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伽爾蘭一句話說出來,滿座皆驚。
那兩位王室騎士是被現在這個丟上來的王室騎士殺死的?
眾人一時間難以接受。
王室騎士團自古傳承到現在,歷史悠久,幾乎就是亞倫蘭狄斯王室的象徵之一了。
而被精挑細選成為王室騎士的人的忠誠之心,是被眾人認可的。
可以說,就算亞倫蘭狄斯中有哪一任王倒行逆施、殘暴無度到了極點,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叛了他,王室騎士團依然會忠心耿耿地跟隨他、守護他。
所以伽爾蘭一說,兇手居然是王室騎士之一,幾乎沒什麼人相信。
尤其是身為團長的薩閣,伽爾蘭那句話一出,他的臉色登時就變得鐵青了。
“伽爾蘭王子,請您慎言!”
他看著伽爾蘭的眼神已經變了,如果說開始只是有幾分怒氣的話,此刻他看著伽爾蘭的眼神已經是冰冷了,甚至還透出幾分煞氣。
敏銳地察覺到薩閣釋放出的煞氣的大獅子涅伽掉頭沖著薩閣一聲低吼,吼聲中帶著警告。
以它的聰明自然知道伽爾蘭不會讓它攻擊這個人,但是它也不能忍。
薩閣直面獅子的這一聲低吼,眉毛都沒動一下,穩穩地站在原地。他雙眉倒豎,方臉凜然,目光凌厲地盯著伽爾蘭。
對他而言,王室騎士團傳承下來的榮耀甚於他的性命,甚於一切。
任何人膽敢污蔑王室騎士團的聲譽,哪怕是貴為王子,他也不會放過!
“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
他盯著伽爾蘭,語氣冷然。
“就算是您,也不能輕易污蔑我的下屬!”
大司長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剛才被大獅子一聲低吼嚇了一跳,緊接著又被凱霍斯丟上來的人驚了一下,他心情可是差得很。
此刻眼見薩閣團長和伽爾蘭王子似乎鬧翻了,他自然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看好戲,順便等著漁翁得利。
對於薩閣說的狠話,伽爾蘭到是沒覺得生氣,反正他早就猜到薩閣這個死腦筋團長差不多會是這種反應了,所以對於薩閣的話也沒往心裏去。
可是,他不在乎,有些人可不願意自家的小王子受委屈。
凱霍斯上前一步,高大的身體嚴嚴實實地擋在了伽爾蘭面前,和薩閣正面對上。
一側略長的金髮散落在他漆黑的眼罩上,英俊的烈日騎士對薩閣展顏一笑。
只是那笑中卻是爭鋒相對的強硬。
“薩閣團長,你說的對,有些話可是不能隨便說的。”
凱霍斯微笑著說,那話軟中帶硬。
“就算您是王室騎士團的團長,也不能輕易冒犯殿下,不是嗎?”
