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出神往事
東西準備得差不多了, 宿清雲便開始潛心研究了。
不過, 在這之前,他用柔軟舒適的綢緞, 為自己做了數條褻褲,以備不時之需。接著他為君烜墨又做了兩套新小衣, 方便他換洗。至於他換下來的那三套小衣,宿清雲幫他洗清了, 唯貼身小褲,君烜墨自己提進盥洗室,繃著包子臉,呼哧呼哧地搓洗。
宿清雲張開手掌, 一團白霧自掌心冒出,白霧消散後, 一幅卷軸靜靜地懸浮於半空,他心中一動, 卷軸自動打開,原本空無一物的絲帛上,顯現出美輪美奐的宮殿群, 正是錦繡天闕圖。
再次進入錦繡天闕圖,觸感頗多,中央大殿如帝王宮殿般, 佈局規整, 端莊氣派, 肅穆威嚴, 置身於如此金碧輝煌的宮殿中,他不但未覺束縛,反而備感親切。
君烜墨盤腿坐在他的頭頂,仰著小腦袋四處張望。
“此處玄靈之氣最盛。”他道。
“嗯。”宿清雲應道。濃郁的玄靈之氣,令他心曠神怡。他走出正殿,來到偏殿,偏殿有書房和寢宮,他選了書房,在案幾前跪坐而下,取出筆墨紙硯,整齊地擺放在案幾上。
君烜墨從他頭頂跳下來,足尖輕輕一點,踩在案幾上。
“師兄,可否幫我整理符文的規律?”他問。
“將玉簡給我。”君烜墨道。
宿清雲從儲物戒中取出符文陣法的玉簡,輕輕擺在君烜墨面前,君烜墨伸出小手的,按在玉簡上,不一會兒,他道:“磨墨。”
宿清雲立即行動。
磨好墨,他拿起毛筆,沾了沾,猶豫地遞給拇指大小的君烜墨。君烜墨挽起袖子,一把抱住筆桿,懸浮而起,飛到符紙上空,調整到適合的位置,開始寫字。
宿清雲原本擔心師兄那小身板使不動毛筆,這會兒看紙上成形的字,放心了。雖說字跡不堪優美,卻還能分辨出那是何字。
君烜墨低頭看了看紙上略顯幼稚的字,皺了皺眉。
宿清雲不禁道:“不如師兄說,我來寫。”
“不必。”君烜墨拒絕了。他身體變小了,又不是廢了,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成?
宿清雲無奈地端坐著,看那小人兒揮舞著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毛筆,費力地在紙上畫字。可不是畫?那一橫一豎,一勾一捺,都需他整個人大幅度地扭動,方能讓毛筆勾勒出線條。
他寫得認真,宿清雲看得認真。
不知不覺,一張紙寫滿了字。君烜墨抱著毛筆飛離紙,宿清雲立即伸手握住筆,讓他坐到一旁,休息休息。
君烜墨坐在鎮紙上,抹了一把汗。
“師兄可要喝水?”宿清雲問。
“嗯。”君烜墨點頭。
宿清雲放下毛筆,取出裝小餐具的玉盒以及從外面帶進來的溫水壺,為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君烜墨接過來,喝了一大口。
“師弟先將這張紙上的符文記牢了,我再為你寫一張。”他道。
“好,多謝師兄。”宿清雲溫和地道。鋪上新紙,拿起毛筆,沾了沾墨,照著君烜墨畫的符文,全神貫注地寫著。
那紙上約有幾百個符文,與他原本世界的文字略有出入,在師兄的講解下,他邊寫邊記,竟全部記進腦中了。寫完一遍後,君烜墨變著花樣考他,他都一一解答出來。
“師弟這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君烜墨贊道。
宿清雲微微一笑。“我自小記事便快,讀書寫字比同齡人早。”
十五歲時,他考進赫赫有名的萬裡書院,受深師長喜愛,本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的年紀,卻天有不測風雲,素來顧全大局,秉節持重的大哥被人下蠱般,拋下家中事務,執意走上飄渺的求仙之路。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宿家陷入了混亂之中。
兄弟之中,除二哥勉強能主持大局,其他人要麼只有半桶水,要麼對生意一竅不通。為了不敗落宿家的產業,兄弟四人扛起重任,全力打理生意。
宿家產業眾多,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茶葉和絲綢,而絲綢莊下還有一家赫赫有名的刺繡坊。
他辭了萬裡書院,進入了滿是繡娘的刺繡坊,年少不經事,被年輕貌美的繡娘團團圍住,鬧了個大紅臉,繡娘的嬌笑聲令他困窘不已。然而這畢竟是自家產業,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熟悉坊中事物。
那些管事以老賣老,設下一個又一個局,等著他,他豈會被嚇住?自是大刀闊斧,管他在坊中呆了多久,不能為我所用者,一律請辭。許是他手段絕然,處理了幾個蹦達最歡的人後,其他人皆安份守己了。
如此,他終於完全掌管了刺繡坊。
堂堂男子漢,頂天地立,千里走單騎,倚劍行天下,豈能被一根小小的針為難住了?
——還真為難住了!
