性呦！

有些人，想要個孩子卻求而不得，有些卻生而不養，還跟蹦豆子似地一個個地往外蹦！

劉大爺夫婦，就是個沒孩子的。求而不得，所以，這對老夫婦，是非常喜歡小孩兒的。這會兒，見著送上門來的小娃娃，簡直就像是上天可憐他們這老倆口似的，他能不感到歡喜嗎？

那些被丟棄的孩子，若是找不到孩子的父母，有些就直接被人給抱養了！若是這孩子的父母最後沒被找到，那……

想到這，劉大爺的心重重地顫了一下，且一下有些呼吸不穩了。但很快，他就暗呸了自己一聲。他老劉這輩子就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會兒，更不會因為自己的私慾，而巴望著孩子的父母能夠不被找到！

這孩子，還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好。再親，能有自己的血肉父母親？！再說了，這孩子還不一定就是被遺棄的呢，或許，她是被偷竊的？或許，這孩子的父母這會兒正急得滿世界地找這孩子呢！

想到這，劉大爺繃緊了嘴角。

他輕手輕腳地抱起了籃子，轉身回了屋，又一路拎著籃子，把這孩子給送入了他們老兩口平時睡覺的床上。看這小娃娃依舊睡地香甜，沒有異動，他就去廚房去找了自己的老伴兒。

劉大媽一聽自家老伴兒撿了個孩子，那心情，基本上和劉大爺是一樣的。又憂又慮，又驚又喜，甚至眼角還滑出了眼淚來。她也和劉大爺想到一塊去了，那就是，乾脆就把這孩子給認養了。這孩子，可不就是老天爺送給他們老兩口的禮物！

但，劉大媽也是個本分人，也是個善良的人，所以即便心裡有這念頭，但在劉大爺表示要去派出所一趟，報告一下這個情況的時候，她沒有攔。

稍後，派出所民警過來了解情況，又因為孩子太小，瞧著一兩個月大的樣子，需要大人的精心照料，所以應老劉夫婦懇求，孩子就先讓這老倆口照顧著，而老劉夫婦在街區一向口碑好，又是喜歡孩子的，幫人帶小孩兒的次數也不少，所以把孩子交給他們，也是可以讓人放心的。

又稍後，配合調查的街坊鄰居傳出了這一大事，周圍的人也就知道，這一消息又逐漸蔓延，這一天下來，這片街區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小劉德就是聽聞了這一消息才跑過去看的，然後又秉著好東西要儘快告訴哥的理念，巴巴地站在高處遠眺了起來，等瞧見了容凌，就衝過來了。

容凌到的時候，劉大爺家儘管在今天接待了無數波的人，但哪怕這會兒快到飯點了，依舊有人好奇地過來看著。

他一到，就有大人笑了。

「容凌來了啊！」

哪裡有事，總少不了這小狼崽的身影。實話說，要不是他一早就出去瘋玩了，肯定早早就能趕來了。

容凌沖那人打了招呼，像個男人般沉穩地回道：「聽說劉大爺撿了個孩子，我來看看！」

這人，遇上大事，那從來就不打怵，且，越是要緊的事，越能顯出他的沉著冷靜來。

家裡沒爹的孩子，肯定早當家。就因為沒爹，所以容凌小時，受過不少的欺負，但這小子是個狠角色，受了欺負，那肯定會報復回去，能打的，他就直接打了，把人給打服氣為止，不能打的，他就使招，拐彎抹角地，肯定讓對方吃一次大虧。

這小子的腹黑，那是打小就開始歷練的！

因為家裡沒個男人，所以娘倆也沒少吃虧，街區裡有了事，好事如分米分糧分佈等很難輪到他們，壞事如湊錢如出勞動力等，可基本上都有他們的份，容凌就不幹了，很小的時候，在一個算是公開的場合，在很多街坊鄰居在場的情況下，大大方方地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放了話——

「以後，我就是我家的男人，你們有事，就找我說！」

當時大人們看著也不過就一米高的他，齊齊哄然大笑著，都沒當一回事，可這麼些年過去了，容凌用他的行動向大人們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他雖小，可他是個男人，可以頂天立地！