軟中帶硬地懟了薩閣一句,獨眼騎士又話鋒一轉,立刻將薩閣的心思帶到了正事上。
“我知道我的話您未必會相信,為了不被人說我帶著我的下屬眾口一詞地污蔑王室騎士團,還是讓您的部下自己來說吧。”
凱霍斯一邊說,一邊抬手做了一個手勢。
所有人都以為凱霍斯說的是被綁著手倒在地上的紅甲騎士,然而他們猜錯了。凱霍斯一個手勢,跟著他來的那群親衛動了一下,有一個騎士從裏面走了出來。
同樣也是一位身著赤紅色盔甲的王室騎士,而且肩上還有一個特殊的獅子徽章。
這還是一位騎士長。
此時此刻,這位騎士長的臉色是蒼白的,目光帶著一分恍惚,神色更是難看至極。
但是就算臉色難看,他仍舊是臉上帶著覺悟之色,一步步地、穩穩地向薩閣走來。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聽那盔甲彼此撞擊時鏗的一聲響,這位騎士長啪的一下單膝跪在了薩閣身前。
“薩閣團長……”
他極為艱難地開口,一字一句簡直像是在吞刀子般。
“凱霍斯閣下說的……還有伽爾蘭王子說的,是真的。”
他按在地上的那只手因為極度的羞愧,還有憤怒,在微微發著抖。
“我們王室騎士團之中,有一個背叛者。”
此話一出,廣場之上又是一片譁然。
就連一直眯著眼裝作在打盹的右司相在這一刻都不再裝下去了,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盯過來。
一貫被稱為王室最後防線的王室騎士團出了亂子,那可是大事。
他心裏凜然地想。
薩閣此刻腦子裏已經是亂糟糟的一片了。
他咬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跪地的騎士長沉默了稍許,然後直接將事情說了出來。
………………
時間回到不久之前,因為伽爾蘭王子說要在眾神廣場之上找出兇手,所以,除了看守赫伊莫斯王子的那隊騎士之外,薩閣團長在王室騎士團的神殿留下一隊騎士值守之後,就帶著所有剩下的王室騎士來到眾神廣場上。
他離開了,自然要留下一位僅次於他的騎士長坐鎮這裏的。
這位騎士長在給那些自願留下來的騎士們佈置了巡邏路線以及時間之後,就先返回政務室裏處理一些每日必做的公務。
他打算在把檔都處理完之後,自己也出去巡邏。
因為眾多騎士都離開了,此時的神殿裏極為空曠,而王室騎士團無論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神殿裏沒有僕從。所以,此刻只有他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裏走動著。
就在他剛走到政務室的門口伸手要推開大門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危險從身後襲來。
他下意識轉頭,剛一眼看到凱霍斯的臉,後頸突重重一痛,他整個人就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周身傳來的冷意讓他悠悠轉醒。
一醒來,他就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整個人被五花大綁得結結實實的,動彈不得。而且嘴裏還被塞著東西,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一轉頭,發現這裏竟然是冰窖,難怪他被凍醒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醒了?”
他再一轉頭,就看到凱霍斯在旁邊笑著看著自己。
昏迷之前的記憶回到腦中,他頓時明白了,是凱霍斯打昏了他,將他綁到了這裏。
嘴被堵住說不出話來,他只能怒視凱霍斯。
凱霍斯蹲在冰窖角落裏,前面有東西遮擋著,將陰影籠在他們兩人身上。他看不清這位凱霍斯的臉,只是看到凱霍斯抬手,手指放在嘴前,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突然被打昏綁到這裏的他正是怒火中燒的時候,哪管得這人給他的噤聲的意思,可是因為嘴被堵著,人也被綁著,他除了用噴火的視線瞪著對方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凱霍斯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抱歉了,我用這種方式把你請過來,只是想讓你親眼看到那個兇手。”
他一怔,就聽到凱霍斯繼續說:“不讓你親眼所見,你也好,薩閣團長也好,恐怕不會相信是你們內部出了背叛者。”
凱霍斯此話一出,騎士長頓時就震驚得呆住了。
背叛者?
什麼意思?
那是說……殺死兩位王室騎士的,是他們自己團中的人?
不可能!
這是他心頭的第一個念頭。
絕對不可能!
“殿下說遺體上還有其他找出兇手的線索是故意的,只有這樣做,才能將你們之中的那個背叛者引出來。”凱霍斯說,“今天是最好的時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眾神廣場之上,那人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騎士長不信。
他絕不相信他們內部會有背叛者,他一邊怒視凱霍斯,一邊用力搖頭。
而就在這時,冰窖入口突然傳來一點響動,他下意識轉頭去看,發現有人進來了。
那人的動作很輕,輕手輕腳的,還探頭往外仔細打量一番,這才悄悄關上窖門,一看就給人一種鬼鬼祟祟的感覺。
他一看,頓時心口一緊。
來人身穿火紅色的盔甲,而且他也認識,正是今日主動要求留下來值守的騎士中的一員。
此人常日裏沉默寡言,行事也頗為嚴格自律,他對這個人印象一直還不錯。
真的如凱霍斯所說,是這個人殺害了自己的同伴嗎?
