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破界而出
凡從外界來的修士, 巫祖皆會派人盯緊著,一旦他們做出不利於巫修界的事, 他定會叫他們後悔來此。
然而, 眼前這位魔尊,他卻無可奈何。
玉鼎山驚現九玄靈脈時, 他親自帶人過想一探究竟,卻被護山大陣擋在外面,更威懾於魔尊的力量,不得不打道回府。但他豈能放任魔尊坐大?自是隨時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 連俟藺封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百年來, 他們確實做了不少事, 但這些事, 對巫祖而言,無傷大雅。
魔修開醫館, 救治疑難雜症的病人, 此為善舉, 頗受巫祖贊許。魔修開茶樓, 不過是一種斂財手段,可睜隻眼閉隻眼, 任他們在巫修界各大城市落腳。
除此之外,魔修皆安份守己住地在玉鼎山, 那魔尊更是足不出戶, 一心修煉。
直至幾十年前, 無極門與蠻族勾結之事轟動全界, 以及晉升成巫帝的俟藺封率巫修者進攻沙漠,遷滅蠻族,他方覺察到一些蛛絲馬跡。此兩件大事,魔修似乎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微妙的角色。
巫祖不禁警剔,時刻關注玉鼎山,然而,魔修們一如既往,再無任何奇怪的舉動,到昨日之前,一切都相安無事。可他始料未及,百年祭祀大典上的巨變,叫他猝不及防。
“你們蟄伏百年,便是為了今日?”巫祖聲色俱厲,毫不留情地攻擊。
君烜墨輕鬆地左躲右閃,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誰讓你們愚蠢的封印了一個不該封印的人?”
“什麼?”巫祖右手一握,一把權杖出現在他的手中,正是他的本命武器,那權杖上嵌著一顆巨大的晶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已許久不曾有人逼他使出本命法器了,這墨袍男子絕非魔尊境界,而是魔尊之上的——魔祖!
君烜墨看到巫祖手裡的極品法器,挑了下眉,在他攻擊之前,身影一閃,瞬間沖到他的面前,一掌推向他的胸口,巫祖奮力一擋,勉強接下了他的攻擊。
“說你愚蠢,還不承認。”君烜墨道,“守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天啟,卻害巫修界萬年受蠻族侵襲,死傷無數,而你自己,萬年都不曾飛升,無法渡劫,可知緣由?”
巫祖被他質問得劍眉緊皺,臉色發沉。
見他不答,君烜墨一拳打向他的下巴,巫祖敏捷地避開,然而君烜墨早已出現在他的背後,重重地一擊,正中他的背部。
巫祖的身體消散了,君烜墨只打掉了一個幻影,他回頭,十丈之外,巫祖揮舞著手中的權杖,一道光射了過來,凡被光波及的蠻族,皆化為灰燼,魂飛魄散。
立於飛行圓盤上的宿清雲緊張地觀察空中戰局,當看到巫祖的權杖射出一道光擊向君烜墨時,他不禁握緊拳頭。
君烜墨不躲不閃,挺身迎向那道光,即將相撞時,他彈出一道魔氣,竟單手抵住了那道光,在巫祖震驚地注視下,不緊不慢地消磨掉了,巫祖想繼續攻擊,君烜墨已經沖到他的面前,手掌握成拳頭,把最後一點能量也掐掉了。
“你們萬年來封印的所謂‘邪物’卻是巫修界真正的救世主,若想徹底消滅蠻族,便解開高塔的封印,放他出來。”君烜墨耐著性子地勸說。
巫祖冷哼一聲。“魔修的話,豈能相信?”
