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
第十六章
轉眼工夫之後,她拉著李玉樓到了峰上一座紅牆綠瓦的廟宇之前,只見廟門上橫額“高唐廟”三個字。
李玉樓知道,這是附會楚襄王夢遊高唐,遇神女,宋玉作高唐賦以記之所築。
只聽那女子道:“這就是‘高唐廟’,陽台就在廟裡,來!”
話落,她又拉著李玉樓直入高唐廟。
這座高唐廟,從外到裡,很乾淨,似乎日常有人來打掃,可是一路所經,就是不見半個人影。
過前院,穿殿閣,來到後院。
後院裡,花木扶疏,曲徑通幽,景色美而寧靜,幾間禪房分散座落,那女人拉著李玉樓到了正北座落在樹叢中的一間。
那女人抬另一隻玉手推開了門。
一間靜雅禪房,窗明几淨,裡頭另有一小間,放著一張被縟整齊的雲床。
她拉看李玉樓進了裡間,拉著李玉樓坐在了雲床之上,然後,無限嬌媚的望著李玉樓,吐氣如蘭,輕聲道:“到了!”
李玉樓假意四下打量:“這兒就是陽台?”
那女人湊過吹彈欲破的嬌靨,脂粉異香微送,嬌聲道:“好人,陽台不過一方大石,硬而冰冷,那堪真用?你該有個憐香惜王心,但兩情相悅,何處不能做陽台,你就——”
隨話,她抓住李玉樓左腕的玉手輕扯,另一隻手繞過胸前,搭上了李玉樓的右肩,一扯一推,就想讓李玉樓躺在雲床上。
但,李玉樓沒動,一動沒動。
她那一扯一推之勢,沒能動李玉樓分毫。
她微一怔,力加三分,再度連扯帶推。
可是,沒用,她仍沒能動李玉樓分毫。
只聽她輕叫道:“冤家,你——”
李玉樓淡然截了口:“你帶我到這兒來,讓我有點失望。”
那女人又微一愣,訝然道:“失望?失望什麼?”
李玉樓道:“沒想到這兒只有你一個人。”
那女人再次微一怔,然後笑了,笑得媚蕩:“喲!好大胃口;你還想要幾個呀?別忘了,巫山神女,千年以來也只有這麼一個,跟你有緣份的也只有我。”
李玉樓臉色微整,道:“不要再瘋言瘋語了,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悄悄跟蹤看我?”
那女人道:“跟蹤你?誰跟蹤你?”
李玉樓臉色倏地一沉,道:“要是沒有跟蹤我,你不可能知道我姓李,也不可能知道我進出‘九華官’。”
那女人道:“不跟你說了麼,那是我的神力。”
李玉樓道:“要是你真是神女,真有神力,你告訴我,我叫李什麼?進出‘九華官’為的是什麼?情形如何?”
那女人道:“這——”
李玉樓淡然一笑道:“這就是你的神力?”
那女人臉色微變,妙目一轉,道:“就算我不是神女,沒有神力,你把我當成神女,也不吃虧呀!”
李玉樓道:“你看錯人了,我不喜歡佔這便宜,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暗中跟蹤我?”
那女人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是麼?”
“別忘了,你的腕脈,握在我的手裡。”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不能告訴我?”
“我沒有不能,只是我要等事後。”
“辨不到!”
“別忘了,我剛說過,由不得你!”
“我沒有忘,只是你最好先試試。”
“我還真是要試試!”
隨著這句話,她抓住李玉樓左腕脈的玉手用了力。
她不用力還好,一用力之下不由心裡一驚。
因為她清晰的感覺出,抓在手裡的,不是一段血肉之軀的手腕,不是一截堅硬的鐵石,不但絲毫抓不動,反而抓得她一隻手五指生疼。
她知道要糟,剛知道要糟,那段堅硬如鐵石的手腕,卻突又變得柔軟光滑,柔軟光滑得像條蛇,只一轉便輕易的脫離了她的掌握。
隨即,她覺出一隻手掌反搭上了她的腕脈,心中驟然之餘,就待猛然站起,連揮帶跑,奈何已來不及了。
她清晰的覺出,那隻手掌一搭上她的腕脈,她半邊身子立即酸麻無力,別說往起站了,動都不能動一下。
她一顆心頓時往下沉,沉到了底。
只聽李玉樓道:“芳駕,如何,是由不得我,還是由不得你?”
