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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媵寵》第102章
102

  太子是個很沉默也從不願解釋的性格。

  很多時候, 他做的一些事, 乍一看去似乎很平常, 其實很久以後細想起來才會很有深意。

  在他的認知裡, 東宮的女眷都是他的責任,他也許不會寵你甚至對你很冷淡,但他會將你納入他的羽翼之下, 盡可能盡最大力量的給你安穩給你平靜的生活。

  就好像這些年, 東宮外一直危機四伏,但真正波及到東宮裡面的危機,其實幷沒有多少。

  而恰恰就是這種看似很安寧的風平浪靜, 給了她一種很安全的錯覺, 讓她輕忽了來自外面的危機, 以至於之前鬧出那麽一場事。

  其實外面一點都不安全,也一點都不平靜, 只是他將危險都隔離在東宮之外。

  太子知道爭鬥帶來的餘波有多麽慘烈,也清楚宮裡鬥起來是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早年太子妃貌似『吃醋』的行徑,他心知肚明却默許了。他不重女色, 甚少來後院, 是出於心性習慣,也是出於不想因爲自己讓誰被刻意對付刻意針對。

  太子妃是太子妃,天生身份具有優勢, 沒人敢隨意對太子妃下手。而胡良娣出身大族,其本身底蘊深厚家族勢力龐大, 自然也不是什麽好下手的對象。

  唯獨她,這個突然冒頭出來的,不光出身卑賤,還無依無靠,仰仗的只能是他的寵愛。

  甚至因爲活得太『沒有心機』,以至於從不知道培養自己的勢力,一切都是隨遇而安。却又身負盛寵,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盤兒心想,他肯定對她很頭疼,却又很無奈,大抵花了不少力氣讓人看著她,可光看著她沒用,從她難産那次就能看出端倪。

  她生了雙胎,又得傅皇后看重,本身就處於風口浪尖,沒多久又懷上了。她猜就在她懷著身子待産的那段時間,大抵暗中發生過不少事,可她却無知無覺,甚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了,一切都是那麽風平浪靜。

  不過是她以爲的風平浪靜。

  有些時候,某種不合常理本身就透露著一定的詭异,不是你運氣有多好,也不是你命有多好,而是有人在暗中護著你。

  太子妃不過只有一子一女,她出身卑微,却有兩子一女,其中還有一對是受萬衆矚目的龍鳳胎。

  所以一直無寵甚至在前世早亡的何良媛突然有了寵,生下了前世沒有的六郡主。

  所以胡良娣在生下兩個女兒後,一直沒動靜,突然又懷上一胎,生下了四公子。還有鐘良媛。

  尤其是鐘良媛,她不同於何良媛,本身就是東宮老人,不管有寵無寵,多多少少有些自保的手段。鐘良媛初來乍到,又是新人,另外幾個新人都沒孩子,獨她有了,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挑釁。

  難道她的産漏之症,真是被外人下的手?

  那些人做事太具有宮裡的特色了,宮裡人做事從來都是乍一看去不顯眼,實則千絲萬縷,方方面面都會利用到,讓你無知無覺中了招,即使發現了端倪,也早已備好了替死鬼。

  就好像她難産那回,太子妃就是那個替死鬼,查下去只會是窩裡鬥,而不是和別人有關。

  所以他才會愧疚吧?

  不光是沒有保護好妾室的原因,也是因爲那麽點刻意。因爲刻意,因爲人現在死了,所以情緒就被放大了。

  可這一切她通通都不知道,她枉是多活了一世,自詡聰明,其實這些端倪睜開眼就能看見,她却拒絕看見,甚至爲此跟他鬧了不少脾氣。

  也不知道她現在懂了會不會太晚?

