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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媵寵》第112章
111

  上書房裡的規矩是卯入申出,所以來讀書的皇子皇孫們自然要起的早。

  若是住在宮裡也就罷, 若是在宮外出門的時候估計天還沒亮。

  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 說越是龍子鳳孫越要磨礪自己,再加上現在冬天, 天亮得晚, 所以也不過只有麻麻亮, 行走在宮道上還要打著燈籠。

  各家燈籠上面的標誌也不一樣, 德財看見後面東宮的燈籠,忙低聲說了句話,宗鉞轉頭看了一眼, 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等著。

  等宗鐸走近了,才叫了聲大哥, 又道:「我今日起得早, 出來的時候見大哥的院門還關著, 就先來了, 想著下雪路上不好走怕遲了, 早知道就是前後脚,就該等等大哥。」

  離得遠宗鐸也看不清宗鉞的臉色, 只當他說得是真心話,不過他也沒聽進去就是了,他現在就怕自己咳了,到時候宗鉞又關心他的身體,便忙道:「時候也不早了, 快進去吧。」

  果然比他們早的大有人在,如今新帝登了基,以前是皇孫的現在成了旁支,各家的心思都不一樣。

  有那種特別不服氣是太子登了基的,也有明知不可違就低頭老實做人的,總體來說還是後者多,所以宗鐸和宗鉞一走進來,便被幾個同齡的孩子圍住了。

  尤其是宗鐸,可謂是萬衆矚目,就算那年紀大他們許多,不好做出討好之態的,也都是對其投以矚目的目光。

  宗鉞自然也有玩伴,首推就是越王府的宗鍥了。

  如今隨著新帝登基,一直跟在太子身邊的越王也是水漲船高,以前宗鍥在上書房就是個不怎麽顯眼的,現在也有幾個玩伴,不過他和宗鉞是早就好了,關係自然不一般。

  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有人咳了幾聲,其他人還以爲是先生來了,忙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直到看向門外,發現先生幷沒有來,又見咳嗽的是宗鐸,目光都聚集到了那處。

  有人關心道:「大皇子,你沒什麽事吧?」

  宗鐸一邊掩著嘴,壓住咳意,一邊道:「沒事。」

  話音還沒落,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咳聲,衆多關切的詢問聲中,再有咳嗽聲已是不顯了。

  這時,門邊傳來一個聲音:「讓諸位公子溫的書可是溫好了?」

  正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溫成茂,也是上書房的總先生,總管上書房一衆皇子皇孫的學業。其本人學識淵博,但爲人嚴肅古板,是這一衆皇子皇孫最爲懼怕的先生之一。

  「溫先生。」衆人俱是站起行揖禮。

  這規矩也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所謂爲學者莫重於尊師,雖然都是皇子皇孫,除了那極個別人,見誰都不用拜,但師傅還是要尊重的。

  「諸位公子都坐下吧,昨日……」

  屋中本是極爲安靜,只聞得溫先生的聲音,却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溫成茂將目光落在宗鐸的身上,問道:「大皇子可是有不適?」

  宗鐸忙止住咳聲道:「學生幷無不適,只是今早起來吹了些風,」說是這麽說,他的臉却因爲憋咳嗽憋得泛紅。

  何年端著溫水忙走了進來,還不忘跟溫先生告了聲罪。

  喝下溫水,宗鐸終於好多了,何年忙又退了出去,溫先生也沒有說什麽,繼續著之前未完的話。

  之後就是檢查昨日布置讓溫的書,有的人溫過了,有的却沒有,溫先生却也沒有含糊,該罰的罰,該誇的誇。

  宗鐸和宗鉞都得了誇贊,就是期間宗鐸免不了咳嗽幾聲,因此惹來目光連連。

  早就聽聞大皇子的身體不太好,平時大家倒沒有覺得,只覺得大皇子比同齡人稍顯單薄了些,但他個頭又比同齡人高,倒是顯不出什麽。如今不過昨夜下了場雪,今日他就受了寒,看來體弱之言不虛啊。

