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兔假虎威

　　玫瑰，哦不，是h-BN陶瓷的回爐工作立刻啟動，托尼用力吸了一口優酪乳算是解決了早餐，何群環顧四周，只看到那只紅彤彤的蘋果孤零零地立在資料箱的上頭，他咬了咬牙，拿過蘋果，用力咬了一口。

　　“准……準備好了，林研究員，您開始吧！”

　　林易瞥了他一眼，“好。”

　　接下來就是實踐林易想法的時刻，h-BN基複合材料，以h-BN陶瓷為基礎，加入其他材料粉末，高溫燒結出符合霍爾推進器通道材料的複合材料。

　　這個其他材料的選擇是此項實驗的關鍵點。

　　大自然的材料數以萬計，有天然存在的，有人工合成的，材料和材料之間化合會出現無數種可能，這在高中化學課本裡就已經講過。

　　幾乎所有的材料科學實驗都是在期待著材料與材料間的那種可能性，並努力尋找迸發這種可能性的規律與線索。

　　現在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提高複合材料的抗離子濺射性能。

　　材料的複合和遺傳一樣，父母都是雙眼皮的，孩子雙眼皮的可能也會大一些，所以他們在篩選中，就選擇了本身抗離子濺射性能佳且燒結點與h-BN陶瓷差不多的材料。

　　“實驗室有五台高壓燒結爐，我們兩台，福特中心兩台，其餘項目部合用一台，明天就是聖誕了，實驗室裡的爐子都是空著的，我去問羅根教授要鑰匙，我們五台一起用，節省時間。”托尼說道。

　　林易點頭，他雖然早就知道哪一種材料才是最適合與h-BN陶瓷形成複合材料的，但為了實現實驗的合理性，他又挑了幾種複合反應不錯的材料，加上其他複合條件的，一共六十一種。

　　就算是二十四小時日夜不停做，單是這些材料與h-BN材料的高壓燒結，就要花去小半年。

　　真是有些慢啊。

　　如果有研究員知道林易心中的想法，肯定一口唾沫就噴他臉上了，就算關於h-BN陶瓷材料在霍爾推進器通道上的應用已經有不少研究材料了，但是你以為一種複合材料是這麼好產生的？

　　去看看外面的特種材料公司，憑著一種材料專利就能風生水起，還有直接在納斯達克敲鐘的，小半年一種新材料，那大街上可都是億萬富文了！

　　“找兩個小助手吧，何群，你去旁邊項目部挑兩個熟手。”托尼理所當然地開口道。

　　如果說辛普森實驗室是一個金字塔結構，那麼航太航空部一定在金字塔的頂部，下面的研究員、研究員助理和小助理也就是雜工們，都在削尖了腦袋往上擠，當然後二者嚮往上擠的機會幾乎沒有就是了。

　　而航太航空部的研究員助理卻極有可能去下面的項目部當研究員，譬如托尼的助手湯瑪斯，他做研究員助理已經有七八年了，如果不是林易的空降，他極有可能可以獲得一個普通項目部研究員的職位。

　　因此，托尼並不覺得何群這個工作有什麼難度，他只要去旁邊實驗室溜一圈，找兩個看得順眼的，直接叫他們過來就是了，他們一定會哭著喊著感激他。

　　何群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林易。

　　“找能做事，能熬夜的。”林易開口道，他停頓了一下，“嘴巴不好使，就用腦子。”

　　何群聞言咽了咽口水，用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表情告別他的研究員，隨即如同遊魂一樣同手同腳地飄出了大門。

　　“h-BN粉末與其他材料粉末需要混合24小時才能進行熱壓燒結，在此期間，我們分析一下八組不同尺寸晶體的性能，用你的話說，這就能出一篇不錯的論文了。”

　　托尼聞言就是一亮，“Good idea”

　　另一邊，何群走出航太航空部後，在門口徘徊了許久，他無數次想要衝進去跟那兩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研究員說，要不……要不你們親自去找吧。