  盤兒埋在太子的肩上,眼泪不知何時打濕了他的衣衫。

  「你哭什麽?」在意識到肩上的濕潤後,太子甚至有些不解,也有點莫名其妙。他低頭看了看她,想把她掰起來看,「嚇著你了?」

  「沒,」她不抬臉,也不給他看,只是埋在那裡搖了搖頭,「我以後會讓自己變聰明些。」

  這又是哪兒跟哪兒,顯然哪怕太子智謀無雙,也堪不透女人那種莫名其妙的心思和莫名其妙的憂傷。

  「孤又沒嫌你笨。」他撫了撫她後頸,揉了揉又捏了捏,很親密的姿態。

  「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讓自己變聰明點。」至少不會成爲你的負擔。

  太子有點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肩頭,鬱鬱之氣頓消,倒有點被她逗笑了,長指撓了撓她臉頰:「時候也不早了,出去用晚膳吧。」

  *

  太子的一場怒火就這麽無疾而終。

  連福祿都不得不感嘆蘇良娣得寵還是有道理的,至少這本事就不一般。

  用了晚膳,太子慣例問了問宗鉞的功課,又享受了一番婉婤的『父王你看我手指頭都被扎破了,但我還是决定要給父王做個荷包,你等著啊』之類的撒嬌,就和盤兒歇下了。

  兩人就是很單純地躺著,什麽也沒做,太子一副若有所思之態,顯然正想著什麽事。

  「福祿。」

  須臾,福祿就匆匆進來了,隔著屏風站著。

  「主子。」

  「你讓人去查查鐘良媛爲何突然就沒了,死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這事根本就不用查,福祿早就防備太子會問,所以趁著太子在書房裡生氣的時候,就使人回東宮找劉元去了。

  一番查探和審問,差不多可以凑出事情的來龍去脉。

  原來自打鐘良媛生下五公子,又患上産漏之症後,就突然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往日幾乎沒什麽人與她來往,現在不光李良媛、錢奉儀和喬奉儀,乃至趙曦月,都對她十分熱情。

  平時噓寒問暖也就罷,還不忘三五不時上門探望,一次兩次也就罷,次數多了不免就透露出幾分意味深長。

  東宮表面上沒人說什麽,實際上私下不少人說鐘良媛恐怕挺不了幾年。畢竟這産漏之症難愈,鐘良媛身子的狀况也是有目共睹的,不過是在拖日子。太子爺也是好性,竟就把五公子讓鐘良媛養著,提都沒提挪出去的事,也不怕鐘良媛養不好。

  可也有人說,就是因爲 鐘良媛身子不好,太子爺才沒把五公子挪出去,畢竟鐘良媛爲何如此,大家都知道,把命根子挪出去,鐘良媛還能活?

  甭管說什麽,說的人不過是一時議論,但架不住那些對寵愛已經絕望之人想給自己找條後路。

  宮裡的女人最想的莫過於孩子,明擺著鐘良媛活不了多久,到時候五公子不就沒娘了?若是自己能養了五公子,不就是自己後半輩子的依靠?

  人們通常只想著自己如何如何,却忘了去體諒別人能不能接受。

  鐘良媛身子本就不好,這些人來一次就等於是在她傷口上灑一次鹽,長此以往她身子還能好?

  只能是越來越衰敗。而這次太子偕同妻妾去西苑避暑,鐘良媛自覺晦氣,就沒有隨同,誰知偏巧不巧得了一場風寒。

  這種病若是換個身體康健的,不過閉門不出半個月,吃段時間的藥就能好,可對於她來說,無疑是即將乾涸的井裡又扔了一把火。

  得知鐘良媛情况不好的消息,李良媛等人上門更是勤了,話裡話外都有深意。這更是火上澆油,兩厢這麽一凑,鐘良媛就不行了。

  可她至始至終都沒鬆口說出要把五公子給誰養的話,也因此李良媛等人更是爭得不可開交,鐘良媛這邊還沒咽氣,幾個人就在病床前爭上了。等鐘良媛貼身宮女發現情况不對,主子沒氣兒了,當初嚇得哭了起來。