“冥頑不靈。”君烜墨手一揚,巨大的焚魂鐮乍現,他不再理會巫祖,轉身沖向高塔,擋路的巫修者皆被他一招擊退。
“住手——”巫祖瞬移追上去,卻擋不下君烜墨的攻擊。
鋒銳的巨大鐮刀,仿佛能奪人心魂,君烜墨肆意地一揮,釋放出毀天滅地般的力量,只見一道弧形光影氣勢衝衝地擊向高塔,有巫修者欲捨身阻擋,光影一閃,從空隙裡穿越而過,像有靈魂般,避開了一切障礙物,砰地擊中高塔,整座高塔如炸開了花,爆發出一股絕強的豔紅光華。
巫修者們一臉絕望,巫祖瞪大眼睛,宿清雲加強了圓盤上的防禦陣法,晃了晃,勉強讓圓盤遠離高塔,而趴在圓盤上的黑袍人艱難地抬起頭,臉上的面具掉了下來,露出廖瑾的臉。
君烜墨再揮一刀,又一次準確無誤地擊在高塔上,高塔表面的封印劈裡啪啦地被震碎了,整個塔身爬滿了閃電,發出滋滋的刺耳聲音。
“清雲——”君烜墨回頭喊了一聲,聲音極具穿透力,清晰地鑽進了宿清雲的耳朵裡。
宿清雲會意,金烏振翅一飛,圓盤迅猛地沖向高塔,一路撞上來的巫修者和蠻族,皆被圓盤外的劍陣擋在了十尺之外。
巫祖眼中精光一閃,手裡的權杖一指,一道蘊含純厚巫氣的光射向圓盤。
宿清雲額間浮現殷紅色的冰晶之花,墨黑的眼睛裡流轉著紅光,他雙手飛速地變換手訣,整個圓盤如流星般靈活地在戰場中穿行,巫祖的攻擊強勁而橫絕,撲天蓋地,幾乎令人無法閃避,然而,圓盤突然拐了個彎,爆出一團金色光芒,與巫祖的攻擊斜斜地擦肩而過,眨眼間來到了高塔附近。
莫說巫祖驚訝,便是連君烜墨也不禁詫異,适才的情況十分兇險,他攻擊高塔的封印,一時無瑕分身,清雲竟憑著精湛的陣法,避過了巫祖的攻擊。
然而,宿清雲卻滿頭大汗,唇色發白,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從容不迫,能躲開巫祖的一擊,幾乎可以說是險中求生,再來一次,他絕不可能避開。
君烜墨揮出最後一刀,高塔上的封印終於支撐不住,強行崩裂了,天空的黑雲裡落下粗壯的閃電,轟隆隆地破解了最後一道封印。
宿清雲回頭,看向勉強站立起來的廖瑾,只見他金髮飛揚,金色的眼睛裡流露出瘋狂的喜悅。
君烜墨收了焚魂鐮,閃身到了圓盤,一把扣住廖瑾的手,無情地把他丟向高塔。
金銀天綾帶一甩,數個蠻族身首分離,俟藺封擺脫蠻族的攻擊,猛地沖向天空。
“阿瑾——”他輕喊出聲,眼睜睜地看著廖瑾被魔尊丟進了破損的高塔內,消失無蹤了。
巫祖暴怒:“你們都將成為巫修界的罪人!”
君烜墨閒適地站在宿清雲身邊,淡淡地回道:“看著吧,本尊在救你們。”
巫祖咬牙切齒,捏緊權杖,一臉猙獰。
宿清雲忽然轉頭,發現一根金銀天綾帶正在碰觸圓盤,他手訣一換,圓盤的防禦陣上出現了一個小洞,以玄靈之氣,把那天綾帶拖了上來,俟藺封竄進了圓盤內。
巫祖利眼一掃,看到俟藺封,他怒喝:“原來真正的叛徒是你——俟藺封!”
無數道目光集中在俟藺封身上,俟藺封頓了頓,挺直腰背,面無表情,對那些仇恨的眼神視若無睹,他的神識凝聚在高塔上,一心只關注裡面的狀況,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緊張得無以復加。
“稍安勿躁。”
君烜墨的話剛落,高塔里驟然傳出動靜,巫祖及其他巫修大能驚心動魄,如臨大敵。
雷電瞬間消失,黑雲消散,攔腰而斷的高塔內部,徐徐地飄出無數星光,凝聚成一條星河,流向天際,一股純淨的力量從塔內溢出,祭壇裡橫行的死氣,仿佛受到某種吸力般,匯成無數束沖向高塔,當觸到那股純淨的力量時,死氣竟被同化了,轉換成了另一種令人舒心的靈氣。
所有修士都感到精神一振,附著在身上的死氣快速地剝離,變成點點白色的星光,飄蕩在空氣裡,戰鬥中的蠻族好像被點穴了,靜止不動了。
巫祖詫異,看向高塔的眼神深沉。
君烜墨操控著圓盤,接近高塔,揚聲道:“邪光,少故弄玄虛了,快點滾出來。”
“尊上,別來無恙——”
輕柔的聲音響起,一個人影在星光裡若隱若現,當星光全部融進他體內時,那人的輪廓終於清晰了起來。
炫麗的紅色長髮,似火焰般飛舞,如輕紗般潔白的寬大法袍,隨風飄揚,完美無瑕的俊美臉龐,漾著一抹慈悲的笑容,他的眉心浮現日月印痕,淡金的眼睛宛如星河般,璀璨奪人。
他的手上,抱著一個黑髮黑袍的人,正是廖瑾。
俟藺封上前幾步,緊張地喊了一聲:“阿瑾!”
