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未知小界
剛下過雨,雲霧尚在天邊, 還未散去, 樹葉滴著水, 落到草叢間,野花花瓣上積滿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 瀑布從天而降, 浩浩蕩蕩, 深潭水花飛濺, 不斷地沖刷著岩石, 岩石早已被磨平了棱角, 顯得極為圓潤。
山澗小溪上游水流湍急,到了下游,速度緩慢下來,潺潺地流到不知處。
赫連丹逐漸恢復知覺,聽到淙淙的水聲,清脆的鳥鳴聲,意識回攏,猛地睜開眼睛。
“滴答——”
從樹葉上落下的水珠, 不偏不移地落在他的額頭上, 令他完全清醒了。他下意識地收緊雙臂,感受到懷裡抱著的人, 摸到一頭青絲, 松了口氣。
調動丹田裡的魔氣, 在經脈裡運行一周, 檢查身體,無大礙後,他慢慢地坐了起來,低頭看懷裡昏迷著的宿清雲。
只見他臉色蒼白,眉頭緊蹙,眼角有淚痕,嘴邊沾了血漬,呼吸微弱,整個人軟軟地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赫連丹神情凝重,探手摸上他的脈膊,小心翼翼地輸入魔氣,半晌,他鬆開手,輕柔地抹去宿清雲嘴邊的血漬,抬頭打量四周。
此時,他們正坐在飛行圓盤上,失去靈氣的支撐,圓盤如一個普通的石盤,半個浸在溪流裡,四周的樹木東倒西歪,地面更有一個半米深的大坑,顯然是被從天而降的圓盤砸出來的。
赫連丹蹙眉,不禁回想起在虛空裡遇到的險境。那時,他正在天宮裡打坐,突然感受到宿公子的召喚,未等他回應,竟當著姬楓涯的面,被強行召出天宮,驟然出現在劇烈顫抖的飛行圓盤上。
他看到口吐鮮血的宿清雲,心中一駭,急忙接住他倒下的身體,釋放魔氣,抵住那即將崩離的防禦陣。他利眼一掃,未見君烜墨,大驚失色,背後傳來爆裂般的巨響,他的魔識風馳電掣般地申延而去,瞬間看見君烜墨正與一銀衣男人神速地戰鬥著,每一次交鋒,都是一場毀天滅地般的大爆炸。
他不禁擁緊宿清雲,穩住即將沖出界壁的圓盤,猶豫著是否等待君烜墨時,一股龐大的力量沖了過來,他右手一翻,捏緊蝕骨幻鱗扇,如臨大敵般地緊盯沖過來的人——
是君烜墨?
渾身是血的君烜墨重重地砸進了圓盤,伴隨著衝擊力,圓盤瞬間出了虛空,破界而出,赫連丹的魔識還未完全收回來,依昔看到那追上來的銀髮男人被一個紅發男人給纏住了。
巨大的衝擊力,令圓盤失去控制,從無限高空往下墜去,赫連丹欲以魔氣控制住圓盤,卻震驚地發現此界有禁制,魔帝境界竟被限制在天魔以下。他竭盡所能地控制圓盤,護住昏迷的宿清雲和君烜墨,直到圓盤墜地,終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清醒過來。
忽然想到什麼,赫連丹放下宿清雲,起身在四處尋找,找了一圈,劍眉一擰,臉色沉重。
君烜墨……不見了?
難道……從高空墜下時,他掉出了圓盤,不知落到何處了?
赫連丹踏上圓盤,走至宿清雲身邊,半蹲著打算抱起他時,動作一頓,視線停在圓盤的某一處,片刻,他伸手撿起一個小東西。
拇指大的小人偶五官精緻,髮絲細軟,墨色的小袍背面繡著一隻小小的金鳳。
赫連丹輕輕地碰了下小人偶的臉頰,感覺不出任何溫度,觸感更非人的肌膚,而是如木頭般冷硬。他迅速地以魔氣探查了一遍,再三確認,這小人偶無任何生命跡像。
低頭看向昏迷中的宿清雲,赫連丹遲疑地把小人偶放到他的胸口,眼睛微垂,沉思。
魔尊能變大變小,這毋庸置疑。變小後,他仍能說話、呼吸、吃喝,與常人無異。但是,如今擺在宿清雲身上的小人,確實長得和君烜墨極為相似,卻又非平日變小後的模樣,而是一個真正的小木偶,毫無生氣。
這個……究竟是不是魔尊?
還是宿公子自己做的魔尊小木偶,特意帶在身上玩的?
