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狼狽為奸
藍紫色的煙霧從青瓷熏爐中嫋嫋地騰升, 似輕紗般安靜地繚繞至半空, 漸漸擴散, 舒心的香味沁人心脾,令坐在椅子上品茗的修士精神一振。
放下茶杯, 紫袍灰發的青年微微抬眼,看向靠在軟榻上的男子,即使一臉病容, 亦掩不去他的豔麗。
“你今日來,所為何事?”病容男子有氣無力地問。
“自是來看望你。”灰發青年關心地道,“十年不見,我以為你在閉關,不想居然是病了?”
病容男子輕咳數聲。“你來便是問這個?”
灰發青年道:“相識一場, 朋友有恙, 我自當前來探望。”
“我並未告知任何人, 你如何得知我有恙?”病容男子支著頭, 淡淡地望著他。“想必是肚子裡又裝了壞水,要打什麼主意呢?是也不是,離伊殿下?”
“此言差矣。”被揭穿, 離伊不慌不忙。“此次祭祀大典, 你身為巨靈門的巫王卻不曾前來,我已留了意, 後發現你們巨靈門的弟子竟追殺一個外界之人, 便覺得事有蹊蹺。於是深入地查了查……”
病容男子嗤笑一聲。
離伊裝模作樣地長歎。“查了兩日, 就得了消息, 這不,祭祀大典一結束,我便馬不停蹄地過來看望你了。”
“你是想瞧我死沒死吧?”病容男子眯眼。
離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語氣憂傷。“羅辰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們曾經視彼此為生死之交,合作無間,一起幹過大事,如今你病了,我身為老朋友,不知便罷了,知了後定然要過來看望你,不是麼?”
“與你做朋友,風險很大啊。”羅辰端起茶几上的瓷杯子,輕輕啄了兩口,潤了潤嗓子。“那無定地界的界主俟藺封曾視你為知己,到頭來被你狠狠地陰了一把不說,還身陷謠言之中,孤立無助。”
離伊垂眼,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那是對他好。”
“哦?”羅辰挑眉,一個字都不信。對他好,卻害死了他的准道侶,為他好,到處散播謠言,敗壞他的名聲。如此朋友,背後捅人數刀,可怕之極。
離伊輕哼一聲。“他無法勝任無定地界的界主,自他接任後,無定地界更加荒蕪,巫人可居住的城市越來越少,與其整個地界被蠻族吞併,不如儘快讓出界主之位,讓能人勝之。”
“比如你麼?”羅辰問。
“我如今可看不上地塊貧瘠的地界了。”離伊揮手,一臉嫌棄的模樣。“我叔父早已為我物色更好的地界,只等那原來的界主晉升成為巫帝后,我便可繼任了。”
羅辰道:“我道你轉了性子,無定地界的界主被俟藺封搶了,你居然能咽得下這口氣,想不到你竟是相中了更好的地界。”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選擇更好的地界,無可厚非。”離伊道。
並不是所有巫王都擁有地界,唯有被巫帝賞識的巫王,才能擁有地界。有地界的巫王身份地位比普通巫王高,受到的待遇更是截然不同。故此,多少巫王掙得頭破血流,只為成為地界界主。
“那就先恭喜你了。”羅辰興意闌珊地道,聽不出他話中的恭維。
離伊也不在意,眉宇間充滿了傲然之色。
喝了一盅茶,羅辰臉上流露出疲憊,他道:“你已看過我了,若無事,趕緊走吧。”
離伊道:“莫急著趕我走嘛,難道你不想聽聽丹藥的事?”
“丹藥?”羅辰神情一肅。
“正是。”離伊笑容可掬地問,“你派人追殺的那個外界之人,後來如何了,難道不想知道?”
羅辰垂眼,問:“你知道?”
“這是自然。”離伊冷笑一聲。“不枉我一直盯著俟藺封。”
羅辰皺眉。“怎麼又扯上他了?”
