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哎呦， 我的一一啊，瘦了瘦了， 咋還戴上眼鏡了呢， 你上回來的時候可沒近視！”

　　11月的華京已經進入了初冬， 林易一下飛機就打了個哆嗦，到底是被冷的，還是被他親媽嚇的這個問題就不要去深究了。

　　林母穿著現下時興的大紅棉襖，帶著一頂洋氣的黑色蓓蕾帽， 帽子上面還戴著一層網紗，她蹬著高跟鞋就往兒子那跑，一把將林易抱了個滿懷。

　　“你老公看著呢。”這香水噴得也太多了吧， 林易強忍住想要打噴嚏的衝動， 在他親媽後背輕輕拍了拍。

　　“老公有什麼用，又不能見總統給我爭光， 還是兒子好。不過一一啊， 你是不是工作太辛苦， 近視了？”

　　林易聞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媽， 你不覺得我戴上眼鏡更有一種高級科研人員的感覺嗎？”

　　林母嘴角抽了抽，後頭看了一眼同樣戴著眼鏡的丈夫， 這是親兒子沒錯了。

　　眼瞅著自家兒子獲得的成就越來越嚇人，林母在得意的同時，有時候也會有點心虛， 算算她娘家和婆家，這學歷最高的就是她這個高中生了，林家雖然有錢，但林父正兒八經的學歷是小學畢業，就算後來花錢買了個電大文憑，也掩蓋不了他是個學渣的事實。

　　她和老林真的能生出這麼個兒子？不會醫院生孩子的時候給抱錯了吧？要知道那時候和她一個病房的可是一個教授夫人！

　　林母腦補了一整部電視劇的劇情，忐忑的心終於在今天放了下來。

　　這爺倆一個小學學歷煤老闆，一個雙碩士國際知名實驗室研究員，但這腦回路長得還真是一模一樣。

　　這不，林易被美國總統接見且獲得美國物理協會材料系國際獎提名的消息傳回來後，林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別的，是給自己報了在職研究生，還買了副沒有度數的眼鏡戴著，美其名曰身為林研究員的父親，他必須擔起建設一個高知家庭的責任來，如果不是林母嚴詞拒絕，他還能讓林母去讀個研究生班。

　　“爸這眼鏡……”行吧，別問下去了，自己老爹的德行他還是明白的。

　　“你們怎麼來華京了？我原本打算明天回家的。”

　　“托你的福，你爸老家分到一套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老書記親自打電話過來，說要當面感謝。你爺爺一家當年能走出山區，老書記可是幫了不少忙的。”

　　“爸的老家？不是在西山省同市嗎？”林易可記得自己從小就是在同市的四合院長大的，從沒聽說林父還有什麼老家啊。

　　林父歎了一口氣，“是我不好。你爺爺走後，我就沒回去過，更沒有帶你們回去過。”

　　林父老家在西山省忻市景縣，是華國有名的貧困山區，那時候老書記將村裡唯一一個入伍名額給了林爺爺，才讓林爺爺一家有了走出山區的機會，也才有了現在的林父。

　　林爺爺在的時候，林家人隔幾年還會回老家一趟，等到林爺爺走了，林奶奶又在床上病了幾年，那是林家最困難的時候，林父半大一個小夥撐起了整個家，也顧不上什麼回老家看看了。

　　這一顧不上，就是二十多年。

　　“我和你媽昨天已經去景縣看過了，也見過老書記，老人家身體還硬朗，拉著我的手直說我生了個好兒子，縣裡親戚是沒有了，鄉里鄉親的還有好幾個，年輕人都走光了，不容易啊。”林父說起這些來，不免有些唏噓。

　　林易拍拍自家老爹的肩膀，“趁著裝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我也回去看看，看看爺爺生活過的地方。”

　　“現在我們就不要在機場杵著了，明天我還要見總理呢。”

　　林父林母的呼吸同時停滯了一下。

　　“總理？我們國家的總理？CCTV裡的那個？！”

　　確實是CCTV裡那個，得到這個答案的林爹林媽瞬間陷入了夢幻狀態，你說白宮？克林頓？那是美國的，當然沒有他們總理厲害！

　　“兒子，你是林家的驕傲！如果你有機會，一定要和總理合個影！我們可以拿來當傳家寶！”

　　林易……

　　翌日

　　華京紅廳

　　林易由趙鐸秘書引著走進辦公室，裡面除了趙鐸還有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到林易進來，對他禮貌地笑了笑。

　　“林研究員，你來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沈教授，莊城你知道吧，沈教授是他的啟蒙老師兼姨夫。”趙鐸笑眯眯地給兩人互相介紹。

