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各方得失

　安瑾瑜偷偷去看安家老爺子，這才發現，安家老爺子彷彿瞬間老了十歲，本就乾癟瘦小的身子更顯佝僂，安安靜靜地拄著拐杖站在那裡，沉默得猶如一尊雕像。

　見多了安家老爺子在安家說一不二的樣子，在安瑾瑜的心目中，安家老爺子一直都是位高權重，無堅不摧的，忽然看到這麼脆弱不堪的安家老爺子，安瑾瑜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難過，惆悵，心疼，兼而有之，一時間，百感交集。

　安瑾瑜滿心不是滋味，下意識地想要過去安慰安家老爺子，被卓越一把拽住了，轉頭一看，甦蒙和蘇慕兩位舅舅也在對他輕輕搖頭。

　甦蒙年歲更長，也更沉穩一些，看表情還看不出來什麼，蘇慕則不一樣，不耐煩直接表現在了臉上，直接伸手敲了敲安瑾瑜的榆木腦袋，沒好氣地說道：“安家老爺子這樣的人物，能耐了一輩子，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帶領安家開疆拓土，一天天發展壯大，臨到頭來，竟然讓他老人家遇上了安家由盛轉衰至關重要的轉折點，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看了今天這齣鬧劇，心裡作何感想。”

　雖然蘇慕跟安家老爺子一貫不對付，但是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副英雄遲暮的畫面，多少還是讓他有些於心不忍。

　安家老爺子為安家操勞了一輩子，這麼大年紀了，還在為了安家苦心算計，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安家的落敗，已經是初見苗頭，擋都擋不住了。

　如果遇上一個有魄力，能夠力挽狂瀾的主事者，或許還能給安家續一下命，可惜，安明泉和安駿馳明顯不是這麼能耐的人。

　念及此，蘇慕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為安家老爺子，也為那個曾經鼎盛的安家。

　安瑾瑜有些聽不懂蘇慕的話了。

　卓越倒是聽懂了，不過不好意思多說，畢竟是安家的家事，蘇家佔著個親戚的名頭，多說兩句，就當是指點指點安瑾瑜了，他一個外人，不好意思介入太深。

　會這樣想，不是卓越有意跟安瑾瑜見外，只是當著安瑾瑜的長輩，必須得做出這樣的姿態來，不然人家長輩會多心，卓越看得出來甦蒙和蘇慕兩個舅舅是真心喜歡安瑾瑜，也有意想要拉拔安瑾瑜一下，他把姿態做足，何嘗不是在表態，讓兩個長輩放心。

　卓越自個兒在那感動得不行，覺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麼為兄弟著想的人了，安瑾瑜有他這麼一個兩肋插刀的好兄弟，真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

　安瑾瑜一點都不明白卓越的良苦用心，竟然大大咧咧地開口問他：“卓越，你說，就連你我都能看懂安駿馳和杜思穎背地裡玩得小把戲，我家老爺子和杜家老爺子這種人老成了精的人物，會看不懂嗎？”

　卓越哭笑不得，氣鼓鼓地瞪著安瑾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蘇慕一下子就笑出了聲，不怎麼在意地說道：“卓家小子是吧？你也不用在我們面前藏拙了，你跟瑾瑜這小子交好，那是你們小輩自己的事，我和大哥都不會多說什麼，最多……最多就是在這小子被坑的要死不活的時候好心出言提醒一句。”

　安瑾瑜一頭黑線。

　蘇慕一個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卓越聽得十分無語，這是在警告他，還是在安撫他，聽起來好像都是，卓越心眼明顯比安瑾瑜更多，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蘇慕沒有理會兩個胡思亂想的小輩，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故意說給安瑾瑜他們聽：“別說安家老爺子了，就杜家老爺子那個人精，也不可能看不出來安駿馳和杜思穎他們倆在耍什麼小心機，不然你們以為杜家人為什麼這麼急吼吼地跟著安駿馳和杜思穎去醫院……”

　“不是因為擔心杜思穎的安危嗎？”安瑾瑜忍不住插嘴，他不知道小舅蘇慕為什麼連這麼理所應當的事情也要懷疑，杜思穎跟杜家老爺子不是最親近的家人嗎？既然如此，杜家老爺子關心杜思穎，又有什麼不對？

　蘇慕被噎了一下，很快哈哈大笑起來。

　安瑾瑜一臉莫名其妙，轉頭看卓越，發現卓越也是一臉“你沒救了吧！為什麼會這麼想？”的無奈表情，安瑾瑜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果然不適合跟這些老狐狸玩，心眼根本不夠。

　“去探望杜思穎用得著那麼多人嗎？杜家人可是一窩蜂走得乾乾淨淨，跟逃難一樣，整整齊齊，連根毛都沒留下……”說到這，蘇慕還嘲諷地笑了笑，很不屑一顧的樣子：“今天可是安家和杜家結親的大喜日子，兩家都是S省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前來道賀的賓客朋友們更是個個來頭不小，就這樣，杜家還能拋下這麼大一個爛攤子毫不在乎地抽身離開，我看吶，躲王家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沒把安家這個兒女親家看在眼裡……”