抿了下唇,赫連丹把木偶魔尊往宿清雲的領口塞去,塞進去後,又覺得不妥,重新拿出來,仔細地看了看,摸了把小木偶細軟的長髮。他在自己的儲物袋一摸,取出一條柔韌漂亮的細絲帶,手指靈活地用細絲帶綁住小木偶的髮絲,紮成一束,打成死結,接著把餘留出來的部份在尾部打了個漂亮的結。
一個小木偶項鍊做成了。
赫連丹扶把宿清雲,把小木偶項鍊戴在他的脖子上,再體貼地把小木偶塞進他的衣領內。
如此,便不會丟失了。
打橫抱起宿清雲,從圓盤上下來後,他試著用儲物袋,把它收了進去,舉頭望向空中的太陽,他仔細地辨識方向。
不知此處是何界,不但空氣裡靈氣稀薄,還有禁制壓制他的修為,堂堂魔帝被壓制得不如天魔,萬一遇到危險,恐怕難以應付。
在巫修界,離開玉鼎山前夕,他們這些下屬都進了宿公子的天宮,接下來發生的事,全然不知,至於宿公子欲去往哪一界,更由他和魔尊定奪,他們身為下屬,不便過問。
而今,穿越界壁之時發生了意外,宿公子昏迷不醒,魔尊似乎變成了一個沒有生機的小木偶,其他人都在天宮裡,唯有他行動自如。
赫連丹低頭看了眼乖巧地貼在他懷裡的宿清雲,墨眸閃了閃。通過主僕契約,他隱約感到宿公子對他的信任。
眾多下屬之中,唯他身懷契約,因契約的束縛,他對宿清雲忠心不二,甚至能為了他,付出生命的代價。若是換了其他魔修,一則他們境界不如他,二則極有可能產生背叛之心,對宿公子不利。
赫連丹嘴角微微上揚,心裡多了一種受到主人重視的喜悅。
不過,此時不是高興的時候,當務之急,需儘快離開森林,到有人煙的地方,尋個當地人問問此界的情況。
腳上灌注魔氣,快速地穿梭在森林間,然而,森林廣袤,仿佛沒有盡頭,他從早上走到傍晚,仍在森林裡徘徊。而且,因境界受制,辟穀了幾百年的他,竟感到了饑餓。
赫連丹輕盈地跳到樹枝上,臉色微沉,眼睛銳利地在林子裡掃視,尋找獵物。
突然,一隻山雞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空出一隻手,準備彈出一團魔氣,卻見那只山雞慘叫一聲,被一隻利箭給射穿了腦袋。
赫連丹:……
“哇,凜哥,我射中了一隻山雞!”
少年歡快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瘦小的人影從遠處奔了過來,迅速地提起山雞。
“凜哥,我們晚飯有著落了。”
少年十三四歲,身著粗布衣,頭髮及肩,手握粗糙的彎乃,背上背著箭囊,身手矯健。
“小顏,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單獨往前跑。”另一個處於變音期的少年聲音在林間響起,半人高的草被揮開,出現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衣服同樣是粗布衣,卻比同伴的整潔,他的髮絲綁成一條長辮子,甩在身後,手裡握著一把柴刀,沉穩地走了過來。
“凜哥,沒事,我箭法精湛,任何動物都逃不過我的百步穿楊。”被喚為小顏的少年拍了拍胸脯。
“遇到熊,你就等著哭吧。”凜哥一拍他的後腦勺,道,“既然打到獵物了,我們趕緊回村子裡去,天馬上要黑了。”
小顏抬頭看了看夕陽的餘暉,跳了一下。“哎呀,我還答應了山妹要給她磨豆子。”
“快走。”凜哥幫他提過山雞,兩人一起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待他們走得遠了,赫連丹抱著宿清雲從樹枝上跳了下來。
這兩少年身上毫無靈氣,絕非修士,而是普通的凡人。他們以打獵為生,所在的村子必定依山而居,既在森林裡,消息自然閉塞,若要從他們那裡打探消息,恐怕一無所獲。
不過,難得遇上人,又有村子,或許能借住一宿。
赫連丹循著少年的足跡,遠遠地跟隨在他們身後,一路走到了一個林中小村莊。
白色的炊煙從小土屋的煙囪裡嫋嫋地升起,雞鳴犬吠,還有小河裡的鴨子嘎嘎地叫著,鄉間小道上,活潑的小孩子歡快地追逐著,老人坐在樹下抽著煙斗,青年背著弓,手裡提著獵物,陸續從山裡回村,好不熱鬧。
那兩個打了山雞的少年一回到村,就有小孩子湊上來嘰嘰喳喳地問個沒完,盯著他們手裡的山雞,一臉羡慕。
小顏得意地揮著手裡的弓,表示山雞是他獵到的,而凜哥沉默地提著山雞往家裡走去。
“哎,凜哥,等等我。”小顏一看凜哥走了,急忙追過去,那些小孩子沖他們的背影吐舌頭,做鬼臉。
赫連丹站在村莊附近的大樹樹枝上,隱藏氣息,附視那邊的熱鬧,一臉沉靜。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村裡活動的人都回家吃飯了,赫連丹方無聲無息地往那兩少年的住所走去。
兩個少年的房子在村北角落,與其他人隔了一條極長的羊腸小徑,獨立而居,極為孤單。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上可看出,他們家中並無長輩,別人都是青壯年上山打獵,他們小小年紀卻要自力更生,一整天才獵到一隻山雞,尤為可憐。
赫連丹卻不是同情他們,只覺得沒有長輩,可省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