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林易？這個名字好耳熟？

　　周林轉過身來， 看到一個帥氣的年輕人，黑色毛領毛衣， 外面套著一件棕黃色的馬甲， 馬甲很厚， 上面有四五個口袋，下面是黑色毛呢褲子，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馬丁靴，至於這臉……

　　周林抿了抿嘴唇， 這要是換一身灰色西裝，就和圖片裡的……

　　不對？

　　圖片？林易？林研究員？？

　　在美國三藩市整整培訓七天，三藩市伯克利培訓教室的左邊牆面上就掛著一幅林研究員和克林頓總統握手的照片， 還有他們的培訓資料上， 第一頁翻開左上角就是林易的照片及他的簡短介紹，這張臉！除了額頭上長了顆痘痘， 簡直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世界上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嗎？剛剛他自我介紹怎麼說來著， 他叫林易？

　　林易！

　　周林不由渾身顫慄起來， 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激動的。

　　“林……林研究員？”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國際頂尖實驗室的領導層， 材料學國際獎的提名者，有資格出席美國總統發佈會的人，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個貧困落後的山村？

　　“對，是我。”林易笑道，“剛剛的事是我考慮不周， 沒有跟小王秘書交代清楚，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周林的腦袋裡一片漿糊，“不好意思？不用不好意思。不，我的意思是是我不對，是我不對！”他剛剛說了些什麼？讓林研究員親自跟他說？周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挺大的……

　　周圍被直升機吸引過來的大人和小孩奇怪地看向剛剛還頤指氣使的周指導一下子變得跟炕上養的家貓一樣乖巧，這個年輕後生了不得啊。

　　這一旁的老徐也有些反應過來了，他悄悄拉了一下旁邊小王秘書的袖子，“王秘書啊，那個研究員和研究生有啥區別啊，我看大家對林研究員好像都很客氣啊。”

　　小王秘書斜眼看了老徐一眼，冷哼一聲，“回去多看看報紙。”昂著頭就像一隻驕傲的公雞。

　　老徐滿臉茫然，報紙上還有研究員和研究生的區別說明的？

　　林易指了指周圍的屋頂，對周林道：“也是我們事先考慮不周，這次從美國拿過來的都是屋頂式光伏發電系統，但是您也看到了，這三寨村的屋頂，是不符合屋頂式光伏發電系統的安裝要求的。”

　　不符合嗎？周林覺得他需要回直升機上翻一翻他的筆記。

　　這倒不能怪周林，連林易這個發明人都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廠方在培訓的時候當然也是更注重安裝實操和產品的後續保養維修這一方面。

　　不過林易這個發明人明晃晃站在這，周林再蠢也知道人家說的肯定是對的。

　　“那該怎麼辦？”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三寨村一個村的問題，華國現在的貧困村屋頂，有幾個能符合太陽能板的安裝要求的？

　　“改屋頂式為平地式，場地我已經找好了，電路路徑圖也沒什麼問題，就是太陽能板支架，屋頂式的支架和平地式的支架是不一樣的。”

　　“也就是說，我們大概需要自己做個支架。”

　　“我們？自己做？”周林咽了咽口水，努力說服自己，只是個支架而已，而且面前的人是林易！林易啊！他說行！肯定行！

　　“好的，都聽您的！”

　　看周林那副好似上戰場的模樣，林易不由啞然，“你就想像成給冰箱裝一個增高台，其實是一個道理。”

　　周林看了看卸下來放在地上的太陽能電池板，行吧，你們爸爸說你們是冰箱，那就是冰箱吧。

　　屋頂式太陽能電池板的支架是吸附式的，要將它拆下來，再在上面焊一個介面裝支撐式支架，直接拆卸的工作完全由電廠派過來的幾個電工負責。

　　看著那些電工作勢直接要將吸附式支架熔斷的模樣，周林只覺得那滾燙的火焰仿佛燒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林易，那是林易，那是林易，他心裡不斷重複著，只有這四個字才能阻止他沖上去阻止那群人的破壞工作。