那女人很快的定過了神道:“我走眼了,我認栽!”
李玉樓道:“那麼,現在你答我問話。”
那女人道:“我錯了,我不該生出淫心,犯下大忌。”
李玉樓道:“萬惡淫為首,你的確犯了大忌,可惜你明白得太遲了,已經來不及了——”
那女人道:“不,不遲,我還有機會贖我的罪過。”
李玉樓道:“呃!是麼?”
那女人沒說話,但一雙妙目中突閃懍人異采,一個嬌軀也跟著泛起了輕顫。
李玉樓沒看見那閃有一雙妙目的懍人異采,但他感覺出了泛起輕顫的嬌軀。
急望那女人,那女人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兩人誘人的吞唇,已然色轉蒼白。
他心神震動,另一隻手閃電抬起,飛快地扣上了那女人的兩腮,捏開了她的嘴。
遲了!原本鮮紅的口腔,誘人的丁香舌,已然色呈紫黑,緊接看,她兩眼一閉,嬌軀發軟,往後便倒。
李玉樓驚急交集,手掌滑落,出指飛點她胸前四處重穴。
那女人睜開了眼,一雙能勾人魂,攝人魄的妙目,也已黯淡失神,只一句:“別指望問我什麼,來不及了,我是罪有應得。”
眼又閉上了,人也躺了下去,一縷色呈烏黑的血液從嘴角流出;淌在了雲床之上,沒再動一動。
李玉樓坐著沒動。
他眼望著已然玉殞香消的這個女人,久久沒動。
這是一條線索,自己送上門來的線索。
必然跟對他暗施“無影之毒”,然後又殺害金瞎子有關。
也必然跟二十年前百花谷殺害父母的陰謀有關。
這是一條線索,自己送上門來的線索,就在他甫離“九華官”,正不知道該怎麼辦之際。然而,這條寶貴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前後不到頓飯工夫。
能不令人扼腕?
能不令人悔恨?
而,玉殞香消,回生乏術。
扼腕、悔恨又有什麼用?
前後兩個人,金瞎子、還有這個女人,不留一個活口,絕不留一個活口!如此心狠手辣,那幕後主使人又是誰?
李玉樓收回目光。
他站了起來,要走。
可是,他又停下了!
人死入土為安,不管怎麼說,這個女人並沒有對他造成傷害,而且她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何忍令她陳屍此間?
再說,看這座高唐廟,也不似荒廢無主,而廟中所住,必也是出家修行之人,那麼他又怎麼能任這麼一具豔屍,陳放在人家禪房之中,雲床之上,給人家帶來的驚擾,添惹許多麻煩。
一念及此,他俯身伸手,抱起了那女人的屍體。
就在他抱起那女人屍體的當兒,“叭!”地一聲輕響,一物從女屍身上落下,掉在了雲床之上。
李玉樓聽見了,他騰出一隻手,往雲床上一摸,摸起了一面牌子,沉甸甸的,約摸有項閒玉珮一般大小。
這是什麼?
他抬手拿起來看,真是一塊牌子,玉牌,潔白細緻,沒有一點瑕疵,形式古樸、呈橢圓,雕有花邊。
正面雕著一隻翔鳳,背面刻的像是還有字跡,翻過來看,像是兩行篆字,卻又像是圖案,不知道是什麼?
李玉樓無暇多看,也無暇多想,只有一件事他能夠肯定,那就是這玉牌應該代表著這女子的身份。
眼看已然斷了的線索,至此又連續了起來。
這應該是他一念仁厚得到的報償。
他心頭猛跳,一陣激動,抱著那具女屍往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