看著這人筆直地向兩位騎士的遺體走過去,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但是他心底隱約還抱有一點期盼,想著這人說不定只是責任心重,巡視的時候連冰窖也不放過呢……也或許,是因為和這兩個騎士交好,所以來悼念他們一下呢?
心裏如此忐忑不安地想著,他已經顧不得自己是被凱霍斯綁來的事情,只顧著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騎士的一舉一動。
一時間,竟是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看著那人走到裝著遺體的長箱子旁邊,一彎腰,就在那具被扭斷脖子的騎士遺體上摸索了起來。
那人對這具遺體沒有絲毫尊敬,不止是正面從頭到尾摸索了一邊,還將那具遺體拽出來,扔到地上,翻過來摸了一邊,到了最後甚至是開始脫掉那具遺體的盔甲。
那舉動,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那人是在遺體上尋找某種東西。
騎士長眼睜睜地看著他眼中不錯的那個下屬毫無憐憫之心地褻瀆著同伴的遺體,心底滿是悲涼。
他從未覺得這座冰窖是如此的冰冷,冷得他呼出的氣息、跳動的心臟都是冰涼的。
他痛苦地閉上眼。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是的,他所信任的部下背叛了他,背叛了團長,背叛了王室騎士團的榮耀。
而在他想明白的時候,他身邊等候已久的凱霍斯陡然起身,縱身向那人躍去。
與此同時,對面幾個同樣埋伏在此處的親衛也一併沖了上去,將那個還在試圖脫掉遺體盔甲的王室騎士一把按在了地上。
…………
……………………
當這位騎士長跪在地上,神色痛苦,卻又無比堅定地將所有事實都說出來的時候,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騎士長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他心裏一片清明。
他們是護短,但是不代表他們會包庇罪人。
王室騎士團的榮光不容罪人的玷污。
現在他們內部出了背叛者,是他們自己的失職。
他們不會遮掩。
掩飾腐肉只會讓腐爛感染得更厲害,而他們必須坦然面對這塊腐肉,再痛也要狠狠地剜掉這塊腐肉。
這才是正確的守護王室騎士團榮耀的方式。
而他的想法,同樣也是薩閣團長的想法。
在剛聽完騎士長的稟報之後,薩閣的腦子是一片空白。
他將所有王室騎士團中的成員視為同伴,深深地信賴著他們。
他怎麼都沒想到,竟是他信賴的成員之一同室操戈,殺害了自己的同伴。
在片刻的恍惚之後,薩閣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的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強忍著心痛,將目光從依然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個騎士身上移開。
然後,他上前一步,一手按在胸口。
薩閣俯身,向伽爾蘭深深地低下頭行禮。
“伽爾蘭王子,我為了我的魯莽和無知向您致以歉意。”
他低著頭,帶著幾分懊惱之色,極為誠懇地說。
“您找出了殺害我的部下的兇手,可我卻因為自己的愚蠢和偏見,冒犯了您。”
“無論您如此懲罰我,我都毫無怨言。”
薩閣無比坦然地向伽爾蘭致歉。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他誤會了伽爾蘭王子,就該道歉。
他性格一貫如此。
但是薩閣團長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可他這種行為卻是讓一旁的貴族大臣們大吃一驚。
他們並不瞭解薩閣的性格,畢竟薩閣根本不和任何人往來,除非是公事或者是卡莫斯王的命令,他對誰都不搭理。
所以在眾人的印象中,薩閣是一個非常高傲的人。
然而,這個除了王以外看不上任何人的團長,居然在此刻對王以外的人低頭了。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諸人紛紛用奇異的目光看向了伽爾蘭。
眼見薩閣這個誠懇道歉的態度,凱霍斯滿意了,退開到一側。
而伽爾蘭對薩閣搖了搖頭。
“沒關係。”他伸手將薩閣扶了起來,笑了一下,說,“畢竟你會這樣,有一半原因是由於我一直瞞著你。”
他說:“不過這也沒辦法,我要是一開始就對你說,兇手是你們內部的人,你怎麼都不可能相信,還會打草驚蛇,我也只好瞞著你了。”
那睜開了眼一直看著這邊的右司相突然開口說話了。
“伽爾蘭王子,為什麼你會在一開始就認為兇手是王室騎士團中的人?”