宿清雲拉住他的手臂,安撫。“不要擔心。”
俟藺封沉默不語。
上萬的巫修者簇擁著巫祖,防備地望著從高塔里出來的紅發男人。這個被他們封印了上萬年的“邪物”為何身上全無邪氣?
君烜墨手裡多了一把刀,那刀死氣濃重得令人頭皮發麻,站在一旁的宿清雲寒毛直豎,眉頭緊蹙。
“拿天照萬宇梭來換你的本命刀。”君烜墨對恢復真身的邪光神帝道。
“尊上莫急。”邪光神帝抱著廖瑾,飛到圓盤附近。“這修士無了阿月的神魂,命玄一線,待我先為他渡一口氣。”
君烜墨抬頭看了下天空,道:“你將他給本尊,本尊自有法子救他。”
邪光神帝手指一點廖瑾的眉心,點點星光融了進去,他道:“我暫時封住他的神魂,不讓他消散,待以後有機會再為他修補神魂。”
俟藺封只感到全身發寒,他握緊拳頭,牙齒打顫。
阿瑾……不曾騙他!
邪光神帝的惡魂一旦離開他的身體,他……也許會死!
“把他……把他……還給我……”俟藺封朝邪光神帝伸出手,聲音虛弱。
邪光神帝垂眼,輕輕一飄,來到圓盤邊上。“還請尊上開啟陣法。”
俟藺封迫不及待地走至圓盤邊緣,隔著防禦陣仔細地察看昏迷中的廖瑾。但見他臉色蒼白,四肢無力,那一頭恢復黑色的長髮在風中飄蕩,脆弱得隨時會消失。
宿清雲看向君烜墨,君烜墨點了點頭,他立即打開防禦陣,俟藺封伸出手,接過了廖瑾,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如抱著冰塊般,叫他不寒而慄。
邪光神帝輕語:“抱歉。”
俟藺封的藍眼裡浮著霧氣,複雜地望著他。
“儘快把你的徒子徒孫收起來。”君烜墨催促。
邪光神帝往下看去,那些被定身了般的蠻族,正在被巫修者單方面的屠殺,他眉頭一蹙,手往上一吸,懸浮在上空的聖域往下墜落,邊落邊縮小,待到了他的手中時,只有巴掌般大小了。
他輕輕一轉,地上的蠻族全部被吸進了錐形小浮島裡。
巫祖等巫修者驚愕,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這些困擾巫修者萬年的蠻族,竟被這從高塔里出來的紅發男子輕輕鬆松地吸進了那個小島裡,同時,四散的死氣也集中了過來,鑽進小島裡。
難道……真的如這魔尊所言,高塔之內封印著的“邪物”才是真正鎮壓蠻族的神人?
若真如此——
萬年前,他受到的天啟究竟是何人所下?
他們被蒙在骨裡,整整萬年,多少巫修大能命喪蠻族之手?