他表現得不比那些養家糊口的男人差，且，還能超過某些！

他之所以能有那麼多小弟，也就是鐵杆追隨者，街區裡的大人們也放任孩子們跟著他，喊他「哥」，也是因為信任他，肯定他。這孩子雖然會玩、會鬧，有時候還瘋一下，但這孩子是個有擔當的，自家孩子跟著他，不會出什麼事，且，或許還能長些見識，至少，這孩子在做生意方面，就是無人能及，就連那些生意人，想做什麼決定之前，都會過來和他商量商量，聽聽他的意見。

瞧，人家容凌就這麼個出息樣！

這片街區的家長，有不少還直接對自家孩子說——

「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容凌，你啊，多向容凌學習著，人家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人家比你還小呢」

「……你啊，多長點心眼，別光顧著跟在你容凌哥後面瞎玩了，人家那做生意的手段，還有為人處事的那些，你也多學著點……」

……

諸如此類，很多很多！

大人們現如今是真把他當做一個小男人看了，所以，他來了，不少人招呼了他。容凌一一點頭後，直接朝房間裡的小娃娃去了。

小娃娃還是在劉大爺夫婦的臥室裡呆著，裡面，劉大媽坐在一邊看著，還有四個別的女人，都是這片街區的。見容凌來了，這些大人們都打了招呼。

一人笑眯眯的。「呦，容凌，你這次可是來的晚了！」

「嗯，一早上就出去了，剛回來！」

另一人就眼前一亮，也跟著笑道：「又去忙你的生意了？」

容凌其實是去玩了，不過對於這詢問，他只是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他靠自己想出來的點子，賺了不少錢，這街坊鄰居的，沒少眼紅，更沒少刺探。他就這麼一個態度——能說的，他就說，不能說的，誰也別想從他嘴裡套出一個字來。生意是他自己想的，自己帶人折騰出來的，他誰也不欠，所以絕對不會「大公無私」地搞奉獻！

這些年，大家對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了，那婦女見容凌如此，就沒再多問了。

倒是劉大媽挺和藹的，笑眯眯地沖容凌招了招手。「容凌吶，來，來，看看小妹妹！」

她家就她和丈夫兩口子，不缺錢花，所以也不圖容凌折騰出來的那些生意經。而且，因為朱小丹忙著養家糊口，所以顧不上帶容凌的時候，劉大媽這喜歡孩子的，也沒少自告奮勇地幫朱小丹帶容凌。這孩子，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對他，劉大媽還是挺親昵的。

容凌聞聲，就湊了過去。

他本以為，小劉德那是誇大虛詞了，不過一個孩子，能長得如何妖孽！在他的印象中，論好看的孩子，也就比別的孩子白一些，眼睛黑一點，也大一些。不過，再好看的孩子，都帶著宛如浮腫一般的嬰兒肥。再來，小孩吃喝拉撒睡，稍不如意，就又哭又叫，稱得上是「魔音穿耳」，所以，他不認為這個躺在籃子裡的，瞧著只是小小一團的孩子，能有多可愛！

但，真的看見了那小孩的臉，對上那孩子的眼，容凌就愣了！

方才在心裡的所有猜想，都瞬間收回了過來。

孩子那烏溜溜的眼神，比那最純粹的黑寶石還要黑亮，還要澄清，那裡，似乎藏著一個小宇宙，一個乾淨的宇宙，神秘，奧妙，且才剛剛開始成形。對上那烏黑的眼，不知怎麼的，他的心，就急跳了一下。

那感覺，特別的強烈，強烈到他很明顯的感覺到，然後為此而覺得不可思議！

他就又走近了小半步，低下了臉，越發湊近了看她。

這小娃娃，真當得起劉德所說的「勾魂」這一詞。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娃娃，精雕細琢的，就跟上好的美玉雕刻出來似的。白嫩嫩的臉蛋，可真是又白又嫩，瞧著，都能發出光似的，殷紅的小嘴兒，讓他想起了曾經吃過的大紅櫻桃，大概會很香，很甜，還很嫩。

他的嘴裡溢出一點酸味，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不由自主地，他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但被劉大媽給攔了下來。

