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煉心之境
宿清雲只覺前面白光一片,眼睛仿佛盲了般, 什麼都看不清, 暗陀坤地秘境的入口令人暈頭轉向, 他的神識範圍太小,完全探測不到四周的狀況,只知師兄緊緊地抱住他, 把所有的危險都擋在了外面。他定了定心神,信任地把頭埋進師兄的懷裡,任圓盤在光柱裡飛行。
時間漸漸流逝,宿清雲一直在等待飛行法器沖出光柱,等了許久, 周圍依然白茫茫一片,他猛然打了個寒顫,欲與師兄說話, 卻驚訝地發現,身邊並無任何人。
他抬起自己的雙手,微微蹙眉。适才剛入光柱時, 分明看不清任何事物,此刻卻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雙手,動了動手指,他抬頭望向前方。
白茫茫的空間, 一望無垠, 除卻他, 再無其他人, 一直抱著他,擁有魔祖境界的師兄,似乎也著了幻境的道。
是的,幻境。
宿清雲冷靜地站在原地,絲毫不見慌張。
等待出港的那幾天,他和師兄在房間裡閉關不出,實則在錦繡天闕圖裡修煉,有時和唐玉澤及秦重商討一些細節。提及暗陀坤地秘境時,秦重拿出一個古老的錦盒,在眾人疑惑地注視下,打開錦盒,從內取出一本破舊的書籍。
“這是何物?”唐玉澤問。
“此為某位大能的傳記。”秦重輕輕地把書籍放在桌上,慢慢地打開,笑道,“暗陀坤地秘境即將開啟,成為整個魔修界的焦點,我等雖為天魔,並無進入秘境的資格,卻忍不住好奇。作為地下交易市場的翹楚,我手頭的存貨不少,離開晉江城時,我帶了家當,這幾日閒暇之時,便整理清點了下,發現了此書。”
“哦,大能的傳記,莫非提到了暗陀坤地秘境?”唐玉澤摸摸下巴。
“正是。”秦重點頭。
“如此甚好。”宿清雲道。
秦重翻到其中一頁,手指一點。“傳言暗陀坤地秘境五百年開啟一次,有機會到達另一界,無需經歷雷劫即可飛升上界。除此之處,無人知曉暗陀坤地秘境裡面究竟有何法寶,有何際遇,是否有人成功進入上界,便是五大宗門的魔帝魔神,數次進出秘境,卻個個諱莫如深,絕口不提秘境裡的細節。”
頓了頓,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繼續道:“此書極為隱諱地提到了秘境內的玄妙之處。”
“有何玄妙之處?”宿清雲好奇。
“所有進入暗陀坤地秘境的修行者,皆需進行一場不同凡響的煉心。”秦重把書推到宿清雲面前,指給他看。
宿清雲接過來,細細地讀了一遍。一頁數百字,竟只有兩句話提到暗陀坤地秘境,看來此大能亦不想多寫關於秘境的事,然而,既提到煉心,這便是一場對心性的考驗。
而魔修——
宿清雲不禁打量書房裡的兩個正式魔修,和一位轉職的魔修,恍然大悟。
魔修重欲,心志不堅,極易受到誘惑,若進行煉心,便要面對內心深處最邪惡的欲望,揭露人性的醜陋,經歷一場艱險的考驗。若有幸從煉心之境裡活著出來,恢復神智的魔修,只會感到恥辱。
如此,凡進出過秘境的魔修,對幻境裡發生的事,難以啟齒,絕口不提。
“不過是一場煉心罷了,不值一提。”聽他們討論許久的君烜墨,端著茶杯閒適地喝著。
宿清雲合上書,感歎。“以師兄的境界和閱歷,想必經歷過許多煉心之境,但我初入修煉之道,不知能否過得了這一關。”
君烜墨放下茶杯,伸指一點他的眉心。“你非魔修,有何擔心。”
宿清雲捂著額頭,眨了眨眼。
對,他非魔修,心中的欲望和執念,沒有魔修來得強烈。
故,這場對他的煉心幻境,將會如何?
宿清雲靜立著,沒有任何行動,既已知此處是幻境,他便不必驚慌,只要安然地等待考驗卻可。
蒼茫的空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他不知站了多久,四周無一絲變化,宿清雲不禁困惑。
他的煉心呢?為何還未出現?長時間陷在幻境裡,不知會不會和師兄失散了,如果失散了,他該如何獨自一人,在危險的秘境之中,生存下去?