　　“林研究員，這個東西弄下來了，你那個介面大概多大，我看看我們工具箱裡有沒有差不多的。”老徐大大咧地開口道。

　　林易蹲下來，觀察太陽能電池板底部有些坑坑窪窪的凹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能計算出支架傾斜度是多少，但是對於設備工程這一塊……

　　“按照太陽能電池板的面積和重量計算，我得出支架的直徑最好是7釐米左右。”

　　“啊？”老徐眨巴眨巴眼睛，然後聰明地抓住了七釐米這個關鍵字。

　　他扯開嗓子大吼道，“小錢，看看箱子裡有沒有七釐米左右的口子！”

　　“哎，好的！”一個電工興沖沖地翻起了設備箱。

　　周林眼看著那個電工想要把一個不知道用了多久的介面往上安，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阻止道：“這個太陽能板有不少，工作量比較大，要不我們讓第一機械廠完成這份工作？”

　　如果那個電工敢把那個黑乎乎的介面往太陽能電池板上安，他……他就把那介面安在他臉上！

　　林易聞言猶，立刻拍拍手站起來，“那最好不過了，一起生產一批支架出來，因為涉及太陽直射角度及發電系統最大利用程度，支架的長度一定要非常精確。”

　　“沒問題！”周林生怕自己答應慢了，林研究員能讓那電工把電線杆那鐵條往上安。

　　支架生產需要一天的時間，林易思忖了一下，當天晚上就不打算下山了。別說到村裡的小路車子開不上來，就單單說車子能開的那段，崎嶇得很，那眩暈的感覺，太不好受了。

　　林易不走，周林也不打算走，人家林研究員都在這住下了，他一個技術指導，額嗯，還是稱自己技術人員比較好，他一個技術人員挑剔那麼多不是矯情嘛。

　　“既然這樣，我們就都在村裡打擾一夜吧，給我們幾條被子，在村裡辦公室對付一夜就成！”馬在東表示，林易和趙總理關係好，他如果能和林易打好關係，那不就約等於和趙總理打好了關係？只要林易不經意提那麼一嘴，嘿嘿。

　　“那怎麼行呢，我家裡還有兩個房間……”劉村長看看這三個人，“還有老書記家裡也有空房間，我跟他老人家說說，三位要不這樣對付一下？”

　　還沒等馬在東和周林開口，“那我住老書記家裡吧。”林易笑道：“我本身就是要拜訪他老人家的。”

　　劉村長聞言，笑得豪爽，“那感情好，你爸媽前兩天剛來過，老書記還念叨過你呢，說你是咱村裡最有出息的。”

　　馬在東和周林猛地睜大了眼睛，林研究員住老書記家，那他們……兩人互相看了看，都看出了彼此眼中濃濃的嫌棄。

　　但即使是馬在東，也不好意思上去跟人家劉村長說，不用了，我也去老書記家住，打地鋪都行……他還是要點臉的。

　　“呵呵……呵呵”馬在東乾笑兩聲，“那再好不過了。”

　　老書記家裡

　　老書記家在村裡算是中等水準，也是黃土房子，不過外頭已經刷上了一層坑窪的白漆，牆體有些剝落，但白牆加上玻璃，在三寨村裡已經算得上不錯了。

　　老書記的兒子去縣裡工作了，只有小女兒夫婦陪在身邊。

　　“林易啊，比你爸長得好看，你爸爸那麼小的時候，我還帶過他呢。那時候他可皮了，還在我家炕上尿尿了呢。”那是個微胖的婦女，五十六七的模樣，十分和善。

　　林易乾咳兩聲，一時接不上話。

　　“不要客氣，阿爸等你很久了，晚上想吃是什麼就跟嬸子說，雞鴨魚肉也是有的。”婦女越看林易越歡喜，在這個年代對於知識份子還是很敬重的，更別提林易這個知識份子還比一般知識份子厲害。