“那外界之人乃是他的座上賓,我不想扯上他都難。”離伊搖頭。“你們將那賣丹藥的外界之人逼進了喪魂穀,結果人家不但未死,還平安無事地回到了祈天城,並且進入俟藺封的府邸。”
那些時日,他一直關注俟藺封的一舉一動,身邊多了哪些人更是了若指掌,一旦有風吹草動,他便一清二楚。不過,那界外修士境界高深,修為莫測,令他白白折損了幾個親信,著實令他痛心疾首。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對付俟藺封。”羅辰不為所動。俟藺封真是上輩子欠了離伊,不但失了准道侶,還瞎了一雙眼睛,如今仍被算計著,為實可憐。
離伊抬手,擋住半張陰鬱的臉。
“他不死,難消我心頭之恨。”他喃喃。
羅辰蹙眉。“他究竟如何招惹你了?你如此針對他?”
離伊放下手,眼裡藏著銳氣。“我若說,純粹看他不爽,你會如何看我?”
“你還在乎我的看法?”羅辰嘲弄。“僅僅如此麼?”
離伊臉上浮現出瘋狂的神色,陰森森地道:“他想和廖瑾成雙成對,我偏不允許。”
羅辰奇異地看他一眼。“難道……你喜歡他?”
“喜歡?”離伊搖了搖頭。“不,我只是見不得他好。”
“妒忌使人醜陋。”羅辰打了個呵欠。
“不,我並不妒忌他。”離伊托著下巴,笑眯眯地道,“我只是想看看,幸福被打破後,是如何得淒美。”
羅辰微微睜大眼睛。“你還是巫修者麼?”
巫修者,大都心善,尤其是會祈福的巫者。離伊簡直是另類,雖然擁有祈福之力,卻心腸歹毒。僅僅是為了取悅自己,便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如假包換。”離伊聳了聳肩。
“……所以,你今日來,是向我炫耀麼?”羅辰拉了拉覆在身上的絲被。“很可惜,我對你的行為無動於衷。”
“你不想要丹藥了?”離伊問。
“自是要的。”羅辰非常現實。他如今的身體正需要丹藥支撐,上次那兩瓷丹藥破天荒地讓他有了起色,否則今日他是躺在床上,而不是靠軟榻上,聽離伊廢話。
“這便是了。”離伊眼裡閃著精光。“我覺得我們可以再次愉快地合作。”
羅辰閉上眼睛,似乎睡著了,過了許久,他輕語:“只要弄到丹藥,怎樣都無所謂。”
離伊擊掌,欣喜地道:“明智的選擇。”
羅辰揮手。“你可以走了,後續的事,我會派齊師弟找你。”
離伊達到目的,便也不再逗留,他優雅地起身,撫平略有皺褶的紫袍,對羅辰行了個同輩禮。
“告辭。”
羅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送。”
離伊嘴角一揚,出了房間,心情愉悅。
直到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屋子裡的簾子後轉出一名男子,他來到軟榻前,恭敬地道:“師兄為何要與這等小人合作?”
羅辰道:“有人積極地為我們尋丹藥,不是省了許多事?”
“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那男子道。
“如此才更有趣,不是麼?”羅辰笑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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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清雲和君烜墨剛從錦繡天闕圖裡出來,便覺察到有巫士候在門外。
“宿公子和尊者可在?”
宿清雲整了整衣袍,走至門邊,打開房門,看向站在門邊的巫士。那巫士見門開了,立即恭敬地道:“有人自稱是兩位尊者的下屬,已候在宮外多時。”
宿清雲轉頭對君烜墨道:“師兄,是阿澤他們。”
“嗯。”君烜墨對巫士道,“確實是本尊的下屬,把他們全請進來吧。”
巫士遲疑了下。一直以來,宮殿裡還未有如此之多的外界之人。
“怎麼?”君烜墨沉聲問道。
“啊,哦,沒什麼,我這便去請客人進宮。”巫士打了個機靈,迅速地離開。果然魔尊的氣勢,不容小覷。
宿清雲回到屋中,坐到椅子上,對君烜墨道:“是否該與巫王打個招呼?”