“因為傷勢啊。”
伽爾蘭說,“凱霍斯查探了遺體之後告訴我,那兩個騎士幾乎都是在轉瞬之間被擊殺的,所以除了致命傷之外,身上其他地方都沒什麼傷痕,那盔甲上的劃痕應該是事後為了偽裝刻意劃上去的,不然,那一劍劃到盔甲上的時候,早就驚動人了。”
“所以我覺得,想要轉瞬間擊殺兩位騎士而又不驚動巡邏的其他騎士的話,那說明兇手離那兩個騎士是很近的,近到他們到死都來不及發出警告的地步。”
“而能夠讓那兩位騎士毫無防備的人,除了卡莫斯王兄之外,恐怕也只有王室騎士團中的人了。”
一般人都會有親人朋友之類的存在,可是王室騎士們都是特例。
他們是斷絕了所有親情、以不娶妻不生子、終身侍奉王室為代價成為王室騎士的,所以不存在什麼親近的人。
而以王室騎士們對貴族大臣們的冷漠和排斥態度,就算是身為文官之首的右司相去見他們,他們也會保持一定距離,而那些軍方將領就更別說了。
所以能讓他們毫不防備的,也只有同為王室騎士的同伴了。
聽到這裏,還跪著的騎士長忍不住問了一句。
“可是那次凱霍斯閣下不是一下子就……”
他說到一半就沒說了,顯然是不願意將自己在凱霍斯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的事情說出來。
伽爾蘭笑了一下。
“你覺得,這世上有能有幾個‘烈日的騎士’?”
能有幾個人像赫伊莫斯那樣,強悍得像是非人類一樣。
他順便在心裏暗暗地損了赫伊莫斯一把。
那位騎士長一想,的確如此。
王室騎士的武力值雖然比不上精銳的近衛軍,但是也不算弱。
能夠在兩名騎士防備的情況下還能輕易瞬殺對方的強大武者,在亞倫蘭狄斯屈指可數。
而如凱霍斯這樣的武者都是聲名遠揚,怎麼都不會淪落到被別人指使著陷害他人的地步。
伽爾蘭不說話了,可是一旁已經將前因後果猜得七七八八的右司相微微笑了一下,開口代替他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有了猜測物件的王子您就放出風聲,說要在眾神廣場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找出兇手,將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這上面來。”
“然後故意將要通過手上有抓痕的方式找兇手的辦法告訴薩閣團長,薩閣團長信賴下屬,所以不會刻意在團中隱瞞此事,有心的人必然會打探到你們在遺體旁邊的對話,自然也就知道了你說的那句‘遺體上還有其他線索’那句話。”
他笑呵呵地說。
“兇手嘛,殺了人,無論面上怎麼冷靜,心裏總是會有些惴惴不安的。一聽到這話,就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掉了什麼東西,或者漏了什麼線索。”
“而王子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往錯誤的方向去查了,他自然心裏會安穩許多。”
“您又故意讓薩閣團長將王室騎士團帶到這裏來,空門大敞,給他大好機會,他自然就會抓住時機去毀掉所謂的‘證據’了。”
他笑眯眯地說,有意無意地將伽爾蘭王子在眾人之中捧了一波。
他的話讓下面廣場上的眾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後交頭接耳的,小聲讚歎了起來。
“原來如此。”
“王子殿下好厲害啊。”
“你剛才還說殿下做事不靠譜的。”
“我一個愚人哪有王子那麼睿智,自然看不懂王子的做法了。”
眾人議論紛紛,讚歎聲不斷,右司相滿意地微微昂首,功成身退。
不愧他拖著老邁的身體出來給伽爾蘭王子捧這麼一波,這樣應該會讓王子對自己很有好感吧。
他心滿意足地想著,完全不覺得自己作為長輩討好年輕的王子有什麼不對。
反正,身為臣子,討好未來的亞倫蘭狄斯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就在下面眾人議論紛紛,廣場嗡嗡鬧起來的時候,高臺上,薩閣的目光看向了他伏在地面上的部下。
“法爾,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薩閣問。