他苦苦壓制修為,不曾渡劫飛升,只為了維持巫修界的秩序。與蠻族糾鬥了萬年,整個巫修界僅剩他一個巫祖,他若飛升了,巫修界將群龍無首,到時候,蠻族肆意橫行,巫修界或將不復存在。
而今,望著眼前那收伏蠻族,消散死氣的紅發男子,巫祖心裡驚濤駭浪,動搖了一直以來的信念。
邪光神帝收完所有蠻族,輕歎了口氣,把幻靈仙壤放進儲物戒中,他金眸一轉,看向巫修者們。
“吾乃昊天界邪光神帝,因與其他神人相鬥,不幸落敗,淪落至巫修界,給巫修界帶來如此災難,本尊倍感遺憾。”邪光神帝道。
巫祖心中五味陣雜,不知該如何回應。
“凡事有因果,你們封印了本尊萬載,被蠻族侵擾萬年,只能說陰差陽錯。不過,從今日起,巫修界將不再有蠻族,本尊許你們一個和平世界。”邪光神帝慈眉善目,令人放下戒備。
巫修者們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宿清雲抬頭,望著空中的紅發男子,不禁對君烜墨道:“師兄說得不錯,善魂乃是正人君子。”
“太正直了,容易壞事。”君烜墨蹙眉。
“邪光,本尊耐心有限。”他提醒。
邪光神帝恭恭敬敬地行禮。“尊上莫急,屬下這便拿出天照萬宇梭。”
他手指上的儲物戒一亮,立即出現了一個星盤,這星盤正是天照萬宇梭。
君烜墨道:“時間緊迫,必須馬上走。”
邪光神帝輕輕落到圓盤上,把星盤交給君烜墨,同時接過他手裡那把冒著死氣的刀。“尊上是擔心銀飛淵麼?”
“他若來了,你便自己頂上,休想逃走。”君烜墨道。
“尊上放心,屬下定會為你們斷後。”邪光神帝頷首。
君烜墨輕哼一聲,看著手裡的星盤,灌入魔氣,很快撐握了法寶的使用方法。
“師兄?”宿清雲輕喚一聲。
星盤之上,突然冒出無數光點,每一個光點皆是一個世界,看得人眼花繚亂。君烜墨擰眉道:“若無座標,將無法精准定位。”
“座標?”宿清雲困惑。
“邪光,你可知哪個小界是道修界?”君烜墨問邪光神帝。
邪光神帝正在收復他的本命武器,赤月刀上的死氣漸漸地轉換成玄靈之氣,如撫去蒙塵般,光采奪目。聽到君烜墨的問話,他抬頭道:“道修界?”
“不錯。”君烜墨道。從清雲的描述來看,他原來的世界,與道修界極為相似。
邪光神帝探頭一看星盤,在無數的星點裡,戳指一點。“應是這個……”
話未說完,那星光升空,綻放出絢麗的光芒,邪光神帝一驚,喊道:“尊上,通道要開啟了。”
“什麼?”君烜墨一把拉住宿清雲,控制住飛行圓盤。“你這是什麼破法器?毫無預兆?”
宿清雲問道:“師兄,穿越界壁是否極為危險?”
“自然。”君烜墨道。
宿清雲對俟藺封道:“藺封,我收你進天宮。”
“多謝宿尊主。”抱著廖瑾的俟藺封點頭。宿尊主的天宮裡擁有濃厚的玄靈之氣,或許對阿瑾有幫助。而且,他可向赫連丹請教,如何才能修復修士的神魂。即使阿瑾如姬楓涯一樣,不記得從前之事,但只要能活過來便足夠了。
宿清雲右手一掌,一團霧氣冒出,不必召喚錦繡天闕圖,便將俟藺封和廖瑾收進了天宮裡。
邪光神帝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由自主地凝視宿清雲。
“莫發呆!”君烜墨沖他喊了一聲,同時,圓盤上的金烏體形爆漲,發出刺耳的叫聲,順著星盤射出的光往上沖去。
“巫祖……他們……”巫祖身邊的巫尊欲言又止。
巫祖望著那越飛越高的金烏圓盤,沉默不語。
宿清雲緊緊抱住君烜墨,急劇上沖的速度,令他無法維持圓盤外的防禦陣,圓盤摩擦著空氣,炸出爆裂的火花,他感到氣血翻滾,以入魂境界突破界壁果然勉強。
君烜墨袖袍一甩,魔氣注入防禦陣中,代替了宿清雲的玄靈之氣,為他減輕壓力。
“多……多謝師兄……”宿清雲松了口氣。
“走了。”君烜墨嘴角一揚,道。
“嗯。”宿清雲應道,心裡卻有些忐忑。若能一舉回到原來的世界,不知是哪個時間點,能否見到兄長們,還有大哥……是否仍在道修界?
光柱的盡頭,竟是一個黑洞,金烏帶著圓盤風馳電掣般地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