　　許丹桂雖然沒上過學，但在村裡人討論的時候也聽懂了那麼些，這個能讓他們村通電的東西就是林易發明的，林易在美國還混出大出息了，都進了美國的人民大會堂，上了美國電視了。

　　老書記已經有九十高齡了，握著林易的手久久沒有鬆開，直說三寨村窮了一輩子，終於出了個金鳳凰，聽得林易心裡很不是滋味。

　　睡在許家的炕上，他翻來覆去，臨近淩晨的時候，心中隱隱有了主意，想要讓三寨村從根子上富裕起來，還是教育啊。

　　第一機械廠隸屬軍方，他們的效率很高，這是一個晚上，就把林易要求的支架和介面全部生產出來了，還派來了專業人士用於介面焊接與支架安裝。

　　當然，這是周林暗地裡強烈要求的，他著實不放心那些電工……這些太陽能電池板，在林易看起來可能就是普通設備，但周林眼裡眼裡可都是寶貝。

　　設備剛剛運到的時候，科學院就提出要留一套，最終為了考慮影響，還是沒有留，這面上畢竟是美國捐贈的，情況還是要回饋回去，所以最後決定在設備裝好後，讓研究院的科學家們實地來勘測。

　　這要是弄壞一個電池板，那也是巨大的損失啊。

　　“對，都小心些，爭取在午飯前都改裝好，下午我們就進行安裝！”

　　同時電廠的電工們也早早就開始了工作，在一眾村民期盼的目光中，兩根電線杆拔地而起，矗立在村口和通往曬谷地的小路上。

　　家長們諄諄叮囑著孩子不要靠近電線杆，自己的眼睛卻快黏在上面了，要是通電了，他們的孩子晚上就可以念書了，要是通電了，他們夏天就能用上電風扇了，那種自動扇風的機器，嘩嘩響的，扇起來可涼快了。

　　“角度不對！要精確！精確！再傾斜三度！三度怎麼算？你不會用尺測啊！”

　　“向左移動一釐米，對一釐米，不要多也不要少。”

　　林易覺得周林這個技術指導做得還是很稱職的，比如早上給他一張安裝圖，他能精確到釐米。

　　“這旁邊炸山的聲音真大呀，他們有專門的指導嗎？這山體結構看起來簡單，實際上精密得很，萬一炸了不該炸的，引起山石崩塌，那就完了。”周林嘀咕著。

　　當然他只是隨口嘀咕了一句，隨後又陷入了繁忙的工作中。

　　約莫下午一點多，所有設備安裝完畢，五畝多的曬谷地，有秩序地立著一塊塊銀色的太陽能電池板，帶著科技感的銀色令一眾三寨村村民心驚。

　　“媽媽，媽媽好漂亮。”

　　“再檢查一遍線路！”

　　“好的！”

　　“路燈那邊沒問題吧。”

　　“沒問題，就是現在大白天，可能不太明顯！”

　　“林研究員？”

　　“嗯，啟動吧。”

　　周林咽了咽口水，他回過頭來看向林易，“林研究員，這按鈕還是您來按吧。”他嘴裡雖然這麼說著，但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

　　林易心下好笑，“周指導別客氣了，您來吧。”

　　周林聞言大喜，他搓了搓手。“真的我來？”

　　林易點頭。

　　“那好！”他深吸一口氣，在馬在東欣羡的目光下按下了按鈕。

　　太陽能儲備是需要時間的，冬天陽光不如夏天，這時間就更加漫長一些，眾人在冬日的陽光下一動不動，從兩點一直等到太陽下山。

　　人群中不由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這東西真的能通電？為啥現在還沒反應？”

　　“是啊，其他那些個機器，不是馬上就有響動的嗎？這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村民們更是焦急起來，有了希望再被打破，還不如沒有希望呢。

　　周林額頭上也慢慢滲出了汗珠，在美國，他是看過太陽能系統供電實踐的，會不會國內和國外不一樣，這系統不適合國內？

　　“亮了！蓄電池的綠燈亮了！”

　　這時候，某一電廠的工作人員突然喊出聲來，“測到電流了！測到電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