畢竟是巫王的宮殿,突然來了幾十號外界之人,若被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巫王恐怕又要受人詬病。
“那巫士既然來詢問我們,巫王定是已經知道了,不必多此一舉。”君烜墨道。
宿清雲微一思索,點了點頭。“言之有理。”
兩人靜待了片刻,宮殿裡突然熱鬧了起來。
唐玉澤拉著秦重率先跨進小殿堂裡,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宿清雲和恢復真身的君烜墨,他瞬間斂了臉上的吊兒郎當。
“宿尊主,尊者。”唐玉澤恭恭敬敬地行禮。
宿清雲微微點頭道:“都坐下吧。”
唐玉澤立即著秦重坐到離首位最近的椅子上。
後面跟來的巫虞妖姬瞥了眼在宿尊主面前裝乖巧的唐玉澤,捂嘴輕笑一聲。莫看他此時與秦重手把手,三日前他和雲逸塵從沙漠裡出來,與他們匯合時,秦重的臉色非常陰沉,眼神不善,而唐玉澤毫不自知地抱著雲逸塵的手臂,一路禦劍飛行,降落在他們面前。
秦重冷冷哼了一聲,唐玉澤一個機靈,嚇得撲入秦重的懷裡,嚷著差點要與他天人永隔了,那可憐的模樣叫人心生同情。
秦重果然吃他這套,竟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撫。
巫虞妖姬閱人無數,早已看穿這兩人那層不曾點破的情愫,老友來老友去的,還真當他們是普通朋友麼?簡直是欲蓋彌彰。
幾人落座後,宿清雲朝門口張望了下。
“阿澤,你的那些手下呢?”他好奇地問。
唐玉澤道:“人太多,不便進宮,再則,秦重有事讓他們辦,就留他們在外面了。”
宿清雲點頭。“也好。”
“咦,為何不見赫連公子?”唐玉澤左右看了看,疑惑地問。
“赫連正在天宮閉關。”宿清雲道。他不得不佩服赫連丹,短短的半個月內,竟有所突破。果然是大氣運者,在天宮裡修煉,水到渠成。
“閉關?”其他人詫異。
巫虞妖姬抿嘴一笑。“素聞赫連公子乃萬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幾百歲的魔王,空前絕後呢。”
說不妒忌是自欺欺人,她修了千年,歷經萬難,方成為魔王,從機緣之境裡出來後,一直沒有時間穩固修為,赫連丹倒好,仗著宿尊主對他的縱容,不但不必做事,還能安然地在天宮修煉。
“可不是?”唐玉澤撇了撇嘴。他就不懂了,赫連丹到底有何獨特之處,宿尊主對他如此看重。
“恭喜宿尊主,恭喜尊者,即將得一魔帝大將。”秦重揚聲道,把矛盾的苗頭掐死在搖籃之中。
其他人互看一眼,立即附合。
宿清雲抬手,笑道:“我們在此需呆滿百年,第一大事,自是修煉,提升境界。”
“咦?百年?”唐玉澤詫異。為何要如此之久?他們不應該極力找出破界之法,到下一個世界去麼?
“此事說來話長。”宿清雲詳細地將祭祀大典上看到的情況,以及封印在塔內的邪光神帝,一一敘述給眾人聽。
唐玉澤等人聽完後,恍然大悟。所以,若想破界而出,必須救出邪光神帝,從他手中拿到法寶,即可隨心所欲地穿梭在各種世界。
宿清雲提到巫王的事,以及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聽得其他人嘖嘖稱奇。
當宿清雲講到玉鼎山時,唐玉澤和雲逸塵對視一眼,忍不住打了岔。
“靈脈!對!就是靈脈!”唐玉澤雙手一擊,興奮地道,“先前我和雲君上在沙漠裡發現了綠洲,當時就覺得奇怪,既然死氣令春意盎然的土地荒蕪,為何沙漠裡卻有一片綠洲,且還有蠻族守著。”
“綠洲之下,必有靈脈!”雲逸塵肯定地道。
“哦,若真是如此,需抽個時間去沙漠看看。”君烜墨頗感興趣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