「哎，先擦擦手，擦乾淨了手再摸啊！」

那邊，劉大媽急忙把毛巾給遞了過來，沖著有些冷眼的容凌一陣笑。「你說說你，大媽又不是不讓你碰小妹妹，瞧你急的，還衝我擺臉色……」

容凌面無表情地接過毛巾，擦了擦手，不能否認，他的確因為被阻攔所以有些不爽！

等擦凈了手，他伸手，摸了摸那小娃娃的臉。那臉，滑嫩的，就跟嫩豆腐似的，他跟上癮似地，來來回回，摸了好幾遍，最後，略略猶豫，還是摸上了他一直都很想摸的小嘴兒。

小娃娃的眼珠子，一下就轉了一下，烏溜溜地看著他。嫩嫩的小嘴兒，微微地張開了一下，並且嘴角一翹，發出了一聲笑。笑聲很輕，宛如銀鈴一聲脆響，但隻那麼一聲，卻讓人莫名興奮，也讓人有一種詭異的成就感。

他的嘴角就帶了笑，依舊摸著她的小嘴兒，打了一聲招呼：「嗨！」

依舊跟小大人似的！

小娃娃就又笑，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他這嘴角就翹得更高了。周圍瞧著這一幕的女人們就紛紛說——

「瞧，這孩子喜歡你……」

「呵呵，是啊，沖你笑了啊，看來真的是非常喜歡你……」

「你也喜歡她吧，這麼可愛的女娃娃，誰能不喜歡呢……」

「我可記得當初張春家的生了個孩子，特意找人把你叫過去，讓你抱抱，沾沾你的聰明勁，你還一臉嫌棄，被強拉過去，看了一眼，就走了……」

「是啊，是啊……」

女人們七嘴八舌的，又道起了家長裡短。

容凌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地聽著，大部分的心神，都落在了小女娃身上。離得越近，越能感覺到一股香甜的奶香，幽幽地朝他捲來。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湊得越發近了，那臉都快要貼上她的小臉兒了。

那小女娃一下就笑地歡了，笑得「咯咯」的，那股勾得人食慾大振的奶香味兒，就更濃了，濃得一下入了他的心，讓他的心熱燙燙的，又讓他的眼，不由地變得極為溫柔，也讓他的動作，越變越溫柔。

他溫柔地摸著她的嘴，她的小鼻子，她的小臉頰，她的小眼窩，她的小眉毛，她的小額頭，又輕輕地拂開她額前的細微碎發，又仔細地感受了一下那小黑髮的柔軟……

小劉德在一邊看著，也湊了過來，跟尋求表揚似的問：「哥，小妹妹可愛吧？」

容凌只是酷酷地點了點頭，繼續玩他的。

她看上去好小，整個人似乎都沒有他一隻胳膊那麼長，臉蛋兒也小小的，讓人莫名地多了一絲憐愛之情。

她和別的小孩不一樣！

這是一個頗為強烈的認知！

小女娃烏溜溜的眼，數次轉動，好似看到了他，又好似沒有看到他，他突然就想顯出自己的重要，想讓她明白，他可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她得記著他，得將他和普通人給區別開來，所以，他開了口。

「嗨，小丫頭，我叫容凌，記住我的名字！」

這話略略傲慢，帶著一股命令的意味兒。周圍的大人們一聽，就呵呵樂開。容凌就抬起臉，警告性地看了那些個女人一圈。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卻有了一股別樣的氣勢，所以女人們很快就不笑了，倒是嘀咕了幾句。

「這麼快就認真了啊，看來這小丫頭真是入你的眼啊！」

「容凌吶，這麼認真地讓她記住你的名字，這是想將來娶她進家門嗎？」

「呵呵，那你可有的等了！」

「喂，我說你們倆個，瞎說什麼，孩子還小呢……」

女人們在那你一言我一言地說著，容凌這個被議論的當事人，又無視了她們的存在，徑自盯著那散放著奶味兒的小娃娃。

過了一會兒，飯點到了，女人們也該回家準備晚飯了，就散了。劉大媽也得去弄飯去了，臨走前，她叮囑了一下容凌，讓他先好好看著孩子，有什麼事，就趕緊去叫她。

對容凌，她是信任的。這孩子，就是有一股讓人莫名信任的魅力！

容凌應了是，晶亮的黑眸，連連閃爍了好幾下。那是他心裡有了主意，或者即將要幹什麼事的表現！

等這些人都走了有兩三分鐘了，容凌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感覺到沒人在靠近，他快速把手往下一探，一把就將小娃娃的小胳膊給抓了起來。

