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漂亮的小雛菊在溫暖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赫勒今天很開心。

　　他要去現場觀看自己偶像的電視節目了。

　　系好領帶哼著小曲， 開車出門。到電視臺門口的時候， 脫口秀的製片人已經等在門口。

　　“赫勒先生， 您到了。”製片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製片人的熱情讓赫勒有些意外，赫勒雖然有著王室血統，但並沒有貴族頭銜。即使家裡有點勢力，卻也不至於讓丹麥最有名脫口秀節目的製片人巴巴地等在門口。

　　“製片人先生，您實在是太客氣了， 您等了很久了嗎？”

　　“不不不， 沒有沒有， 我也是剛出來。”製作人連忙說道。

　　“真是太麻煩您了， 林研究員已經到了嗎？我方便去後臺看一看他嗎？”赫勒和製片人往電視臺裡面走， 他一邊走一邊笑著開口問道。

　　製片人的面上露出一兩分尷尬的神色， 他躊躇片刻， 開口道：“赫勒先生，有件事我想著還是要跟您說一聲。你知道的， 戈姆的性格十分固執， 他不同意將他的嘉賓採訪時間延後，所以……我們各退一步， 最後的商定結果就是兩位嘉賓一起上節目。”

　　“當然， 我們這一決定已經獲得了林研究員的諒解。”

　　赫勒聞言， 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今天就錄了現在才跟他講，明擺著不給他反對的機會， 他猜想林研究員是不是也是到了電視臺才知道的這個消息，人都到了，林研究員還能怎麼說，不諒解直接走人嗎？

　　他真這麼做了，那些媒體還不用口水噴死他。上帝啊，他都做了些什麼，他怎麼能讓自己的偶像受這種侮辱！

　　“另一個嘉賓是誰？”赫勒強忍住心底的憤怒，開口道。

　　“是拉科姆先生。”

　　拉科姆曾是丹麥社民党的主要成員之一，後來因身體原因退出政界。在今年下半年，拉科姆以“環保家”的身份重回丹麥民眾視線，提出“用電動車替代傳統燃油汽車”的口號，並不止一次在公眾前表示，不斷增加的汽車尾氣是丹麥民眾患重病率不斷上升的主要原因。

　　赫勒抿著嘴不說話。

　　兩個嘉賓，一個是丹麥電動車宣導者，一個是材料科學領域的新貴，兩個人原本也不認識，這樣的安排已經不能用不合適來形容。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節目錄製馬上就開始了，現在再改方案根本來不及，更別說主持人戈姆那邊完全說不通！

　　一場脫口秀，兩個嘉賓，誰主誰次，上了台都是由主持人決定的，看現在的發展情況，林易必然是要吃虧的。

　　不行，他不能讓林研究員參加這種節目！

　　赫勒心裡這麼想著，腳上的步伐不由加快了許多，甚至不顧身後製片人的喊叫小跑起來。

　　他一路小跑著到嘉賓休息室門口，赫勒自責極了，他不應該自作主張讓林研究員參加這個節目，如果林研究員因為自己的原因受辱，赫勒連勒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他在門口猶豫片刻，正要推開休息室的大門，突然聽到門內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真沒想到林先生對這一塊也有研究。”

　　“辛普森實驗室的福特中心相信在世界汽車行業裡也是有名的吧。”

　　“哦！是的，福特中心，號稱福特公司技術的孵化巢。您作為一位科研人士，也認為電動車是未來汽車行業發展的方向嗎？”

　　“1990年清潔空氣法修正案和1992年能源政策法案的出臺說明人們已經意識到了傳統汽車尾氣排放的危害，世界各國政府對電動車的支持力度非常大，如果能克服技術上的困難，我相信很多人會選擇對環境更友善的產品。”這是林易的聲音，娓娓道來，天生帶著一股子信服力。

　　“您說得對，我記得您的太陽能電池項目，就是對傳統能源發起的一次挑戰啊！您認為太陽能和汽車動力，這兩者能結合在一起嗎？”

　　“拉科姆先生，您不成為一個科研工作者真是太可惜了，足夠的洞察力和想像力是進行開創性科研工作的前提。”

　　“哦？是嗎？您這樣說真是讓我太不好意思了。”拉科姆的音量一下子高了起來。

　　赫勒站在門口，停下了自己推門進去的動作。

　　“如果你的太陽能獨立發電系統能裝在汽車上，那麼我們的汽車就不需要再加油，一邊在路上開，一邊就充滿電了，多麼美妙的事情啊。”拉科姆顯然高興起來，手舞足蹈地描述著他的想像。

　　這人一興奮起來話就多，等到工作人員通知兩人要上臺的時候，拉科姆還拉著林易絮絮叨叨地繼續講。

　　“赫勒？”林易從休息室裡出來，看到門口呆呆站著的赫勒，笑著和他打招呼。

　　赫勒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早就沒有了剛才給製片人甩臉色的臭臉，他撓撓自己的頭，“林研究員。”

