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返程

　　“那送你到這？明天下午我請你吃飯？臨仙樓怎麼樣？”林易從紅色夏利裡探出頭來。

　　午飯後， 他送莊城到省委大院，因為嫌棄自家老爹的白色大奔太晃眼， 就開了老媽的紅色夏利， 不過他顯然錯估了這個年代的人們對汽車的熱情， 帥哥和橋車的組合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明天再說吧，說不定你覺得物件不錯，就把我忘掉角落裡去了呢。”連莊城自己都驚訝，這種好似怨婦口吻的話居然是從他嘴巴裡說出來的。

　　“別寒磣我了， 我就去敬敬孝道，一年也就回那麼一兩回，讓老頭老太順順心。”

　　莊城笑笑， 沒有接話， 他指了指大院門口的警衛，示意自己要進去了， 隨即揮揮手轉身向大門走去。

　　“走得真利索。”林易低聲嘀咕， 看著林易和警衛交涉順利走進大院後， 一踩油門離開。

　　翌日

　　“去年八月份做的，現在穿也正好， 兒子， 你還真是一點沒長高。”

　　嗯，沒錯， 親媽。

　　母親牌黑色修身毛衣，外面是一套駝色格子西裝西褲，加上一雙產自溫市的黑色漆皮皮鞋， 九十年代華國時尚男青年的氣息十分濃重。

　　“媽，不用扣扣子。”

　　“穿西裝哪有不扣扣子的，扣上！”林母堅持。

　　肩寬腰窄腿長，自家兒子就是帥。

　　“小何家剛搬來不久，小姑娘長得清秀，最主要還簡樸勤奮。你啊，隨你爸，用錢大手大腳的，該有這麼個媳婦來管管你！”

　　林易……

　　“媽，等下您不會打算跟我一塊去吧？”

　　“那哪能啊，你們倆小年輕說話，我在一邊算是什麼事。”

　　還沒等林易松一口氣，林母繼續道：“我坐你們後面那桌，保證不讓小何發現了！”

　　“呵呵。”

　　真不該對自家母親的節操報什麼希望。

　　林母與時俱進，替林易約的是一家咖啡廳，悠揚的小提琴聲，典雅華貴的環境，林母一進門就拉著林易往旁邊靠窗的位置走。

　　靠窗的位置上坐著兩個人，一個年輕些和林易差不多大的年紀，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而另一個四十出頭，時興的卷髮，黑色紗裙，見到林母高興地站了起來。

　　“這就是林易吧，長得真帥氣，繡兒，起來叫人。”

　　那個被稱為繡兒的女生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聲音小得像蚊子叫，“阿姨好，大哥好。”

　　那好似馬上就要昏倒的模樣立刻讓林易想起了被自己丟在華京的助手，女版的何群？

　　別了別了，一個何群就夠他受的了，再來一個他可以直接跳西湖去。

　　“你們倆小年輕聊，我們先走了，先走。”林母對何母眨眨眼，何母心領神會，兩個女人手拉著手往門外走，繞了一圈，又從後門走回來，偷偷在角落裡坐定。真當別人都是瞎子？

　　安靜，非常安靜。

　　原來林易打定主意不打算開口的，但是桌子對面那姑娘許是緊張壞了，一口接一口喝著水，拿著杯子的手甚至是抖的。

　　“你不會有個弟弟叫何群吧？”林易看著姑娘那樣，忍不住開口玩笑道。

　　何繡聞言，猛地抬起頭來，“你……你怎麼知道。”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在咖啡廳響起。

　　林易捂著胸口，努力沒有把水噴出來，是同名同姓的吧？要不要這麼巧啊？

　　於是，一個小時後。

　　五個人坐在了一桌，北面：何媽媽、何群、何繡

　　南面：林母、林易

　　“科學家兒子？”

　　“沒錯，我兒子在美國當科學家，上次什麼項目拿了好幾萬美金呢！也是有了這筆錢，我們才到杭城買了房子！”

　　“你兒子是研究員？”

　　“是啊，研究東西能賺個什麼錢，還不如回家來挖礦。”

　　“這可不能這麼說，知識就是金錢，你看看我兒子……”

　　“媽……”

　　“別害羞呀，我們家兒子女兒其他什麼都好，就是容易害羞。”

　　“媽！”何群的聲音重了起來。

　　兩位母親終於停下來，四隻眼睛看向了何群。

　　何群顯得有兩分緊張，但看了看林易，還是停止胸膛開口道：“媽，林研究員是我上司，我是林研究員的助理！”

　　何母眨眨眼，林母揉揉耳朵，“你說的林研究員，是林易。”

　　“沒錯，就是你兒子我，所以媽，真的，您不用天天念叨讓我回來挖礦，你兒子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林易連忙介面道。

　　林母沉默了很久，林易本以為母親被自己的能力所折服，正在反省以前對自己的態度，卻沒想林母冷哼一聲，“你是何群的上司，何群一個項目拿了幾萬美金回家，你呢？”

　　林易……

　　“事情就是這樣，然後我媽就認定我是不孝子，晚飯也不做了，正好我出來跟你一塊吃。”林易說得口乾舌燥，猛灌了一口水。

　　“慢點喝。”