夏日炎炎，小娃娃穿的少，這會兒身上穿的，還是一街坊送過來的自家孩子曾經穿過的舊衣服。露胳膊露腿的，讓這小娃娃看起來，越發像是奶糖做的。

對那白潤粉嫩，藕節一般的小胳膊，他可是肖想已久，所以，他秉持著本性，特訓練有素地湊過去，咬了那嫩胳膊一口！

不重，但也不輕，一下就咬出印來，一下就讓小娃娃張嘴開哭了起來。

小劉德嚇壞了，在一邊連連說：「哥，這不能吃，真的不能吃啊……」

他方才看哥喜歡這小妹妹的模樣，真的覺得哥一開始說的話，估計是玩笑話，所以就沒有去弄吃的去。可這會兒看到哥真的咬了，他再次想哭了，內心裡充滿了後悔。

「哥，我去給你拿吃的啊，你別吃啊，別吃……」

說罷，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容凌也沒管，只是很新奇地捏著小娃娃的嫩胳膊，上下打量著，又看著小娃娃哭得淚汪汪的，兩眼跟蒙了淚霧似的，就很滿意地笑了笑。

瞧，哭了！

哭起來的樣子，也怪好看的！

他掐了掐她的嫩胳膊，又輕輕地摸了摸剛才落了牙印的地方。還行，他有分寸，沒出血。這頭，嘴裡開始哄起了人。

「好了，別哭了，就咬你這麼一下，以後不咬你了，你別哭了！」

可他很快就發現，沒法和這小娃娃溝通。這會兒，她大概還聽不懂人話！

他有些懊惱了，孩子氣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後腦杓，看著越哭越大聲的她，開始有些急了。

是，他有心要弄哭她，但她這麼一直哭，他卻不喜歡。小女娃那睜著烏黑的眼，淚盈盈的樣子，簡直是可憐極了，又好似，把她弄成這個樣子的人，是非常的罪大惡極似的，這讓他心口有些悶悶的，很是不舒服。因為哭，那白嫩嫩的臉，也微微漲紅，且越來越紅，好像是呼吸不暢的樣子，更讓他心口發悶。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再次抓了一下後腦杓，想了想，咬了牙，做了決定。

「噓，不哭不哭啊！」

他湊到了跟前，輕輕地拍起了巴掌，帶著節奏，一聲聲哄。見沒奏效，他就轉換策略，輕輕哼起了歌。見依舊不奏效，他就狠狠心，做起了鬼臉。

「看這裡，看這裡……」

他使勁地扯著自己臉上的各個部分，不停轉換著，做著各種鬼臉。這似乎有些效果，小娃娃還是在哭著，但哭得沒那麼狠了，烏溜溜的眼，隔著淚霧，看著他。

他見狀，心裡頭有些喜。就提著自己的鼻子，裝了一會兒豬八戒——

「吭哧——吭哧——」

嘴裡發出類似豬一般的喘息聲，他甕聲甕氣地說著：「哦，這是哪來的小娃娃啊……吭哧吭哧……怎麼在哭啊……吭哧……吭哧……老豬我打天庭來，是天庭的大元帥……吭哧吭哧……小娃娃，你有什麼委屈，可以同本帥講啊……吭哧吭哧……」

「咯咯——」

一聲脆笑，就跟解了咒似的，小娃娃一下就笑了起來。這一笑，就沒停止過。大大的眼睛，一下就完成了一輪漂亮的小月牙兒，彎彎翹翹的，顯現出狹長的弧度，一下就……勾人了起來！

他心中莫名一跳，卻摸不清這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只是覺得，為了這小丫頭的這樣一笑，便是讓他再醜化自己，都是可以的！

劉德說的，這小丫頭哭著帶笑，還真是勾人！

細碎的淚，跟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似的，一閃一閃的，眩地人有些暈，也有些飄，而那漆黑的眼，就跟那藏於湖面之下的大黑珍珠似的，以一種深沉神秘的力量，矛盾地將人給拽地緊緊的，有些拔不開。

她可真可愛！

像童話裡的小公主，也像童話裡的小精靈！

他本來是不大喜歡小孩的，總覺得哭鬧起來，就跟徹底失了準頭、失了控制的大鬧鐘似的，一響就鬧得人腦仁疼，還有那隨時會來的大便小便，更是挑戰他的神經。可，若是這個小丫頭來當他的妹妹，他覺得自己是可以接受的。

「……吭哧吭哧……聽說你被遺棄了，那你要不要來我家當我的妹妹……吭哧吭哧……我會對你很好的，給你買好多好吃的東西……吭哧吭哧……好多人想當我的弟弟和妹妹，我都沒答應……吭哧吭哧……這可是一種榮幸——」