繡娘主管素手一揮,幾個粗膀腰圓的嬤嬤按住他,關進繡房裡勤學苦練。
他們宿家以蘇繡聞名於世,他不但要學蘇繡獨有的針法,還需辨識好劣真偽。一根蘇繡絲線可分為十六根,精品刺繡皆為一至四絲所繡,劣品為八絲以下,他若沒那個眼力,便要吃大虧。
許是他天賦異稟,竟在短短兩年之內,精通刺繡,第一次繡了一幅富貴牡丹圖,竟賣出了天價。一時之間,宿清雲之名,響徹整個江南。
後來……
宿清雲回神,對上君烜墨探究的眼神,沾了沾毛筆,道:“還請師兄再寫一張符文。”
後來,他們兄弟幾人上山進紫靈觀當了道士,一當便是三年。
君烜墨抱住毛筆,問:“師弟适才可是走神了?”
宿清雲怔了下,道:“嗯,想起以前的事。”
“何事讓師弟如此入神?”跟他說著話都能走神?
“想起以前在繡坊的事。”宿清雲坦誠地道,“我原對刺繡和縫紉一竅不通,為了掌管家中生意,不得不放下身段向繡娘學習。或許真有些天賦,僅學了兩年,比得上別人十年。”
“那是師弟天資非凡,敏而好學。”君烜墨道。
宿清雲嘴角微揚,柔聲道:“師兄謬贊了。”
“不許再走神了,看好了。”君烜墨繼續在符紙上畫符文,寫滿一張紙後,他把毛筆遞給宿清雲,自己繼續坐在鎮紙上喝水。
宿清雲提筆,照著抄了一遍。
不知不覺,兩人在錦繡天闕圖裡呆了兩個時辰,出來時,天已經黑了。當他們燃起油燈時,房門立即被敲響了。
宿清雲走過去開門,只見唐玉澤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
“宿尊主!”看到宿清雲冷靜的臉,唐玉澤長籲一口氣。
“何事如此驚慌?”宿清雲奇怪地問。
唐玉澤道:“晚膳時分在下過來給宿尊主送飯,敲了許久的門皆無反應,我便貿然以魔識探視室內,卻不見二位身影,問過小童,小童表示你們不曾出去過。故此,在下便有些慌了,一直站在門外,關注屋內情況,得罪之處,還請尊主見諒。”
宿清雲道:“無妨,卻是我未和你明示。”
唐玉澤有些茫然。
宿清雲讓開身,讓他進屋,來到廳堂的桌案前,指著桌上的卷軸,對他道:“此為地下洞穴尋得的那件寶物。”
唐玉澤大吃一驚,聽了宿清雲的話,他兩眼發直地瞪著桌上那幅顯示圖案的卷軸。在地下宮殿時,他曾見過此物展開後的模樣,絲帛上分明什麼都沒有,如今竟出現了氣勢磅礴的宮殿群。
“這……這……”他指著宮殿群,一臉震驚。
群烜墨浮在空中,對著他的手指踢了一腳。“這什麼這?”
手指被踢,唐玉澤委屈地縮回手。“此寶為何變得不一樣了?明明之前什麼都沒有。”
“認主了,自然露出真面貌了。”君烜墨道。
“認主!”唐玉澤雙眼一亮,在君烜墨和宿清雲兩人身上來回看。不知是認哪位為主。
宿清雲的手指撫過錦繡天闕圖,那平面的宮殿突然浮空而起,仙霧繚繞,美不勝收。
唐玉澤張大嘴巴,不可思議。
“此為錦繡天闕圖,內有蜃龍鎮守,故爾可幻化出海市蜃樓的景象。在地下宮殿時,便是蜃龍的力量使尋寶人迷惑心神,喪失理智。”宿清雲道。
“原來如此!極品啊!”對寶物毫無抵抗力的唐玉澤咽了咽口水,視線都粘在錦繡天闕圖上了。這若不是宿尊主的寶物,他早就手癢地偷了,再高價從地下市場轉賣出去,上品魔石數到手抽筋。
哎呀!不可如此想!
他晃了下腦袋,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圖上移開,拍了拍臉頰,清醒了幾分。
宿清雲見他如此,忽然伸手搭住他的肩,驚得他轉頭急道:“宿尊主放心,在下絕不敢偷此寶!絕沒有想將之賣到地下市場!”
宿清雲墨黑的眼睛盯著他,他一臉心虛,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量你也不敢。”君烜墨飛到宿清雲的肩上,揪住他的髮絲。
“你尚未見識此圖的全貌,我便帶你進去遊覽一番。”宿清雲溫和地道。
“啊?”唐玉澤一臉蒙,還未搞清楚狀況,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閃過,身體仿佛被什麼吸走,神魂動盪,頭暈眼花,他噁心地想吐,卻不敢掙紮,當腳下重新踏到地面時,方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
“嚇——”
他目瞪口呆,往前走了數步,站在大門口,望向外面那氣勢恢弘,富麗堂皇,浮在空中的宮殿群。一條巨大的奇龍,在雲層穿梭,由遠而近,瞬間來到了他的面前,巨大的青色眼睛豎成了一條細線,打量新來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