　　“那你覺得何群的姐姐……怎麼樣？”莊城努力把語氣學得像朋友間的調笑，但不時顫動的睫毛卻暴露了他的緊張。

　　“女版的何群，說句話氣都能喘上三喘的。”

　　“你和何群不是相處得挺好的嘛。”

　　“那不一樣，下屬和下半輩子的伴侶，那哪能一樣。”林易擺擺手。

　　莊城微微垂下眼簾，他的一隻手不自覺地撥動著白色陶瓷碗裡的湯羹，一邊好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那你理想中的下半輩子伴侶，是怎麼樣的？”

　　莊城真的很唾棄自己，明明下過無數次決心，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自己將面臨的無盡深淵，但他卻一次次忍受不住誘惑。

　　知道了答案又能怎樣呢？阻止這樣的人出現？抑或努力尋找這樣的人，讓她和林易圓圓滿滿，好絕了自己齷齪的心思？

　　“唔？”林易聞言開始認真思考，“要白。”想起那日意外中看到的那片驚心動魄的白，林易少見地心虛了一下。

　　“不能太胖，五官乾淨清秀就好，最重要的是要有共同語言！”林易越說越覺得自己腦海裡的形象越清晰，但是他下意識地忽略了某個可能性，笑道：“說真的，如果莊城你是女的，我就肯定賴住你不放了！”

　　莊城面色一白，低頭將一口魚湯送進嘴裡，這個答案，自己應該高興嗎？

　　“不說這些有的沒的，聽說斯坦福和伯克利要合作一個物理專案，是朱肇琨教授和勞夫林教授主持，你會參與嗎？”

　　“嗯，等到手頭上的事情結束，就正式進入項目組了，老師對這個項目很是看重。”說到專業上的事情，莊城就完全收斂了自己的私人情緒。

　　公是公，私是私，他分得很清楚，至少……現在很清楚。

　　“想要瞭解弱電相互作用的量子結構需要進行大量的精確的實驗，單憑斯坦福一家做不下來，所以老師打算和伯克利合作，兩家物理實驗室的經費合起來，大概勉強可以撐起這個項目。”

　　“伯克利出的經費多？”

　　“嗯，所以實驗主要在伯克利進行。”莊城點頭。

　　這種解析量子結構的實驗，沒有奇跡，沒有巧合，只能一點一點分析，剝絲抽繭，實驗的時間都是以年來計算的。

　　換句話說，莊城接下來的幾年時間大都都會在伯克利，只有偶爾才會回斯坦福上課。

　　莊城心裡那叫一個高興啊，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高興啥？

　　“那住的地方呢？”

　　“伯克利會安排教職工宿舍的。”

　　“哎，那種地方哪能住人啊。要不我租一個房間給你，租金就用一日三餐抵？”

　　“不用了。”莊城毫不猶豫就拒絕了這個議題。

　　林易乾咳兩聲，“你好歹思考兩秒再拒絕啊。”

　　莊城微微勾起嘴角，如果我真的認真思考，恐怕就捨不得拒絕了。

　　一個星期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在家無所事事了幾天後，終於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莊城、林易、何群三人一起先飛華京，再飛三藩市。

　　林父林母倒沒啥，林易不缺錢，每年兩趟雷打不動，偶爾聖誕或其他假期還會飛回來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和別人家在北上廣奮鬥的小孩也差不了多少。

　　何父何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過這次，何媽媽總算沒有把汽修廠放在嘴邊了。

　　“媽，我現在有錢了，可以經常回來，您別哭。”

　　“來回的機票錢多貴啊！那你還是別回來了。”

　　何群……

　　另一邊，莊父和莊城則是另一種不同的畫風。

　　機場的保安站在離這兩父子五米外的地方嚴陣以待，莊城背著包，莊父看著手錶，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機場的廣播開始提示航班起飛時間，莊父才慢慢抬起頭來。

　　“一個人在外面，不習慣了給家裡打電話。”

　　“嗯。”

　　“阿城啊……”莊父面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鄭重起來，“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

　　莊城聞言緊緊握住了拳頭，他一直知道為了送自己出國，自己的父親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本來以莊老爺子的地位，莊晟早就可以外放，但因為自己，他白白蹉跎了那麼多年。

　　“爸，謝謝。”

　　莊父拍拍裝車單肩膀，“去吧。”

　　林易三人依次走進登機口，何父何母沒什麼感覺，但林父好歹也是個正經的……煤老闆，雖然不比啥正兒八經的大商人，但起碼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

　　“老婆，莊教授他爸咋這麼像新來的書記啊？”

　　“好像還真挺像。咱新來的書記姓什麼？”

　　“莊？”

　　“莊！”林父大叫出聲來，引得剛踏出機場大廳的莊父不由回頭望過來。

　　“你今天這妝畫得確實不錯！”林父急忙圓場。

　　“死相，你少丟人現眼了。不過莊教授他爸居然是南江省省委書記！老天呐，我第一次見這麼大官！”

　　“你等下回去就給一一打個電話，讓他跟莊教授好好處，老爸是省委書記，自身又是斯坦福教授，你說這莊教授要是個女的，或者我們一一是個女的，這湊成一對，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