　安瑾瑜更聽不明白了。

　“瑾瑜，你覺得安家跟杜家結親，是高攀嗎？”

　安瑾瑜想了想，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杜家比安家底蘊深厚，遠不是安家可以比肩的，至於他們安家，不是安瑾瑜自謙，從安明泉到安駿馳，還真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覺。

　“你太小看了安家，也太高看了杜家……”蘇慕笑了笑：“杜家勢大，不過更像是徒有其表，龔老太走後，杜家老爺子也沒能把杜家撐起來，這麼多年下來，曾經如日中天的杜家，現在頗有些苟延殘喘的味道，再加上杜家老爺子年輕時性子頗為風流，兒子不說，私生子就有一大堆，人一多，心就雜了，整天爭權奪利，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杜家老爺子找上你們安家結親，也是有互相拉抬一下的意思。”

　安瑾瑜聽懂了。說白了，這就是一個逐漸沒落的家族不甘心就這麼沉寂，所以選擇家族聯姻，想要東山再起，而安家，碰巧被杜家老爺子所選中，成為了杜家的踏板。

　那麼，安家老爺子知道杜家老爺子的真實意圖嗎？還是已經知道了，但卻根本不在意，因為安家也正好需要杜家這個跳板。

　安瑾瑜有些難過，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一開始，安家老爺子是打算讓他代表安家去跟杜家結親的，從一開始，安家老爺子就打算放棄他嗎？

　這樣的推測，讓安瑾瑜瞬間毛骨悚然。

　這麼看來，安瑾瑜還應該感謝杜思穎和安駿馳，幸好這兩人早就偷偷勾搭到了一起，不然，他就得成為倆家聯姻時最大的砲灰。

　安瑾瑜嘲諷地笑了笑，一時間，只感覺心灰意冷。

　蘇慕知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話也是點到為止，見安瑾瑜想明白了，也就不繼續深入，而是轉換話題道：“別看杜家老爺子對杜思穎這個孫女十分寵愛，但再深的寵愛也抵不了杜家老爺子此時心裡的憤怒，杜思穎未婚先孕，還在大婚當天流了產，這麼丟人的事幹出來，害得整個杜家都跟著丟臉，別看杜家老爺子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對杜思穎表現出了十足的關心，其實心裡指不定怎麼惱怒呢！”

　安瑾瑜有些震驚，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在乎這些？未婚先孕又怎麼了？礙別人甚麼事兒嗎？只要孩子是安家的不就行了嗎！這年代，風氣開放了，多的是先上車再買票的年輕夫妻，還有因為各種原因試婚的未婚夫妻呢，人家難道就不嫁娶了嗎？

　蘇慕搖了搖頭，安瑾瑜這種小年輕不會明白，老派世家再是開明，也有自己的規矩在，甚至在某些守舊的傳統上，遵守得十分嚴謹，一板一眼的，就是為了不讓人留下話柄，畢竟，到了那個高位上，都得指著好名聲過日子，不然，以杜家和安家的底蘊，為何要對一個已經沒落的王家再三忍讓，不就是想維持一個好名聲嗎？

　“杜思穎這麼鋌而走險呢，到底圖什麼啊？”

　“這就是杜思穎高明的地方。”卓越耐心替安瑾瑜解惑：“像今天這種情況，她也可以躲著不出面，安家老爺子為了維護安家的顏面，一定也會把事情解決掉，事實上，安明泉已經準備出手了，不是嗎？等王家人真的坐下心平氣和地跟安家人商量如何解決問題，杜思穎在安家的地位就會變得十分尷尬，惹出這麼大一個爛攤子的杜家和杜思穎，安家老爺子就算是嘴上不說，心裡應該也是有埋怨的，之所以現在不提，還不是看在杜思穎肚子裡的孩子麵上，等孩子出生，杜思穎還有什麼籌碼跟安家老爺子叫板？說不定還要受此箝制，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放手一搏，雖然沒了一個孩子，但是卻徹底解決了王家這個不□□，現在，杜思穎不僅不欠安家甚麼，安家老爺子反而要因為沒有護住這個曾 孫子對杜思穎心生愧疚，兩相比較，你覺得是更虧？還是更賺？”

　安瑾瑜恍然大悟。

　卓越很不放心，又再次提醒了安瑾瑜一句：“瑾瑜，你這個嫂子可不簡單，以後千萬多加小心。”

　安瑾瑜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卓越真替他的好兄弟發愁，安駿馳這個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偽君子，本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現在又娶了一個這麼能幹的妻子回來，強強聯手，以後安瑾瑜在安家老宅的日子，怕是會更難過。

　看著卓越不厭其煩地對安瑾瑜說教，安瑾瑜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耐著性子聽了，甦蒙和蘇慕倆兄弟相視一笑，覺得這個外甥也不是那麼可憐，雖然身邊豺狼環伺，親人一個都靠不住，但不是還有這麼厲害的兄弟在嗎？小心一點，應該也吃不了大虧。

　這時候的甦蒙和蘇慕，並不知道安瑾瑜其實另外還有更粗壯的金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