突然傳來的腳步聲，一下就打斷了他的怪模怪樣。他迅速收了手，正了臉色，以微微酷酷的樣子，站在了那裡，彷彿剛才那個樣子，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被什麼東西給附體似的。

臥室門外，劉大媽的聲音也高高揚起。

「容凌吶，妞妞是不是哭了啊，我怎麼好像是聽到哭聲了……」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

容凌沒應聲，他在思考。

等劉大媽進了屋，再次問的時候，他不慌不忙地回了。「嗯，剛哭了，不過沒什麼事。」

「為什麼哭啊，剛才還好好的，是不是尿了？」

劉大媽關切地湊到小女娃跟前，摸了摸尿布！

尿布是乾的啊！

劉大媽有些疑惑，然後目光一掃的時候，一下就瞪大了眼。

「誰咬的？」她的口氣都有些吼了。

小娃娃白嫩胳膊上，那清晰的幾顆牙印，挑起了劉大媽的怒火，也挑起了她滿腔的心疼。

容凌目光一閃，卻是微微指責。「劉大媽，你別這麼大聲，嚇到小妹妹了！」

劉大媽一愣，立刻看向了小女娃，見到果不其然有淚水在小女娃的眼裡打轉，就趕緊低聲哄：「不怕不怕啊，大媽不嚇你啊，不嚇你……」

可小女娃還是扁扁嘴，哇哇哭了。

劉大媽趕緊將小女娃給抱了起來，一般輕拍著，一邊柔聲哄。擺弄了好幾個姿勢，又嘗試做了好些個逗人的動作，都沒能把小女娃給哄住。劉大媽就只能輕輕托著小女娃的後脖處，把她給立了起來，讓她小臉靠在了肩頭，一掌則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妞妞是不是想睡了啊，想睡的話，大媽抱你睡覺覺啊！」

劉大媽開始輕輕地晃著身子，哄小女娃，但是小女娃還是哭。清澈的淚水，從那烏黑純良的眼裡落下的時候，看著真是讓人不忍，更讓人有一種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拿到她面前給她的衝動。現在，這雙眼，就盯著容凌！

其實，從始至終，她就在盯著容凌，沖著他哭，表露著自己的委屈。劉大媽沒留心這一點，容凌卻是看在了眼裡。

他猶豫了一下，就動了身子，徹底走到了劉大媽的背後，也就是完全和小女娃面對面的姿態。他抬起兩手，又做起了鬼臉！

小女娃還掉著淚呢，可殷紅的小嘴，一下就咧開了。

她喜歡這個，等的就是這個！

容凌沒再發出像豬一樣的聲音，畢竟，他的自尊心還是挺大的，還是很要臉的，可不想讓劉大媽看了笑話。所以，他沖小女娃大大地吐了舌頭。

「咯咯——」

脆鈴般的聲音，一下就揚了起來。

容凌安心了。果然如此！

「呵呵，笑了啊……」

小娃娃的笑聲讓劉大媽也跟著高興。她還真怕是她哪裡做的不對，或者小女娃有什麼大家不知道的病情，這會兒難受，所以哭得那麼狠。按理說，這小女娃應該是算健康的，當時派出所來人之後，也讓人去請了診所的醫生過來大概診察了一下。

容凌在那繼續逗，小女娃在那繼續笑。一下脆笑聲就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接連不斷，好聽的緊。

劉大媽也不是那遲鈍的，這會兒就反應過來了，必定是那容凌做了什麼了！

她一下就轉過身來，不過看到的，卻是迅速反應過來，一臉正色的容凌！

「你剛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

「她都笑成那個樣子了，你還說你沒做什麼！」

「沒什麼！」容凌還是瞞。

劉大媽就笑，背過身去。「你說你，這有什麼好瞞的，能逗她開心，這是好事啊。你瞧，大媽都沒你本事大，剛才逗了半天，她都沒給面子笑一個，這會兒，倒笑得那麼開心了，果真是孩子喜歡孩子！」