  上書房裡年紀小的那一撥人倒覺不出什麽,畢竟年紀還小,可年紀稍微大些的早就懂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紀不過只差半歲,一個乃中宮嫡子,一個爲寵妃之子,一個體弱,一個康健,如今儲君未立,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這一切從表面上倒顯不出什麽,不過課餘之間找宗鉞說話的人更多了。

  上書房就在乾清宮裡,處在乾清宮內東側南廡,這裡的事情自然也瞞不過宗琮。尤其又是宗鐸的事,所以還不到中午宗琮就知道了。

  得知這一消息後,他也沒說什麽,只是表情稍顯有些凝重。

  過了申時,宗琮回了一趟東宮,哪兒也沒去,而是去了宗鐸的院子。

  他去的時候,宗鐸正被何年捂在床上發汗,何年說要禀報給陳皇后,宗鐸就是不同意,還發了頓脾氣,何年這才罷,只能兩厢折合去榻上躺著。

  見陛下來了,所有人都很吃驚,尤其是宗鐸,他想下榻給父皇行禮,却被宗琮按住了。

  「你既身體不舒坦,就躺著。」

  「兒子沒有什麽不舒坦的,就是早上吹了風,咳了幾聲,何年就大驚小怪非得讓兒子在床上躺著。」

  大抵是情緒有些激動,宗鐸又咳了幾聲,頓時他的臉漲紅了起來,就好像說謊被人抓住了一樣,難堪和窘迫在他臉上交織。

  宗琮何等眼色,自然盡落於眼底,他在心裡嘆了一口,表面却好像沒看出什麽,訓斥何年還不拿水來,又說這屋裡的炭火好像怎麽不熱,是不是奴才不精心。

  等到福祿裝模作樣去把屋裡的奴才都訓了一頓,這邊宗鐸也恢復了平靜。

  到底年紀不大,哪看得出這裡頭的機鋒,也是父皇第一次表現得如此對他關懷備至,他的眼中滿滿都是孺慕之情,倒是忘了之前自己遮掩的事。

  「當年父皇像你這麽大時,最是貪玩,小太監們會的花樣多,還跟著他們學著玩骰子,被你皇祖父知道了,還訓了朕一頓,說朕頑劣不堪。朕之前聽溫大人說,說宗鏃他們還沒讀到《大學》,你《大學》已經快學完了,昨日朕就想說,像你這般大的年紀,不要總逼著自己讀書,無事的時候多玩一玩,勞逸結合,這樣的書才能讀的好。」

  宗琮說話時,宗鐸一直認真的聽著,聽聞父皇像自己這麽大還玩骰子,他還有些不敢置信,又見父皇這麽誇自己,不禁有些羞澀起來。

  等父皇話說完,他忙正了正色道:「母后說,兒子乃父皇的長子,當以學業爲重。」

  聽到這話,宗琮甩了甩腕上的手串:「你母后……」

  頓了頓,之後的話到底沒有再說,而是轉了話題道:「你既吹了風,就讓奴才們去請太醫過來看看,也免得拖成了風寒。福祿,你讓人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朕還有事,過兩日再來看你。」

  宗鐸本來想說不用請太醫的話,也被憋了回去。

  等宗琮走後,他才有些猶豫地問何年:「父皇可是生我氣了?」

  何年之前就被陛下那通訓斥嚇破了膽,哪顧得去看陛下到底生沒生氣,便安撫道:「陛下怎可能生大皇子的氣,就算生氣也是因爲奴才們沒侍候好,陛下不是還讓福公公去請太醫來給大皇子瞧瞧?這說明陛下是看重大皇子的。」

  聽了這話,宗鐸的心就放了下,却又有些頭疼等會若是太醫來了,這事肯定瞞不住母后了。

  *

  走出院門,宗琮長吐了一口氣。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能讓他像這樣了,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從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方才拿著幼年的事甚至歪曲了一些事實說給宗鐸聽,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格外局促,從沒有過的感受,可這一番話却被全然無視了,敵不過一個母后說。

  這種時候,福祿真恨不得自己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聾的,可惜這都是臆想,他也只能杵在一旁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見陛下也不走,天上又飄起雪花,他壯著膽子道:「蘇貴妃那兒估計還沒叫膳呢,陛下要不要去用晚膳?」