雖然恨不得一劍殺死這個給王室騎士團的榮譽抹黑的傢伙,但是他知道,最重要的是找出侵蝕騎士團的幕後黑手,所以他強忍住心底的憤怒,喝問了起來。
一直低著頭伏在地上的紅甲騎士抬起頭。
他的臉看起來棱角分明,頗為正氣,可是此刻他的眼是通紅通紅的。
就像是一頭燒紅了眼的野獸一般,眼底滿是戾氣。
“我不是……”
他還想要頑抗,試圖否認。
但是,還沒等法爾說完,凱霍斯冷笑一聲,上前一劍劈開了捆著他雙手的繩子,然後一把將他摁在地上。
法爾無論怎麼掙扎都掙不開凱霍斯按住他的那只手。
凱霍斯一手按著他,一手反扭著法爾的右臂,一用力,就將他右臂上的手甲給扯了下來。
手甲一被拽掉,法爾整個人像是瘋了一般地死命掙扎了起來,甚至不顧把自己手臂弄脫臼的危險。
明眼人都看出他那瘋狂的神色很不對勁。
下一秒,哧啦一聲,凱霍斯一把將他的袖子給撕了下來。
明亮的陽光下,手臂上那四道清晰的抓痕出現在眾人眼前。
而在衣袖被撕開的這一瞬,前一秒還在瘋狂掙扎的法爾像是泄去了全身的勁,在地上癱成了一團。
他像是已經徹底絕望了,整個人就這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眾人看著他手臂上的抓痕,還有他此刻的模樣,頓時都心裏有數了。
…………
那個只會獻媚的老傢伙!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大司長心裏恨得厲害。
他等著看伽爾蘭王子身敗名裂,事情卻脫離了他的預料,此刻更是在這個老傢伙的特意吹捧下,讓伽爾蘭王子的名聲更上了一個臺階。
當初這個老傢伙就是憑著會討卡莫斯王的歡心,一直都死死地壓了他一頭。
現在年紀這麼大了,還不要臉面地去奉承一個還沒自己孫子大的王子。
大司長還在心裏腹誹著右司相,一抬眼,突然看到一雙明亮的金色眼眸朝自己看來。
他心裏頓時就咯噔一下。
可是還沒等他想好怎麼應對,伽爾蘭已經對他展顏一笑。
“雖說只是陪著我和涅伽玩遊戲,不過這個遊戲也算有個好的結果,不算浪費你的時間了,是不是,大司長?”
少年笑眯眯地瞅著他說。
大司長臉色僵了一下,伽爾蘭王子這話明顯是針對他不久前說的那句‘讓大家浪費時間在這裏陪你和你的獅子玩遊戲’。
他嘴角抽了一下,勉強將心底的火氣壓下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哎,我老了,精力不比你們年輕人了,腦子不夠靈活了啊。”
他頓了一頓,勉強說,“接下來的事,就由你們年輕人去折騰吧。”
雖然心裏窩火得厲害,但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他不得不後退一步。
他那句話是在暗示,他會退讓一步,不會再參與這個事,就不要揪著他不放了。
這就算是委婉地認輸了。
說完之後,他就回到了座位上,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動不吭聲了。
只是他一雙眼卻是緊緊地盯著伽爾蘭的身影,眼底滿是陰晦。
看走眼了。
這個小王子,也不是個容易擺弄的。
大司長心情陰鬱地想著。
他本來還想著扶持好控制的伽爾蘭王子登上王座,這樣自己就能在以後掌控大權。
可是現在一看,赫伊莫斯王子,伽爾蘭王子,哪個都不好對付。
……他得想點辦法。
在場的眾人各有心思,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像是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的紅甲騎士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那雙眼盯著伽爾蘭,眼底滿是怨毒之色。
不該是這樣的。
本來誰都不會發現的。
他早就設計好了。
沒有人會發現事情是他做的。
如果沒有這個王子……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被這個王子騙了……
是的,都是因為他!
自己落到這個地步就是被這個伽爾蘭王子害的!