容凌又做了鬼臉，小女娃就又一聲脆笑。她就跟上了發條的音樂盒似的，容凌動一下，她就笑一陣，可有旋律，可和諧了！

劉大媽真沒想到容凌還有這等本事，還有這等哄孩子的耐心，據她所知，這孩子可不怎麼哄小孩兒。她就誇起了他，然後又想起了那牙印的事兒！

那可是大事！

今天咬你一口在胳膊上，萬一明天咬你一口在臉上，那可不行！

「容凌吶，妞妞這胳膊上的牙印是怎麼回事啊，你知道嗎？」

容凌頗為鎮定，答道：「是劉德咬的，他跑了！」

抓起替罪羊，他是毫不心虛，毫不手軟！

腹黑，那是天性，更少不了後天錘鍊。

劉大媽一下就信了，嘴裡不由惱火地哼著：「臭小子，竟然乾出這種事，看我見了他，怎麼收拾他！」

「我收拾過他了，狠狠地訓了他一通，把他給訓哭了，跑了！」

這人說起謊來，更是臉不紅、心不跳的，甚至依舊很有心情地逗那小女娃！

劉大媽聽了這話，怒火一下降了不少，但嘴裡還是咕噥了一下。「不行，回頭我還得說說他！」

不過聽她這話，也就知道，她不會再說什麼重話了！

容凌就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看著沒什麼事，那胳膊上就只有點印子，過幾天就能消沒了！」

「哼，幸好他沒下重口。這萬一真要是落了疤，就讓他負責去，把妞妞給娶了！」

容凌立刻就皺了眉，有些不悅。「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劉大媽一愣，當下呵呵一笑。「對對對，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瞧我，都氣糊塗了。把妞妞給了劉德，那可不就是便宜他了，可沒這樣的事，沒這樣的事！」

容凌就微微抿了抿唇，沒說什麼。

劉大媽是炒菜炒到一半聽聞到隱約的哭聲，覺得有些不安才趕過來的，那頭，她的菜還等著她呢，她得再回去。這會兒看容凌哄孩子很有一套，這孩子也喜歡容凌，所以，她就拜託容凌幫忙照顧一會兒。

容凌就很傲嬌地哼了哼。「不要，小娃娃怪沒意思的，不看了，我要回家了，我媽估計在等我吃飯呢！」

他還得趕緊過去和劉德竄口供呢，哪能在這裡呆著。他素來生性謹慎，先起了那個謊言，自然也得圓緊了。

劉大媽聽了就笑：「你媽不是一向等你到家了才開始做飯的嘛，你就先幫大媽看一會兒行不，大媽很快就能把菜給炒好！」

「不要！」少年容凌有霸道的一面。「我先走了！」

一邊揮著手，一邊就跑了出去。他跑得快，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劉大媽扭身去看的時候，已經見不到他了，就搖頭，低笑著訓了一聲。「臭小子！」

平日裡再裝得像個大人，可到底是個毛頭小子，沒個定性，說風就是雨的！沒法，她只能找別人幫忙看了。

那頭容凌速度找上了劉德，找到他的時候，劉德正手裡拿著一個饅頭往他這個方向跑著呢，看到容凌，他還有些驚奇。

「哥？」

容凌就停了下來，等著劉德跑近。

「哥，你是不是餓壞了，所以等不及了？」

「不是！」嘴裡這麼說著，容凌卻是不客氣地拿走了劉德捏在手裡的大饅頭，重重咬了一口。等這一口吃了下去，他才慢條斯理地說了方才的事。

小劉德一聽，瞪圓了眼。「哥，你怎麼能這樣？」

他滿臉氣憤！

「我怎麼樣了？」容凌挑了挑眉，滿身的凌厲之氣，目光也變得很是危險。他從小到大，沒少打架，凶名在外。劉德一看他這樣，就膽怯了，弱弱地又辯解了一聲。

「明明就不是我乾的！」

委屈的小樣兒，跟個受欺負的小女孩似的。

容凌涼涼地撇了撇嘴。「知道！」

涼薄的口吻，真是一點都不負責任。劉德越發覺得委屈了，有點淚巴巴地看著他，心裡慌亂地想著，萬一劉大媽把那事告到了他爸媽跟前，那他可怎麼辦？爸媽打起來，很疼的！

容凌見他這模樣，笑了笑。此舉，惹得小劉德更加哀怨了。

「哥！」

「我會補償你的！」容凌一副大佬的樣子。「你想要什麼，我給你買！」

這小子天生就是一個做生意的材料，沒上學那會兒就知道在工廠附近溜達，搜集一些破銅爛鐵、軟塑料等賣了換糖吃，等上學了，就開始幫別人抄作業收錢，或者賣自己的作業答案，再大一些，就曉得去市裡的批發市場批發學慣用品在學校倒賣，又然後，夏天賣冰棍、冷飲，冬天賣熱豆漿、賣糖葫蘆……

