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冬雪初降, 洋洋灑灑的飛絮散落了一地的白。
饒是這般天氣也阻擋不了沈晚去胭脂鋪子的脚步,劉細娘揣了銀兩亦步亦趨的跟著, 至於那吳媽, 恕她老胳膊老腿的實在無法跟隨年輕娘子的節奏, 與其拖了後腿挨了頓臭駡,還不如識趣點莫要跟著。左右有那心眼子多的劉細娘跟著。
不想剛一出門, 迎面碰上此刻歸家的顧立軒, 自打那日起,這長時間,他們這麽近的碰著面還是頭一回。
那日之後, 顧立軒對外宣稱是遭了匪徒綁架, 趁那悍匪不備,方逃了一命出來。京兆尹聞之驚怒,爲肅清治安,奏請上峰之後就從軍巡院調動一千禁衛軍,在顧立軒的指路下,直搗悍匪老巢, 一番運籌帷幄下終不負衆望,將那窮凶極惡的悍匪一網打盡。
此間事便也就此了了。
顧立軒自那以後愈發沉默寡言,可於官署中一改往日溫和作風,愈發往那陰毒的方向發展。對於政敵打擊起來更是不留餘地,甚至是,有些不擇手段。抄家、滅族、判極刑,這幾乎成了他每每上朝時必奏請聖上的內容, 至於外人如何看他,他似乎全然無所謂,一心一意只想搞垮政敵,偏還讓人捉不到任何把柄,又偏他頭頂還有個霍相這座巍峨大山供他靠著。
仙人跳、挑撥離間、構陷、栽贓……在顧立軒的無所不用其極下,還真有幾個被他搞倒的政敵,抄家那日他帶頭去,行刑那日他亦整裝觀刑,面對唾駡他面不改色,面對頭顱飛濺他亦能談笑風生。別說其他官署的官員,便是同在兵部公事多年的同僚們,對這樣的顧立軒都避之三分。
私下裡,不少官員已經不以官職稱呼他,却稱他爲『八指狂魔』。
今日他之所以中途返家,那是因爲一大早剛到衙署便被告知,兵部的人事任命今個便要下達,而他此刻歸家是要沐浴焚香,之後回兵部接旨。
沈晚垂眸與他錯身而去,心道,這是要升職了?
此次兵部任命,驚掉了一干同僚的下巴,虞侍郎升任兵部尚書一職,他們自然早有預料沒甚驚奇,只是那顧員外郎,竟一連五級跳,自從五品兵部員外郎徑直升到正三品兵部侍郎!!
衆同僚心下又酸又澀又嫉又羨,這背靠大山的好命,他們也想擁有啊。
便是那顧立軒也沒想到,他的官職會升的這般快。
激動和興奮自然是有的,可他心裡僅是波動了片刻,便平靜如初。面對衆人的恭賀,也能面色如常。
要說當中誰心裡最爲不服,那遍數兵部郎中於修,本來他最有望接替侍郎一職,不成想被個小小的員外郎後來居上,便是這人背靠霍相這座大山,他依舊難掩憤恨。
資歷不足,年輕又輕,偏一連五級跳,便是背靠大山又如何,能不能辦好事,能不能服衆尚且難說。
衆人反應早就在霍殷的預料中。既然敢用那顧立軒,他自是心有幾分把握。那顧立軒才華有,能力有,之前他是受那懦弱的性子拖累,如今瞧他仿佛浴火重生般,一概之前軟懦怯弱之相,露出了本該有的鋒芒和爪牙,加以雕琢,用於手上也不失爲一柄利刃。
沈晚在外頭逛完了,晚些時候歸來的時候,自然被告知了這一消息。
吳媽見那沈晚聽聞後不驚也不訝,不喜也不悲,全然一副聽陌生人家事情的模樣,讓她不由暗下嘖嘖而嘆,到底是個薄情的娘子,攀了高枝往日種種便一筆勾銷了。
再往沈晚身後見那劉細娘高高捧著的一摞東西,吳媽的眼角覺得抽痛不止,連猜都不必,裡頭裝著的必然是些花了高價錢買來的釵環首飾之類的東西。她倒不是心疼銀子,只是心疼自己去侯府要銀子時候落下的臉面。
「娘子,可能是天氣突然轉凉的緣故,蠆哥鬧了一天肚子,大夫都來看了好幾回了。便那張太醫今個也過府了一回。您這厢不過去看看蠆哥?」
沈晚對鏡試著新花黃,聽得吳媽所言,便是頭也未回,依舊是清淡淡的聲音道:「左右不是無礙嗎?便不打攪哥歇息了。今個逛了一天我也是累了,吳媽,你便給我打些熱水來罷,梳洗了,我也好早些歇著。」
吳媽轉身而去的時候,還在想著,這娘子的心莫不是鐵石做的罷。
隔了一日,沈晚被接到了侯府。
床笫之間時,霍殷似無意間發問:「阿蠆病了?」
沈晚閉著眸唔了聲,算是應答。
霍殷停了下來。抬頭撫上了她濡濕的鬢髮,似輕笑:「怎麽聽說你對阿蠆似乎不太上心?」
見她閉眸似不欲回答,霍殷又轉而撫上了她紅潤欲滴的唇瓣,反復摩挲,沙啞的聲音似帶著些誘哄意味:「不妨跟爺說說看,左右爺又吃不了你。」
隔了一會,霍殷方見那潤澤的唇瓣稍動了動,吐出來的話却讓他琢磨了好一會。
「阿蠆,他畢竟姓顧。」
霍殷將這句話在腦中過了幾遍,亦有些不太確定是不是他所想那般。
「阿蠆,他只能姓顧,其他的,你莫做他念。」
不容置疑的說完此話,霍殷見她不執一言,似乎默認了他此厢猜測,遂又緩了聲音道:「要你能一直這般得爺歡心,日後爺便是再允你所出一個霍姓子嗣。但時局穩當之前你不必肖想,霍姓子嗣只有嫡長子,無庶長子一說。」又見她面色似有僵硬,便又安慰道:「直待日後主母入府,嫡長子一出,便允了你願。如此,你可還滿意?」
沈晚當即笑道:「謝侯爺恩典。」
可能是那笑靨如花的模樣暫且眯了他眼,他忍不住俯身,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眼角……之後,便幾分醉意的呢喃:「但朝局稍穩妥些,爺便納了你入府。」
沈晚依舊淺淺的笑著。
接下來的時日,霍殷覺得這小娘子似乎膽子大了些,有兩三次竟在未得他示意的前提下,徑直來了侯府找他。雖有些不合規矩,但不得不說,他內心還是隱約有絲莫名的竊喜……大概,是他享受這般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