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徐璟一走,氣氛一下子活躍了些,尤其是朵朵,原本還安安靜靜的,徐璟一離開整個人都活潑了起來,半躺在草地鋪著的席墊上,頭靠著寧輕大腿,扯著草條隨意編織著。
秦止坐在席墊的另一頭,右手肘撐著膝蓋,單手支頤,側頭看著這邊不說話。
寧輕發現他今天幾乎一整天都是這樣,總這麽一臉神深思地盯著一處出神,看著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她叫他,他也只是淡淡的側頭朝她這邊靜看了眼,抿著唇角沒說話。
寧輕看他似乎心情不好,也沒去打擾他,專心帶朵朵玩。
秦止往這邊看了眼,卻突然開了口:「你們的婚禮是什麽時候?」
寧輕沒想著他問的是這個問題,愣了下,回想了下:「下個月二十吧。」
婚禮的事一直都是兩家家長在操辦,婚期也是他們定下來的,她隻負責在那天穿上婚紗,和徐璟完成整個儀式就好。
這段時間以來寧輕從沒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秦止這麽一問起,突然發現婚期竟已經這麽近了,她竟然也已經要嫁人了。
寧輕有些怔,秦止也有些沉默。
好一會兒才問她:「你是真心願嫁給他?」
「是吧。」寧輕抬頭看他,「都在一起快十年了,年紀到了結婚生子,好像也就那樣吧。」
「你就真的覺得你是寧輕?」秦止直直看著她,問得直白。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問她,寧輕唇角上的笑容微微收起:「你還是把我當成寧沁?」
「我沒這麽說。」
「但你已經是這個意思了。」
「難道你覺得完全沒可能?」秦止也把話攤開了說。
「這怎麽可能?」寧輕忍不住笑,只是覺得荒唐,「我總不至於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反倒要讓別人來告訴我我是誰。」
秦止沉默,何止是荒唐,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只是每次看著寧輕這張臉,他總克製不住去懷疑,眼前站著的,就是活生生的寧沁。
他從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兩個人相像到,連氣息和聲音都能幾乎無區別,可偏偏就是,沒有一個人認同他的猜測,就連寧輕自己,也一次次在反駁他的懷疑,秦止甚至懷疑,是否因為太過思念寧沁,才總會不自覺地在寧輕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秦止偏頭看寧輕,慣有的沉默著,就是那樣一張臉,連皺眉的弧度都和寧沁像了個十成十,可偏偏,她說她不是寧沁,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寧沁,寧沁已經死了,早已經化成了一堆白骨。
左胸口隱隱悶疼著難受,秦止倏地站起身,抬頭看了眼天色:「回去吧。」
朵朵還沒玩夠,一聽要回去了小嘴就嘟了嘟:「怎麽又要回去了?都沒玩夠。」
「天快黑了。」秦止低頭看了眼手錶。
朵朵不甘不願地起身了,嘟著小嘴又開始碎碎念:「太陽還那麽高哪裡就黑了,爸爸真不好玩,又讓人家打電話叫……」
秦止手掌不動聲色地捂住了她的嘴:「朵朵乖,再四處走走就差不多該回去了,你明天還要上學。」
「哦。」朵朵不太甘願地應了聲,主動過去拉寧輕的手,散了幾圈步才回去。
朵朵路上一直讓寧輕陪她回家裡再玩會兒,纏著寧輕不肯放,寧輕向來對朵朵沒有招架之力,也就陪了她回去,幫她洗澡,再哄她上床睡覺。
秦止一路沉默著,看著寧輕眉眼溫柔地幫她洗換,幫她擦頭髮,再去哄她睡覺,那一舉手一投足,怎麽看都是寧沁的影子。
他站在房門口,看著寧輕哄著朵朵睡過去,再輕手輕腳地走出來。
在她從身側擦身而過時,秦止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小臂,寧輕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扣著她的手腕將她旋了個身,一轉身就將她壓在了牆壁上,利用身高優勢將她困在了他的胸膛和牆壁之間。
「寧輕。」他垂眸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眼神冷靜,「你生過孩子嗎?」
寧輕一愣,她從沒去想過這個問題,她還沒結婚,她身邊也從沒出現過任何孩子的痕跡,因此她從不去想過她是否生過孩子。
寧輕覺得應該是沒生過的,只是模模糊糊的意識裡,竟然隱約覺得自己是生過的。
她有些怔,揉著太陽穴,極力想去回想,第一次覺得腦子裡是空白的,就像整個過去都是空白的一般。
「寧輕?」秦止叫她的名字,皺眉看著她。
「應……該沒有吧。」寧輕遲疑著應。
「那好。」秦止依然居高臨下地緊緊盯著她,「明天我們去醫院,去檢查看看,你到底有沒有生過孩子。」
「你瘋了?」寧輕只覺得莫名其妙,她一個快結婚的女人和一個單身男人去婦產科,怎麽想怎麽不妥當。
秦止卻很堅持:「你必須得去。」
「……」寧輕推擠著他,想從他的禁錮中掙脫開來。
秦止緊緊地壓製著她不放,黑眸也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寧輕,我以前從不相信直覺,我隻相信我的判斷,但這次我選擇相信直覺。」
第二天上班時寧輕還是被秦止以著工作的名義給帶了出去,強行送到了醫院,迫使她去檢查。
寧輕覺得難為情,但秦止不容許她退縮,更不容許她離開,甚至在她打算轉身離開時,強行扣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回了診室裡,再將她壓躺在了病**,然後俯身,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如果她不願意配合醫生,他親自來檢查。
寧輕總覺得秦止是做得出這種事來的人,他要是真的強硬起來,她掙不脫。
寧輕被迫接受醫生檢查,只是和秦止因此鬧得很不愉快。
檢查的結果很明顯,她生過孩子。
醫生說,她那裡有側切過的痕跡。
乍聽到這個消息時,寧輕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有些頭重腳輕,整個身子輕飄飄的。
秦止伸手扶住了她,寧輕下意識地揮開了,她需要時間去冷靜,她到底是寧沁還是寧輕,或者只是,她以前真的生過孩子,只是那個孩子呢,到底去哪兒了?