這小子折騰過的東西還真不少，賺的錢也不少。他媽也疼他，他賺的錢，她媽抽取一部分給他存起來以作將來之用之外，其它的錢，都放他自己手裡，讓他看著花。整個街區的人都知道，容凌手裡頭有錢。有些家裡老婆管的嚴的男人一時饞酒、饞煙了，可老婆大人嚴格控制零花錢，買不起煙酒，還會跑來管容凌借錢！

容凌屁股後頭跟著那麼多小弟，除了他藝高膽大，聰明絕頂，有大佬風範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有錢！

小孩子哪有不饞嘴的，可八十年代，很多家庭的日子都過得不是很寬裕，也少有捨得隨了孩子的心願，給孩子買這個買那個的。但容凌捨得！

這個人會賺錢，但也捨得花錢。所有的小孩都知道，跟在容凌屁股後頭，有吃的，甚至，還有玩的！

這會兒容凌放出這話，儼然是要劉德開條件了，劉德就一個毛頭小子，哪有什麼定力，一聽容凌要給他買東西，他一下就把可能會有的「竹筍炒肉絲」給忘到了腦袋瓜後頭。

「哥，我要那把大水槍！」

街口的那家雜貨店裡的大水槍，他盯了有好一陣子了。那大水槍老大了，長度得有四十公分，水缸也老大了，能裝很多水，打起水戰來，肯定杠杠的。他纏著爸媽買那水槍，纏了很久了，可爸媽嫌棄那水槍太貴，沒給他買。容凌一提他想要什麼，他就想到了那個。

容凌就皺了一下眉。「太狠了吧！那可很貴！」

劉德嘿嘿笑，稚嫩的小臉上憨厚和姦詐並存著，看得人也想跟著笑。

「行，成交！」容凌是個出得起手的！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劉德一下蹦得老高，跟隻皮猴似的，歡騰不已。慶賀夠了，他急急就過來抓容凌。「哥，走，買去，去買去！」

「急什麼！」容凌站在那如勁竹般，紋絲不動。「這槍，過幾天再買！」

「為啥？」劉德再次急了，虎眼瞪得大大的。

容凌就訓：「我這會兒給你買，你把那槍拿回了，你爸媽問起來了，你怎麼說？」

「就說是你給我買的啊！」

「那我為什麼要給你買這麼貴重的東西啊？」

「啊？」

「你就是什麼都不說，回頭劉大媽和你爸媽一說，以你爸那聰明勁，估計就能猜到這事的原委。所以，槍先不給你買，等過幾天的！」

可劉德實在是想要啊。

使勁抓了抓腦袋瓜，劉德急得冒出了一頭汗之後，抬眼巴巴地看向了容凌。「那個，我可不可以這樣說，說我之前幫過你，這次你就給我買了！」

「借口很爛！」容凌不客氣地批評。「廢話少說，這事就這麼定了。你都等那麼久了，不差再等那麼幾天！」

可之前他覺得拿到水槍無望，可這會兒，他明知道自己馬上就可以拿到，卻偏偏還要等上那些天。

「嗷——」

劉德嚎了一聲，急忙追上了已經走開的容凌，跟小尾巴似地追著，小聲祈求著。

「哥，我現在就想要啊，特想要，你這麼聰明，你再幫我想個理由唄，我保證，以後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行不，行不……」

劉德一路磨，一直磨到了容凌的家門口，但可惜到最後容凌也沒鬆口。從這就能看出，這人打小就是個心志堅定的。

劉德最後略略失望地先回家去了。他剛拿饅頭跑出來那會兒，他媽正在做飯呢，當時就囑咐過他，讓他快去快回，別耽誤了吃飯的。他要回去太晚，肯定要挨說。想起劉大媽上門「告狀」，他還指不定會遭什麼呢，劉德就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撒開腳丫子就往家跑去了。打算這兩天還是表現地「乖」一點，如此，也能少挨批！

容凌則嘴裡叼著一個大饅頭，施施然地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去了。

晚上容凌他媽朱小丹回來了，進屋提起了劉大爺家撿了個小女娃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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