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氣運者
赫連丹側躺在冷硬的地上, 身體不自然地彎曲, 歪著腦袋,露出半張臉,他雙目緊閉,呼吸微弱,端不出任何異樣。
宿清雲一撩袍擺, 蹲在君烜墨身邊。
因被寒劍頂著眉心紫府,赫連丹的額頭竟冒了一層薄汗,果真如師兄所言, 他並未昏迷,神智依然清醒, 只是身體無法動彈。
“師兄想讓他如何選擇?”宿清雲疑惑地問。赫連丹身不能動, 口不能言, 如何回答師兄的問題。
君烜墨將劍尖移離兩寸,嘴角上揚,笑得邪氣。“直接闖入他的識海,找出他的真神,問問他的選擇即可。”
“師兄尚未給出明示, 他怎麼選擇?”宿清雲搖頭道。
“嗯?我沒說麼?”君烜墨挑眉。
“沒有。”宿清雲無奈地道。
師兄只說生死,卻不給出選擇條件, 叫他如何衡量?再則, 赫連丹始終是個隱患, 還是趁他不能動彈之時, 儘早一劍解決了, 永絕後患。
君烜墨道:“此人是無相天魔境界,卻比那些魔神魔尊更早出了煉心之境脫離,由此可見,其天賦異稟,運氣極佳。”
宿清雲點了點頭。“所以……師兄要如何處置?”
與君烜墨相處久了,宿清雲逐漸瞭解他的性子。他雖是至高無上的魔祖,擁有絕對的力量,卻不會無緣無故地大開殺戒。有些事,他不會親自動手,好比上位者,居高臨下,小打小鬧,睜隻眼閉隻眼,但對方若得寸進尺,趕盡殺絕,他必然出手,一擊即中,絕不留情。
如今他不直接殺了赫連丹,而是出難題讓他選擇,是否另有用意?
“想死,簡單,本尊一劍刺下,保證令他神魂俱滅。想活,那便為奴為僕,為本尊效力。”君烜墨傲然地道。
宿清雲:……
曾經師兄讚賞過姬楓涯,如今他又看上赫連丹,他們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讓師兄對他們刮目相看?
宿清雲垂下眼,沉思。
赫連丹身體受制,自然不能回答他的問題。君烜墨亦無需他回答,伸指一點他的眉心,一道魔氣送了進去,赫連丹瞬間如觸電般劇烈地抽搐。
宿清雲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挪,沉默地看著君烜墨折騰赫連丹。
一刻鐘後,君烜墨收回手指,赫連丹臉色煞白,渾身汗濕,從昏迷中醒來,然而,他除了睜大眼睛,大口喘氣外,仍不能動彈。
宿清雲望著他,驚訝地發現他精神萎靡,雙目黯淡無光,心魂似乎受了重創。
“師兄——”他輕輕扯了下君烜墨的衣角。
君烜墨將手中的冰魄驚天劍還給他,道:“此人資質上佳,又是大氣運者,修煉至今,不曾受過甚麼委屈,妄自尊大,目中無人慣了,一旦受到沉重的打擊,便會一蹶不振。”
宿清雲接過冰魄驚天劍,握在手中。
适才師兄一指點住他的眉心,使了什麼厲害的手段,制住了他的神魂,以至於他飽受摧殘,喪失鬥志。
“師兄為何不乾脆一劍殺了他?”宿清雲問。
君烜墨起身,順勢拉起他,抬腳,踩住赫連丹的手背,居高臨下地睥睨他。
“他著了陰瞳的道,本就凶多吉少,沒有我們,也有其他魔修進來,他們出手,可不是一劍殺了事。”
君烜墨微微用力,赫連丹受了疼,劍眉緊擰,呻吟一聲,神魂回體,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抬起一雙兇狠的眼睛,如毒蛇般地緊盯踩他手的墨袍男子,然而,當強大的境界威壓如山般地壓下來後,他不由自主地地打了個哆嗦。
君烜墨問:“赫連丹,你可知本尊是何人?”
赫連丹咬緊牙關,不動聲色,借著幽暗的光,打量這兩個魔修,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將人看透。
墨袍男子的境界威壓不亞於魔尊,令人望而生畏,他身邊的朱袍青年卻只是天魔,不足為懼,兩人面生的很,他並不認識。
魔修界魔修萬千,境界高深者,屈指可數,他在宗門身居高位,與不少大能打過交道,然而眼前這墨袍男子,絕非出身五大宗門,更不是那散魔修的盟主。
他究竟是何方魔神?
“……不知。”他沙啞地道。
宿清雲疑惑地看向君烜墨。赫連丹竟不認識他們?難道……姬楓涯不曾將他們是曦照得寶者一事,告訴他?
“不知?”君烜墨移開腳,放過赫連丹的手。“既不知,事情便好辦了。”
赫連丹陰冷地盯著他,一臉陰鬱。他著了陰瞳的道,差點神魂俱滅,儘管神智清醒,卻不能動彈,修為受制,只能眼睜睜地等待死亡,正在絕望之時,墨袍男子伸手推了他一把,救了他一命。
然而,接下來的事,卻令赫連丹無法心存感激。墨袍男子手指一點,強行將他的神魂自束縛中拖出來,卻順手在他的靈魂上打了個印記,意圖不明,令人怒不可遏。
赫連丹乃問天宗長老,掌管藥材和丹藥,與各大城中的世家有生意往來,哪個不是對他阿諛奉承,畢恭畢敬?今日受了如此大辱,絕不善罷甘休。
“你是聰明人,生或死,選一個。”君烜墨道。
“生如何……死如何?”赫連丹迸出幾個字。
“奉本尊為主,即可生,視本尊為敵,那便亡。”君烜墨冷聲道。
奉他為主?
