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沒想到她會有這個譬喻,這叫門人傑如何回答?
門人傑一震,赧笑道:“門人傑一介落魄書生,自己尚難飽暖,那敢作此非分之想?”
孟蘭君道:“我原說像相公這樣的人,是不會要我的?”
門人傑忙道:“姑娘,不是不願,是不敢!”
孟蘭君道:“那是相公會說話,其實,但能得一重情忠厚之人,終身有靠,我是不介意吃苦的,那雖苦也甜!”
這位姑娘怎麼話鋒一轉轉到了這上頭來?
門人傑心中念轉,含笑說道:“像姑娘這麼一位奇女子,說甚麼也不該受半點委曲的!”
孟蘭君淒然搖頭,還待再說。
門人傑忙舉杯相邀說道:“我敬姑娘這一杯之後,我有事請教!”
他是有心躲避,豈料——
孟蘭君淡然一笑道:“相公,賤妾未敢以風塵輕賤軀相托,相公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口中雖這麼說,但到底舉起了面前酒杯!
這句話夠厲害的,門人傑臉上一紅,剛要張口!
驀地裡,樓外庭院中傳來兩聲輕咳,似乎有人從院中走過!
兩聲輕咳甫落,孟蘭君倏然一笑,道:“相公別介意,賤妾是說著玩兒的,其實賤妾目前還不打算脫下這襲歌衫呢,相公,請盡飲!”
門人傑直覺地意會到這兩聲輕咳來得突兀,很像是甚麼聯絡信號,有了這兩聲輕咳,孟蘭君馬上就改變了態度。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難以肯定斷言,也許孟蘭君真是說著玩的,只不過這兩聲輕咳來得湊巧而已!
暗暗略一思忖,他把杯中酒一飲而乾,放下酒杯,放下酒杯後他突然搖頭一嘆冒出了這麼一句。“我這個人就是這麼沒志氣……”
孟蘭君微愣說道:“門相公,這話怎麼說?”
門人傑抬眼說道:“姑娘當知三年前,一代奇才琴劍書生聞人大俠的悲慘遭遇!”
孟蘭君臉色微微一變,點頭嘆道:“這件事賤妾聽說過,那的確是太悲慘了……”
門人傑道:“當時我也是賀客中的一個,眼見聞人大俠的悲慘遭遇,我會經發誓今生再也不沾點滴那短命的酒了,誰知……”
孟蘭君“哦!”地一聲,笑道:“原來如此,門相公太過擔憂了,天下那有那麼多害人的酒?”
不知她是不懂還是裝胡塗!
門人傑笑道:“那難說,要是真有人故技重施,轉過來害我,那必然是……”
孟蘭君雙眉一揚,道:“賤妾明白了,門相公是怕我這酒……”
門人傑道:“姑娘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怕揚州第一樓的酒。”
孟蘭君微愣說道:“門相公這話又怎麼說?”
門人傑道:“姑娘難道不知道,當年聞人大俠的喜筵是第一樓包辦的?”
孟蘭君明白了,笑道:“那門相公盡可放心飲用,這酒是賤妾自己釀的!”
門人傑道:“倘若我不放心,我就不會連飲三杯了!我只是後悔毀誓……”
孟蘭君笑了笑,道:“門相公好會說話……”
頓了頓,接道:“門相公適才說有事下問,不知是……”
門人傑“哦!”了一聲,笑道:“姑娘要不說,我倒險些忘了,其實,也沒有甚麼,我只是想問問姑娘,到揚州來多久了?……”
孟蘭君想了想,道:“總有年餘了,怎麼……”
門人傑道:“姑娘跟‘第一樓’的幾個負責人都很熟麼?”
孟蘭君點頭說道:“都很熟,門相公有甚麼事麼?”
門人傑道:“沒甚麼,我想在姑娘面前打聽個人……”
孟蘭君道:“門相公要打聽誰?”
門人傑道:“‘第一樓’的那位賬房先生,任孔方!”
孟蘭君愣然說道:“門相公打聽任賬房是……”
門人傑道:“不知姑娘可曾看出,那位任賬房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孟蘭君呆了一呆,詫聲說道:“門相公不會吧,賤妾到這兒來已有年餘了,怎……”
門人傑目光凝注,淡淡笑問:“這麼說來,姑娘是沒有看出來?”
孟蘭君點頭說道:“這個賤妾是一點也沒有看出來,不過,賤妾以為,也許是門相公看走了眼,以賤妾看,任賬房……”
“姑娘!”門人傑道:“任賬房自己已經承認了。”
孟蘭君訝然說道:“任賬房承認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門人傑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他承認了!”
孟蘭君詫異欲絕地道:“這倒大出賤妾意料之外了,像他那麼一位瘦弱的老人……”
搖了搖頭接道:“真令人想不到,真令人想不到!”
門人傑淡然說道:“姑娘,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說起來,這也算得上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姑娘與他相處年餘都不知道他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可見他是藏得多麼深,藏得多麼好了。”
孟蘭君抬眼凝注,道:“那麼,門相公要問的是……”
門人傑搖頭說道:“如今我無須再問了!”
孟蘭君呆了一呆,道:“為甚麼?”
門人傑笑了笑道:“姑娘連他是個武林高手都不知道,何須再問其它?”
孟蘭君自己也失笑了……
至此,如果門人傑與孟蘭君都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細,互相勾心鬥角,希望能從對方的談話中獲得些甚麼的話,可說兩方面都失敗了。
而,這位唱歌的人兒,嬌美媚豔的孟蘭君失敗得更慘。
門人傑他似乎已得到了些甚麼,至於究竟得到的是甚麼?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又坐了片刻之後,門人傑起身告辭,言明要竟一夕之歡談的,孟蘭君卻未加挽留,奈何前熱而後冷?
也許是門人傑那張臉,說歸說,說甚麼只重內心,不在乎外貌之醜俊妍媸,但姐兒愛俏,何況是風塵歌伎,便是倒貼,她也要貼個小白臉,絕不會是門人傑這張臉!
倒是小青,慇勤地代主送客,一直送出了後門!
臨出門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天黑,看不清,門人傑腳下一滑,身形一晃,往後便栽!
小青眼捷手快,伸手扶住了他,別看她那雙白嫩的手,扶著個大男人,一點也不吃力!
門人傑站穩了,一笑說道:“好險,謝謝你,青姑娘!”
轉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