　　“林研究員，辛普森實驗室新能源中心負責人，應該不用我給你介紹了吧。”這話他是對著沈教授說的。

　　林易的屁股才剛剛沾到沙發上，又立刻站了起來，他乾咳一聲，臉上露出一個燦爛而熱情的笑容。

　　“姨夫？哦不，沈教授，你好你好，見到您十分榮幸啊！”林易伸出手用力和沈遇握了握以表達自己的友善。

　　這熱情的程度，讓沈遇都有些受寵若驚。

　　“林研究員，您客氣了。您在材料學和物理學上的成就才令人欽佩。”沈遇是個典型的學者，他並不善於言辭，好不容易才憋出了這個一句話。

　　“您才客氣了。我和莊城好得那跟一個人似的，您是他的姨夫，那也是我的姨夫，您也別左一個林研究員，右一個林研究員了，直接叫我林易就成。”林易覺得，他對自己和莊城的關係形容得非常貼切！

　　“這……”沈遇顯然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熱情的同行，不由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老同學。

　　趙鐸也吃驚于林易今天的態度，要知道當日在大使館和他交談的時候，這位林研究員也是不卑不亢的。但今天對著沈遇……這是在討好？

　　“林易說得對，從莊城那裡排，你不就是長輩嘛，我和沈遇同輩，那我也托大叫你一聲林易，沒問題吧。”趙總理笑眯眯地說道。

　　不管林易是出於什麼心理，他這個態度對華國來說是有益無害。

　　趙鐸對於這個年輕人是十分欣賞的，不提他在科研上的巨大成就，單說他在當日在白宮新聞發佈廳的表現，那句“現在是總統發佈會時間，我想我會後回答這個問題會更合適”，趙鐸至今還記憶猶新啊。

　　“那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三人都在沙發上坐定，趙總理抿了一口茶，率先開口道：“這次請你過來，主要是兩件事。第一，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已經到了，我代表華國人民對你表示感謝。第二，是沈教授希望和你探討一下高溫超導在其他領域的應用。”

　　林易答應得很爽快，親姨夫，以後進門還得人家說好話，他答應得當然快。

　　至於高溫超導在其他領域的應用，他還真有些心得，不提上輩子的那些記憶，這輩子高溫超導電纜項目，林易可以自己一手做起來的，一個個資料表現，他可以如數家珍。

　　兩個科學家一討論起來，時間就成了最不經用的東西。

　　“總理，東山省的組織部長到了。”趙鐸看了一眼渾然忘我的兩個人，猶豫了一下，“把他帶到會客廳，我馬上過來。”這紅廳，他就留給這兩位可敬的科研人員吧。

　　林易有心討好，再加上他確實有真材實料，沒過多久，沈遇就對他讚不絕口，甚至隱隱有引為至交的意思，讓林易感到格外欣慰。他覺得莊教授那邊實在油鹽不進的話，他或許可以試試家庭戰略，就是不知道沈教授會不會介意自己的性別？

　　當天林易在紅廳吃完晚飯回去的時候，面對的就是林父林母兩張失望的臉，白宮那次還有新聞截圖可以說明問題呢！這次別說新聞視頻了，連照片都沒有一張，他們怎麼跟他們的三姑六婆親戚鄰居狐朋狗友等說，他們家林易去見過總理了！

　　“媽，有些人背著名牌包都會被人認為是A貨，而有些人就算背著地攤貨別人都會當他背著真包。你兒子我就是後者。”林易誠懇地說道。

　　林母聞言沉默了一會，抬頭認真地說道：“兒子，是錢不夠用了嗎？你買包還是去店裡買，沒錢了跟我說，我讓你爸給你打！”

　　林易深吸一口氣，忍住，忍住，是親媽！

　　“媽，我的意思是，你說你兒子我去見總理了，不用照片，沒人會懷疑你的。”

　　“哦。”

　　“不可能，你不知道王嬸，上次新聞聯播呢，都說我用假新聞騙她，要不是後來她在自家電視裡看到……”

　　林媽媽巴拉巴拉，從王嬸加到隔壁阿姨廠裡的保潔小妹，聽得林易太陽穴突突得疼。

　　等到林媽媽終於說完的時候，林易接到電力部門電話，十套華北地區的太陽能獨立發電系統已經送達華京，林易則正如他昨日所說的，親自跟隨電力部門工作人員等一起去往西山省忻市景縣。

　　用他的話說，當年的老書記用一個名額讓林家有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而今天，他作為林家的獨苗苗，要親自為曾經的家鄉帶去電與光明，這是華國人民傳統美德“反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