　　但是他……不敢。

　　何群覺得自己這幾天已經進步很多了，在實驗過程中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有社交恐懼症，他覺得能天天和那漂亮又不會說話的機器在一起，簡直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

　　而且每當自己完成一個操作後，林研究員和布萊斯研究員遞過來的讚賞的眼神，那讓何群感覺自己好像在大冬天裡喝了一整碗熱牛奶，暖洋洋的。

　　實驗時間是很寶貴的，新人熟悉實驗也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何群看著自己手錶中秒針不停向前走，心裡好像一團即將迸發的火焰，躁動且熱烈。

　　他深吸一口氣哦，好似下定決心一般，小步小步地向旁邊實驗室挪去。

　　何群真的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人，就像現在，他進入了人家的實驗室，但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當然，或許人家發現了只是沒去搭理他也說不定。

　　“熟手，熟手，熟手。”他在心裡不停重複著，慢慢將腳步挪近了一個面容嚴肅的年輕男子。

　　喬森.裡奧，伯克利四年級生，在辛普森實驗室已經做小助理一年半了，為人古板嚴肅，用羅根教授的話說，這人雖沒什麼科研天賦，但那種毫釐必較的科研精神還是很值得學習的。

　　單論實驗操作，他是小助理中最出色的一個。

　　“您……您好。”何群鼓足了十二萬分的勇氣，開了口。

　　喬森見是何群，面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有事？”何群那三級跳，在所有小助理心中都留下了“陰影”。

　　“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們忙！去航太航空部，有個實驗……”他努力組織著語言，面色漲得通紅！

　　“轟隆。”是機器被按了暫停鍵的聲音，喬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你讓我去航太航空部！”

　　何群嚇了一跳，他迎著喬森熱烈的目光，只覺得頭皮發麻，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要熬夜！”

　　熬夜？熬命我也願意呀！喬森在心裡大吼道，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自己馬上就大四畢業了，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他馬上就要離開辛普森這個全美最高端的材料實驗室之一。

　　作為一個材料科學的學生，這對他來說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但是何群說，讓他去航太航空部？

　　或許只能參與一個實驗，但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轉機，哪怕最後他還是不能順利留下，但參與過辛普森實驗室航太航空部的實驗，這件事本身就可以成為它簡歷上最出彩的一筆。

　　“謝謝你，何，我會記住你的。”喬森用力擁抱了一下何群，成功把何群變成一座僵硬的雕塑。

　　“去航太航空部？是布萊斯和林研究員那個實驗？”

　　“前兩天高壓燒結爐響了一個晚上呢！”

　　“何，你能做主嗎？還缺人嗎？你看我怎麼樣。”

　　有人耳尖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一下子抓住了關鍵資訊。何群瞬間被小助理們圍得嚴嚴實實的，許多叫得出的叫不出名字的都堆滿了笑容湊在他身邊。

　　何群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了，但心底卻升起了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就是研究員助理嗎？

　　他記得教授課上講的實驗室生態，研究員助理是附屬于研究員的存在，如果研究員出色，那研究員助理就好似搭上了青雲之梯，平步青雲只是時間問題。

　　想像著林易埋頭寫寫畫畫的模樣，何群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豪氣”，好似一隻兔子，有了老虎在前面開道，遇到狐狸豹子也能昂首挺胸的。

　　如果嘴巴不好使，就用腦子。林易的話出現在何群腦海中。

　　“兩位研究員說……要熟手，喬森和安德里。”喬森和安德里是辛普森實驗室裡操作最好的兩個小助理，都是屬於不來事踏實工作的類型，何群跟他們共事了大半年，自然瞭解他們的秉性。

　　眾人一聽是研究員指定的，滿臉都是失望的神色，但還是強打起精神笑著對何群說，下次要在研究員面前說他們的好話。

　　何群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借托尼何林易的名義讓他已經從腳趾一直紅到了頭頂，不過何群跟人說話向來是這麼個狀態，也沒有人注意，看到何群不住點頭，也就心滿意足地慢慢散開。