  場面亂得一片不可開交,趙曦月便趁著亂把五公子抱走了,美曰其名說是去送給太子妃,讓太子妃來决斷,實則她動的什麽心思大家都明白。

  太子聽完後,又是大怒:「一群愚婦!」

  福祿嚇得不敢吱聲。

  盤兒在帳子裡扯了扯他袖子,道:「你也別生氣,事情已經出了,現在最重要的五皇子的歸屬。恐怕一天沒出結果,她們一天都不會消停。」

  福祿連連點頭,又低頭道:「天還沒黑的時候,李良媛也來了西苑。」

  太子怒極反笑:「什麽時候東宮成了隨便讓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

  福祿縮著脖子道:「鐘良媛當時剛沒,趙奉儀打著有人搶孩子,要把五公子送到太子妃手裡的名義,主子是知道她身份的,下面人也不敢攔。」

  至於李良媛則完全就是胡攪蠻纏了,這李良媛也是東宮裡的一朵奇葩,完全沒有自知之明,且她歪理特別多。盤兒幷未與她相交過,說話的次數也少,但她也是見識過李良媛胡攪蠻纏的時候。

  說好聽點叫沒有心機,說難聽點就是蠢不自知,就是因爲太蠢了,表面上大家對她客客氣氣,其實沒什麽人把她放在眼裡。

  剛進東宮的時候,她也沒少被人坑,可她要是受了點什麽委屈,從來不是忍氣吞聲,都會鬧得人盡皆知。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這人惹不得,反正她也沒寵,人又蠢,漸漸也沒什麽人會對付她了。

  不得不說,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僥幸。

  此時李良媛就在純一齋中,已經快亥時了,換著平時太子妃早就歇下了,可她現在被吵得腦仁生疼,還被李良媛纏著不放。

  她已經暗裡明裡說了幾次自己要歇著,有什麽事明天再說,甚至已經進裡間了,李良媛還跟了過來。

  富夏攔著她,有些急了,道:「李良媛,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不行?太子妃已經累了一天,這事太子妃根本做不了主,得是太子爺做主,太子爺如今在蘇良娣那兒,要不您去蘇良娣那兒找太子爺說這事?」

  「富夏!」太子妃喝止道。

  她揉了揉眉心,板著臉看著李良媛:「你現在退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富春讓人送李良媛去歇息。」

  「是。」

  李良媛這才不甘不願走了。

  *

  今天太子妃也算倒了黴,莫名其妙趙曦月來了,還抱著五公子,說鐘良媛沒了,其他人想搶孩子,要把孩子送到她手裡。

  惹出一場軒然大波不算,太子也罕見地發了場怒。

  等太子走後,太子妃這邊還要忙著收場。

  五公子才一歲多,這般大小的孩子本就不好帶,也離不了奶娘,太子妃操持著安頓五公子的事,還要操持著把奶娘和貼身宮女從東宮接過來。這邊趙曦月一直不走,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讓太子妃看著親戚關係的份上,把五公子給她養。

  這些年下來,早就把趙曦月的傲氣磨得丁點不剩,她也清楚自己想在東宮立足,必須要有靠山。

  哪怕不是靠山,是個幌子呢,也得把虎皮撑起來。

  所以她一改早先的態度,格外親近太子妃,人前人後都拿自己是太子妃娘家人做旗幟。這樣一來,其他人才不會輕視了她,下面的奴才也不敢辱了她。

  以前她還對盤兒還有些不服氣,這些年下來不服氣早就沒了,她也對能獲得太子寵愛絕瞭望。於她來看,能養五皇子就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她以後在東宮立足的根本,所以她絕不會放過。

  可她都想得到的事,別人自然也能想到,那邊好不容易將她應付了讓她下去休息,這邊李良媛又來了。

  等人走後,太子妃去了榻上躺下,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富夏給她捏著腿。

  富春將人送走後,回來的時候給太子妃端了碗安神茶。

  「太子妃,您喝茶。」

  「走了?消停了?」

  富春道:「估計明日一大早就要來。」

  太子妃頓時感覺頭疼起來,隻揉著太陽穴不說話。

  富春猶豫了一下,問道:「太子妃,這件事您是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五公子肯定是要有人養的,不是趙曦月就是李良媛,可兩人都不是什麽好的人選。對了,還有個徐良媛,徐良媛也沒有兒子。

  不過徐良媛倒沉得住氣,沒留下來與她說話。

  「奴婢倒是覺得,與其把五公子給別人養,不如太子妃您留在身邊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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