　　林易這個人精哪能不知道這年輕人的心思，他上前拍拍赫勒的肩膀，笑道：“我挺好的，去觀眾席吧。”

　　赫勒在原地傻笑，看著林易的背影只覺得它越發偉岸起來，不愧是林研究員啊！

　　戈姆.尼爾森，丹麥的國民主持人，他對於這期節目的安排是很不滿的。人都是這樣的動物，地位一旦高了，看人看事自然而然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戈姆覺得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主持人，他不喜歡他人隨意插手他的節目，他認為這是自己對藝術的堅持。

　　所以當他聽說週三的節目要臨時插一個人進來的時候，他是非常不高興的。這種不高興不僅體現在他對著製片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體現在今天的節目安排和臺本上。

　　“大家好，沒錯，又是我，戈姆.尼爾森。看看我們今天的嘉賓是誰？拉科姆先生，哦，看到您健康地站在我們面前，我們真的很高興。還有，易.林……”戈姆停頓了一下，“哦~太陽能電池項目，前幾天的新聞，想必大家都知道，這位就是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的發明者，全球頂尖材料實驗室新能源中心負責人，林研究員。”

　　林易眯了眯眼，看似客觀公正的介紹，話裡的未盡之意可太多了。

　　果然，場下有一瞬間的騷動，因為那位拉斯馬森先生“一歐元”的壯舉，太陽能專案的發明者及代理公司幾乎被丹麥媒體塑造成了好萊塢電影裡那種反派科技公司的角色，因此場下觀眾乍聽聞林易的身份，這反應可不算多麼友好。

　　不過能被挑選中參與節目錄製的，顯然都是懂規矩的，只是短短一瞬就安靜了下來。

　　戈姆顯然對自己這段話造成效果很滿意，他說了幾句調節氣氛的話，隨後正式開始了今天的訪談。

　　顯然，在他的臺本裡，拉科姆是絕對的主角。

　　“拉科姆先生，聽說上個禮拜您跟首相提出了制定相關環境法案，首相對於您的想法表示了極大的支持。”

　　“是的，我們丹麥是高福利社會，我們的人民富足、自由，我還在社民黨任職的時候就做過一項調研，我們丹麥人民最大的煩惱是什麼？”拉科姆停頓了一下，看向戈姆。

　　“是什麼？”戈姆很配合地接話。

　　“健康！”拉科姆並沒有賣關子，“我們的社會福利在進步，醫學在進步，但是從現有資料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丹麥人民患重病的幾率是在持續走高的，原因是什麼？環境！”

　　“而對丹麥環境造成影響最大的就是傳統能源燃燒後排放出來的尾氣！”

　　“所以，我對我國公司引起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並大力推廣的決定，是表示支持的！”拉科姆話鋒一轉，說到了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上，說完，還友好地看了林易一眼。

　　林易嘴角勾起優美的弧度，對拉科姆點了點頭。

　　戈姆顯然被拉科姆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弄得一愣，他本想開口搶回話語主動權，但拉科姆到底是玩政治的，並沒有給戈姆接話的機會，繼續道：“前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太陽能電池爆炸事件我也聽說了，但是你們會因為煤氣危險不用煤氣嗎？還有我們國家引以為豪的沼氣發電技術，沼氣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它遠遠比太陽能電池板爆炸危險得多！”

　　“在上臺前，林研究員跟我提了太陽能電池板退出家庭的想法，我沉默了許久。也許你們認為這僅僅是一件小事，甚至認為這是你們的勝利。但是我看到的卻是科學的讓步，技術的避退。”

　　“我為身為丹麥人而驕傲，但是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清醒地認識到這樣一個事實。我們正因為我們的自以為是，我們的驕傲，我們的封閉而一步步後退。我們認為我們是最好的，所以我們排斥新事物。美國人，不過是人多一點，他們的人均GDP不如我們。”

　　“英國人，曾經的日不落，論社會福利能跟我們相比嗎？”

　　“德國？一群只會搞技術的傢伙。是不是，你們是不是這樣想的？”

　　拉科姆的聲音越發高昂起來，他站了起來，完全把這個節目當做了他的舞臺。

　　“曾經的華國，傳說中滿地黃金的地方，歐洲人心裡的天堂，他們因為驕傲閉上了看世界的眼睛，所以變成了我們眼裡的落後國家！”

　　林易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出聲來，攝像機很好地捕捉到了他臉上一時的錯愕和無奈。

　　“我不希望丹麥人因為驕傲而失去了長遠的眼光。哥本哈根市民在抵制太陽能電池，但是我現在告訴你們，你們抵制的不僅僅是太陽能電池，而是一項發展的新事物，而一個不能接受新事物的民族和國家結局是什麼？”

　　全世界政治家都是最優秀的演說家，連一旁的林易都覺得拉科姆說得有些誇張了，但演播廳裡幾百個觀眾居然聽進去了？

　　“所以，我現在在此呼籲，請多給科學一點寬容，給發展的新事物一點寬容。”拉科姆伸展著雙臂，一種酐暢淋漓的感覺從心底湧出，他又找回了年輕時競選拉票演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