宿清雲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正當放鬆之際,整個空間驀地發生了變化,宿清雲神情一肅,謹慎地觀察。
蒼茫的環境消失了,出現了一片荒蕪之地,天空陰沉沉的,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宿清雲狐疑地審視,他以為所謂煉心,便是反應內心深處的執念。他的執念正是修仙尋道的大哥,數年不見大哥,甚至想念,若能在煉心之境裡看到大哥,即使知道是假的,也喜不自勝。
可是,眼前這方景象,似乎與大哥的關係不大。
他靜候著,倒是想看看秘境要如何反應他內心最深層的欲望。
鬥轉星移,日月如梭,此片荒蕪之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山拔地而起,平原沉入地下,河流奔騰,草木叢生,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的天地裡,逐漸出現動物的身影,先是爬蟲,接著是猛獸,欣欣向榮。直到某一日,一白袍男子從天而降,突兀地出現在這片生機勃勃的世界裡。
宿清雲一直冷眼觀看世間萬物的遷變,內心毫無波動,可是,當那白袍男子進入他的視野裡時,平靜的心,忽然怦怦然了。
那是一個令天地皆為之失色的俊美男子,他身穿最華麗精緻的長袍,衣袂飛揚,星光璀璨,出塵之姿,舉世無雙。
他自空中徐徐落下,閒適地在草地上散步,再兇猛的野獸遇到他,都安靜地趴伏於地,表現出臣服之心。
白袍男子對這些野獸皆漠然視之,慢慢地走著,仿佛在巡視自己的領地,所過之處,皆留下一道結印。
宿清雲一直立於原地,四周的場景卻在不斷地變化,追隨著白袍男子的腳步,跟他來到了一處山洞。
山洞漆黑,白袍男子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光茫,照亮了整條道洞,當他進入一個洞室後,宿清雲眼睛一亮,視線落在洞穴中間一顆懸浮於熔漿裡石頭上。
望著那顆巨蛋般的石頭,宿清雲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了。
白袍男子站在熔漿邊,注視著那塊墨黑的石頭。石頭表面有裂紋,形成複雜的圖騰,在熔漿間上上下下地蕩著,如一個頑皮的小孩。
白袍男子伸出手,那塊墨黑石頭被他吸了過來,牢牢地鎖在手心。白袍男子審視了片刻,帶著石頭,離開洞穴。
宿清雲看得雲裡霧裡,他以為煉心是考驗自己的意志,卻莫名其妙地成了看客,看荒蕪之地滄海桑田,看天地萬物滋生,看白袍男子從天而降,得了一塊墨黑的石頭。
這些,與他有何干係?
思索中,幻境仍在繼續。
白袍男子帶著石頭,來到了一座高山,袖袍一揮,一座華麗的宮殿出現在山之巔。
宿清雲不禁欽羨。如此神通廣大,分明是一位無所不能的神仙。
眼前的場景一變,他進入了那座如天宮般的神殿。
白袍男子盤腿坐在一鼎爐前,爐口大敞,墨黑的石頭露出半截,鼎下烈火雄雄。看來白袍男子得了一塊天地靈石,正要煉製成丹。
宿清雲饒有興趣地觀察白袍男子不斷地變化著結印手勢,給鼎下的火焰注入力量,石頭好像活的般,在爐內劇烈地顫抖。它越掙扎,白袍男子越催動火焰,俊美的臉上無動於衷,眼神淡漠,對他而言,這僅是一塊可煉製的石頭。
望著不斷撞爐壁的石頭,宿清雲不知為何,有些於心不忍,手情不自禁地按住胸口,安捺不住地想上前阻止。
即便是一塊石頭,或許有靈,為何要如此無情地焚燒它?
宿清雲明知這是幻境,卻控制不住地深陷其中,他總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麼,否則會後悔末及。
如此想了,也行動了。
“仙人,手下留情。”他上前一步,開口道。
煉製石頭的白袍男子恍若未聞,繼續催動著火焰,那石頭的掙扎越來越小,宿清雲露出焦急之色,他不顧一切地沖向前,站在了白袍男子的面前,伸手擋住鼎爐。
“仙人!請不要再加強火焰了,那靈石……受不住!”他揚聲道。
白袍男子結印的手一頓,慢慢地抬頭,如冰晶般無情的眼睛直視前方,宿清雲被他看得心驚膽顫,但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倔強地回瞪他。
鼎爐裡的石頭砰砰地撞擊爐口,宿清雲聽到聲音,忍不住地回頭看它一眼。
白袍男子忽然抬手,趁機對他打出一道印。
“此非汝所能達到之境,出——”
宿清雲一驚,再看向白袍男子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透明了般,穿過宮殿的柱子,宮殿的橫樑,宮殿的頂部,離開了宮殿,懸浮於天空裡。他詫異地望著底下的宮殿漸漸淡去,高山、草原、河流等,皆化為虛無,消散了。
天地再一次變成蒼茫一片,宿清雲無措地立於原處,望著自己的雙手。
這……便是他的煉心?
意義何在?
他擰了擰眉頭,盯著右手掌心的一道印記,正是錦繡天闕圖。半晌,雙手握成拳頭,他神色堅定。
他要離開幻境,這煉心於他,純屬浪費時間。
當他抬起頭時,空間忽然扭曲了,身體一重,離開了這片幻境。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觸眼所及的,竟是師兄的衣襟,他晃了晃頭,迅速地觀察他們的處境。整個圓盤飛行法器上,除了他清醒過來了,其他人竟皆趴在圓盤上,沉睡不醒,便是擁有魔祖境界的師兄,竟也雙目緊閉,陷入煉心之境。
宿清雲摸摸君烜墨滿是薄汗的額頭,歪了下腦袋。
是何人說,煉心之境,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