  宗琮也沒說話,抬步走了,方向正是往後院。

  到了東一院,盤兒和三個孩子都在西暖閣裡。

  母子幾個坐在炕上,炕上的東西都被挪開了,就放了個小炕桌,宗鉞臉上沾著墨,正苦著臉趴在炕桌上在畫著什麽,盤兒則臉色紅撲撲的,好像剛笑完。

  「在做什麽?」

  「父皇。」

  幾個孩子平時都和父皇隨意慣了,現在又還沒挪出東宮,對於尊卑意識還不分明。尤其還有盤兒這麽個放肆的,哪怕宗琮登了基,也沒見她像樣的行過幾次禮,三個孩子叫了聲父皇便罷,也沒有專門要下炕行禮什麽的。

  盤兒給他挪出點位置,讓他坐,又笑著道:「宗鈐讓宗鉞給他畫院子,這不婉婤那圖畫好了,他找不到人使喚,就使喚上哥哥了。」

  「娘不給畫。」顯然宗鈐也不傻,知道告狀。

  「自食其力,有沒有聽說過?你姐姐都是自己畫的,也沒勞動娘啊。」盤兒說得很是理直氣壯,一點都沒有欺負兒子的自覺。

  婉婤不好意思道:「娘,那圖不是女兒自己畫的,是宮女畫的。」

  宗鈐像是抓到了什麽把柄,忙去看盤兒,盤兒一點都不怵他,「那你也去找個宮女畫。」

  與其找宮女,還不如找大哥,宗鈐忙趴回桌子前,似模似樣地指揮著宗鉞給這裡添點東西,那裡添點東西。

  宗琮來了,自然不能和孩子們鬧了。

  盤兒和他去了次間的椅子上坐下,又讓青黛上了茶。上茶的間隙中,她問香蒲什麽時間了,香蒲答了,又說外面下雪了。

  盤兒忙去門口看了會兒雪,昨夜下雪她根本不知道,早上起來雪停了,這會兒聽說下雪了,自然稀奇。

  她只管看她的,也沒管宗琮,還是宗琮見她出去的時間長了,怕她著凉,把人叫了回來。

  吹了一陣冷風,她的臉被凍得紅撲撲的,却是神采奕奕的。

  宗琮道:「婉婤都比你穩重。」

  盤兒飛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頭去交代香蒲讓去把晚膳傳上來。

  晚膳吃得是羊肉鍋子,這種天氣吃鍋子最是暖和,黃銅的鍋子下面還有個添炭的地方,把羊肉吃一些下去,還能往裡頭添些洞子菜。

  這洞子菜可是稀罕,是京郊皇莊上貢上來的,大冬天的吃時鮮的蔬菜,這整個京裡也就皇宮和一些達官貴人家才有的享受。

  盤兒最是喜歡吃羊肉湯涮出的菜,宗鉞宗鈐都撿著羊肉去吃了,就她和婉婤對菜感興趣,真不愧是母女。

  宗琮是葷素都不挑,也都能吃一些,平時他一個人在乾清宮用膳,都是隨便吃一些就罷,雖然都是禦厨做出來的,但吃完了根本沒什麽特別深的印象。方才看到晚膳就一個羊肉鍋,他還覺得有些簡陋了,心想是不是膳房慢待了媛媛,轉念想想又覺得不會,那是皇后中間做了什麽?

  可見母子三個都絲毫不以爲然,此時飯過一半,確實吃得身心都舒坦,又見三個孩子吃得渾然忘我,他甚至隱隱有些嫉妒了。

  因爲這點小心思,用罷晚膳他就趕三個孩子走。

  說趕自然有些誇大,不過是說天黑了早點歇。盤兒見外頭雪越來越大,將三個孩子留了下,反正東厢他們都是住久了的,東西什麽都齊備,就別冒著雪回去了。

  三個孩子去了東厢不提,扭頭盤兒看了看宗琮,總覺得今晚他的情緒有點不對。

  不過她也沒說什麽,天冷自然是不沐浴的,兩人泡了脚,就到榻上去了。

  被褥鬆軟,隱隱還有一股幽香,兩人睡一個被窩,暖融融的。

  盤兒被熏得有點昏昏欲睡,恍惚間就聽見他說話了。

  「你覺得能當太子是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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