赫連丹嗤笑。
“看來你對死亡情有獨鍾。”君烜墨道。
赫連丹臉色陰沉,對君烜墨的話,恍若未聞。
宿清雲皺眉道:“師兄,人各有志,非心悅誠服者,留在身邊易成大患。”
赫連丹是追殺他們的一方勢力,背靠大宗門,若無絕對利益,不可能叛出宗門,僅以強者境界威壓,並不能令他臣服。
“師弟所言極是。”君烜墨對宿清雲道,“再借劍一用。”
宿清雲把劍遞過去,君烜墨接過劍,抖了抖,強制注入魔氣,壓下它的反抗,他露出邪氣的笑容。
“本尊觀你的境界,正卡在臨界點上,不日即可晉升成為魔王,可惜你的運氣似乎用盡了,不是死在陰瞳之下,亦要死在本尊的劍下。”
他輕輕踢了一下,令赫連丹的身體仰躺著,提起冰魄驚天劍,對準赫連丹的丹田,只要輕輕一刺,即可毀他修為,奪他性命。
“師兄!且慢。”宿清雲適時地出言相阻。
“嗯?”君烜墨轉頭看他,問:“師弟心軟了?”
宿清雲望著赫連丹憤恨的臉,慢悠悠地道:“我思來想去,覺得一劍殺了他略為惋惜。”
“哦?”君烜墨將劍移到赫連丹的頸項間,引得他瞳孔一縮。
宿清雲踱了兩步,打量赫連丹。師兄若真要殺人,只會一招致命,豈會給對手喘息的時間?
“我們與他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皆是進暗陀坤地秘境尋找機緣的同道,若只因他不願奉我等為主,便動手殺了他,有失道義。”宿清雲神情溫和,眼中一片悲憫。
“師弟所有不知,但凡魔修者,皆喜歡恩將仇報,你看我們先前遇到的魔修,給他吃食,救他一命,不但不感激,還引天魔追殺我們,而此人……”君烜墨沖赫連丹冷冷一笑。
“此人如何?”宿清雲順著他的話,問道。
“此人著了陰瞳的道,神魂被鎖,無法掙脫,唯有等死,本尊推他一把,乃是救了他一命,他不但不感激,還對我們充滿敵意,分明是個眥睚必報之人。”君烜墨道。
“竟是如此?”宿清雲雙手一擊,一副詫異的模樣,彎下腰,摸著下巴審視赫連丹,看得他面紅耳赤。
他感慨地道:“師兄,為何魔修皆如此?不記恩情,只記仇怨?”
“魔修皆是利己者,輕易不會付出忠心。連救命之恩,都罔顧,可見此人除了天賦,毫無可取之處。既然如此,那便順應他本來的命運,命喪於此。”君烜墨道。
赫連丹被他兩人一唱一喝,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
宿清雲後退一步,搖了搖頭,道:“他若要怨,只能怨自己用盡運氣了。”
赫連丹一震,氣血差點逆流。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大氣運,到頭來,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君烜墨提起劍,在赫連丹陰沉地注視下,正要刺下,忽然一頓。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十分紛雜,顯然有魔修闖進宮殿了。
君烜墨側首,魔識鋪了過去,將來人查得一清二楚。他不緊不慢地收了劍,問赫連丹:“你要等那些魔修進來,將你吃得骨頭都不剩呢,還是隨本尊離開?”
赫連丹怔愣,狐疑地望著墨袍男子,只覺得他反復無常,明明要殺死自己,卻三番五次的手下留情,而他身邊的朱袍青年,嘴裡說著要永絕後患,身上並無殺氣。
受制於人,絕非他所願,但奉人為主,更心有不甘。進暗陀坤地秘境本就是為了尋找機緣晉升境界,往日倚仗大氣運,躲過無數危機,今日卻時乖運蹇,危在旦夕。
見赫連丹沉默不語,君烜墨不耐煩地一把揪起他,赫連丹幽深的眼內閃過一絲凶光。
“師兄,我們往何處走?”宿清雲看著君烜墨像提麻袋般地將堂堂問天宗的長老從地上拖了起,不禁問道。
“凡陰瞳鎮守之處,正是藏寶之地。”君烜墨一手提著赫連丹,一手攬住宿清雲的腰,瞬移出了殿堂,順勢抹去了他們的氣息。
他們離開不過半刻鐘,十余個魔修闖進殿堂,當他們看到陰瞳時,不知不覺得地受到誘惑了。
君烜墨帶著兩人,迅速地進入一條幽長的通道,通道昏暗濕冷,越深入,越陰森。
寶物正在通道的盡頭,但並不能輕易取到。
君烜墨的魔識極廣,早在進入殿堂看到陰瞳之時,便探出秘境寶物的真正所在,他之所以沒有一劍殺了赫連丹,乃是因為接下來的那道機關,需借借他的大氣運。
赫連丹如破布娃娃般,被君烜墨拖著走,雙腿幾乎在地上磨著,狼狽不堪,令一向高傲的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他暗自發誓,今日倘若僥倖保了一命,重獲自由,定要將這兩魔碎屍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