這個騎士的瞳孔猛烈地收縮了起來,他死死地咬牙,臉部肌肉痙攣著,露出瘋狂的神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必死無疑。
反正他肯定活不了。
那麼,還不如——
趁著這一刻沒多少人注意自己,趁著這一刻那個王子就在離他不過幾步的距離,一直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紅甲騎士突然一躍而起。
他猛地向前一竄,一把向伽爾蘭的方向伸出手去。
他盯著伽爾蘭的目光在這一刻猙獰到了極點。
就算死,他也要拉上這個害慘了他的王子墊背!
他雙目通紅,發狠地想著。
只要抓住那纖細的脖子,他就能在頃刻間將它狠狠捏斷!
就在紅甲騎士不顧一切、拼死一搏地撲向伽爾蘭的這一瞬間——
鏗鏘,金髮騎士腰側的利劍已經出鞘。
剛剛站起身的王室騎士長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之上。
另一側的薩閣更是急切地一伸手,向著那只伸向伽爾蘭王子的手用力抓去。
可是他們都慢了一步。
一個龐大卻迅猛至極的身影猛地撲過來。
棕色的鬃毛在空中掠過。
雄獅張口,露出猙獰的利齒,一口咬住了伸向伽爾蘭的那只手臂。
一聲令所有人都心口一顫的哢嚓的脆響聲。
紅甲騎士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右肩上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塊,露出骨頭,肩以下整個兒手臂都沒了。
還沒等他發出第二聲慘叫,一隻利爪重重地踩上來,只聽見又是輕微的哢嚓一聲,顯然是他的肋骨被踩得骨折了。
那踩在紅甲騎士身上的雄獅叼著一隻血淋淋的胳膊,鮮血染紅了它利齒邊的鬃毛,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那場面看得所有人心底發寒。
雄獅張口,將血淋淋的手臂甩到地上。
它仍舊是一腳踩在身下的那個人類身上,一抬頭,突一張大口。
一聲怒吼。
震耳欲聾,震撼到了極點。
大地都彷彿在它這一聲怒吼中顫抖了一下。
驚得眾人都變了臉色,甚至有人被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怒吼的餘音彷彿還在空氣中環繞不休。
龐大的雄獅傲然立於高臺之上,濃密的鬃毛在風中飛揚,火炭般灼人的眼居高臨下俯視眾人。
那一聲獅吼,威震八方。
它威風凜凜地立於風中,那威嚴的姿態,可怖的身姿,從嘴角滴落的鮮血,丟在臺階上的血淋淋的斷肢,讓所有仰望著它的人都膽戰心驚。
一隻手伸過來,按在雄獅的頭上。
輕輕地拍了一下。
前一秒還讓人望之生畏的大獅子渾身的兇猛氣息散去,它轉過身軀,像是撒嬌一般蹭了蹭那只手。
然後,它俯身,溫順地、安靜地趴在了拍它的頭的伽爾蘭身邊。
兇猛的獅子俯身安靜地臥於身姿纖細的金髮少年身側。
本該讓人覺得詭異的畫面,這一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融洽感。
……而且,還彷彿像是在哪里看過、聽說過這個畫面…………
不少人都在心裏生出這種奇異的感覺。
……到底是在哪里看過…………
“沙瑪什……”
有人喃喃自語。
“……沙瑪什的懲處……”
又有人恍惚地呢喃著。
“……那個傳說……神話的傳說……太陽神沙瑪什的……”
“這不就是……”
“啊啊,沙瑪什啊……”
越來越多的人醒悟了過來。
他們知道為什麼會對這個畫面感到眼熟了。
明亮的陽光之下,那輕撫著雄獅頭顱的金髮少年。
溫順地臥于少年身邊的棕色雄獅。
被獅子咬斷了手腕的說謊者。
在臺階上滾動的血淋淋的斷臂……
這彷彿就是那個自古流傳下來的關於沙瑪什的神話傳說。
【說謊者將會被沙瑪什的使者咬斷手腕。】
眼前的一幕彷彿是古老的神話傳說在他們眼前的再現。
他們睜大眼,難以置信的,卻又莫名從心底湧起一股為這一幕而顫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