寧輕發現腦袋很亂,她什麽也想不起來,越是努力想要去想,越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只是她下意識地有些抗拒秦止的碰觸,也抗拒任何人的碰觸。
她讓秦止先送她回了家,她現在特別需要時間去冷靜。
回到家時寧文勝和黎茉勤都在,看到她神色恍惚地進來,兩人都嚇了一跳。
「怎麽了?」黎茉勤趕緊上前來,扶住她,「今天不是上班嗎?怎麽臉色突然這麽蒼白。」
寧輕只是搖頭,精神狀態不太好。
黎茉勤擔心她,給徐璟打了電話,讓徐璟過來看看。
「媽,我真的沒事,只是有點累。」寧輕下意識阻止了黎茉勤,站起身,「我先回房休息一會兒。」
回到房間時寧輕根本沒辦法真的冷靜下來休息,她甚至有些神經質地去翻找當初從美國帶回來的行李箱,想去找找看,有沒有在美國看病的病曆卡。
徐璟過來時她還在忙亂地翻找著,翻得滿屋子亂七八糟的。
「怎麽了?」徐璟繞過滿地的行李,走了進來。
寧輕跪坐在地上,正在努力翻找著裡麵的一堆檔案資料,這些東西一直都在她房裡擱著,她平時從沒動過。
她一口氣將檔案袋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看到裡麵的照片時,手忙腳亂地去翻。
「出什麽事了?」徐璟在她身側半蹲了下來,看到滿地狼藉,下意識要去幫她整理,卻看到寧輕突然抽出了一張照片,怔怔地盯著那張照片。
徐璟看了眼,眼眸暗了暗,伸手抽了出來。
寧輕下意識看向他,眼神裡都是震驚,盡管只是一眼掃過,但她記得照片中寧輕凸起的肚皮,以及她青澀年輕的臉蛋,和徐璟一起,站在哈佛的大門口。
「這個……」寧輕想開口說點什麽,發現嗓子眼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嗓音艱澀。
徐璟抿著唇角,一聲不吭地將照片反手壓進了檔案袋中,動作遲緩,眼瞼半斂著,寧輕看不清他此時的神色。
「以前,我們……」寧輕想說點什麽,發現自己有些語無倫次,「那個……孩……孩子呢?」
徐璟只是沉默著,一聲不吭地將滿地的行李收拾妥當,將所有的東西還原到最初的樣子,就像從沒被翻過一般。
寧輕沉默地看著他收拾,聲音依然艱澀:「我……我能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為什麽……我完全不記得懷孕的事了,那個……孩子呢?」
徐璟背對著她,沉默了許久,終於回頭看她:「孩子早產,有重度窒息、先天性肺發育不良等情況,剛出生不到一天就……」
徐璟沒再繼續說下去。
寧輕怔了怔,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的。
「寧輕。」徐璟看著她,「你記不起了和當年記不起車禍的事原理是一樣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記起來。但是今天……」
徐璟長長歎了口氣,沒再說下去,走了過來,手掌輕扣著她的後腦勺,想將她壓入胸膛中。
寧輕頭微微一側,下意識避開了。
「我想先冷靜一下。」
今天的事衝擊太大,她的有點消化不過來。
徐璟抿著唇角看她:「今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突然回來翻那些東西。」
寧輕搖了搖頭:「沒事。」
徐璟看了她一眼,看她神色蒼白疲憊,也沒再說什麽,讓她先好好休息就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