　　只有徐東奎一直站在原地，他看著何群，突然開口說道：“布萊斯研究員居然記得喬森和安德里的名字嗎？”

　　研究員會費心去記小助理的名字嗎？不是不可能，但是幾率極低，他們連研究員助理，甚至同是研究員的同事都認不全呢，哪會花心思去記那些小助理的名字，更何況布萊斯是出了名的脾氣壞不好相處。

　　喬森不留痕跡地擋在何群前面，“何，我們走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我也是，我拿著杯子就上去。”安德里也接話道。

　　被徐東奎一提醒，兩人便感覺到其中的蹊蹺，但那又如何，他們是獲益者，何群說是研究員說的，那必定是研究員說的，不是也得是。

　　徐東奎笑笑，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何群帶著兩人回去交差，喬森和安德里幾乎是豔羨地看著何群用卡打開航太航空部的大門。

　　“回來了？動作挺快，剛剛我打賭你要出去兩個小時，林說一個小時就夠了，事實證明還是研究員最瞭解自己的助理。”托尼看到何群，笑著抬起頭來。

　　“你們倆自我介紹一下，何，把這些資料以表格形式表現出來，按照性能優先據降冪排列，八組，每組對應六十一種材料，四百八十八次實驗，噢，我要瘋！”托尼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但眸光裡卻滿是興奮。

　　喬森和安德里對望一眼，果然，布萊斯研究員根本不認識他們。

　　兩人簡單自我介紹的過程後，林易從實驗台前走過來，“我做了一組示範，按照我的範例，去準備材料吧。”

　　兩人像兩隻兔子一樣，乖巧地像實驗台蹦去，四百八十八次實驗啊，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四百八十八次實驗我們不可能全部做下來，試樣出來還要進行性能測驗，等我們結果出來，我們明年的耶誕節也不用過了。”林易說道。

　　托尼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還指望過明年的耶誕節？霍爾推進器通道項目，NASA本給了三年的時間，你以為辛普森教授為什麼會把這麼大的項目給我，因為他覺得三年的時間太少了，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他手頭上還有……”

　　“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做好長期奮鬥的準備。”

　　林易也不反駁，“兩個小時到了，應該烘乾完畢了，我們可以進行密度測試了。”

　　“光電分析天平呢，拿過來。”

　　“何群，水中測量數值出來了沒有？”

　　“萬能試驗機不是這麼用的！”

　　“用2000號砂紙拋光，用1500號砂紙在長邊棱上磨出倒角，你是不認識英文字母還是不認識阿拉伯數字！”

　　優先順序測定是林易和托尼親自做的，他們討論良久，決定用阿基米德排水法進行陶瓷塊體密度測試，三點彎曲法進行抗彎強度和彈性模量測定，單邊缺口梁三點彎曲法進行斷裂韌性測定。

　　公式密密麻麻寫了一黑板，如果數學成績差一點的，還真沒臉進實驗室大門。

　　單是優先順序測定，幾個人就做了五天，這項測定要求高，且關係著實驗進度，每一個計算步驟，每一個數位都是兩人親自算過的，你算一遍後，我再算一遍，終於在耶誕節後的第四天，將優先順序順序排了出來。

　　何群三人的實驗準備也早已做完了，喬森和安德里還是第一次深入參與這麼大的實驗過程，都顯得有些激動，連著幾天沒休息好卻連哈欠都沒有打一個，讓托尼再三誇獎何群眼光好。

　　“按優先順序，三十種一組，進行實驗。托尼，你帶喬森和安德里，我和何群，我們一起進行。”

　　“沒問題！”托尼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燒結溫度1350攝氏度，保溫時間5分鐘，壓力25兆帕。”

　　“是！”

　　“1200攝氏度後加壓，填充氮氣，氣壓，標準大氣壓。”

　　“好的，林研究員。”

　　作者有話要說：　　潛力這東西，擠擠還是有的，說我瘦的，良心不會痛嗎！╰(￣ω￣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