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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帶刀》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春日金陵

 江湖風云榜開榜的同時,原簫寒便接到消息,覽過之後,表情無甚變化,似乎早已料到此結果。

 “這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與阮霰同坐一案,支著下頜,輕聲道。

 “我受困百年,修行亦是荒廢百年,卻沒想到,還能名列第三。”阮霰答非所問,神色淡淡。

 原簫寒抬手撫摸阮霰眉骨,低聲笑道:“你這話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又要結多少樁仇。”

 “什麼名列第三?風云榜還是兵甲榜開了?”謝天明聽見兩人交談,三步兩步湊過來,好奇發問。

 “風云榜。”阮霰將原簫寒收到的那封信遞給他。

 “我看看!”“和去歲比有什麼變化?”“什麼霧非歡竟是第一!”

 其餘幾人迅速將謝天明扯過去,邊看排名邊驚呼,討論十分熱切。

 阮霰端起案上茶杯,垂眸輕飲。今日的茶是廬山雲霧,茶湯明亮,芽葉嫩綠,盛在玉白瓷盞中,格外優美。

 飲過幾小口,阮霰道:“霧非歡是因為得到了聖器的力量,才一舉躍至魁首。”

 原簫寒有些疑惑:“但你不是說,聖器之力,非本家人不能掌控? ”

 阮霰蹙了下眉,爾後抬眸,對上原簫寒的視線,輕聲道:“或許有人對聖器做了什麼,使之為他人所用,若與霧非歡再見一面、交一次手,或許可知背後緣由。”

 阿七看完了榜單,從雲舟那頭跑過來,趴在阮霰腳底厚實的絨毯上,有一搭沒一搭甩動尾巴:“你們就沒想過另一個問題麼?他得到了聖器力量,是想做什麼?”

 “殺我。”阮霰答得不假思索。

 “喜歡的東西,得不到便毀掉,他這性格還真是百年不變。”阿七兩隻前爪抱住腦袋,語氣分外苦惱,“當初就不該存一絲善念,將他從廢墟里撿回來……”

 “不提。”阮霰冷冷打斷它的話。

 “哦。”阿七很是鬱悶,緩緩慢慢分開四肢,把自己攤成一塊餅。

 原簫寒為阮霰茶杯續上水,伸手將他唇角低垂的弧度抹開,低聲道:“想必,我們會和他在金陵相遇,就是不知他是否和阮家有合作。”

 “聖器是四聖家族存世根基,外人不太可能得到研究機會,所以解除聖器限制、讓聖器的力量為外人所用這種事,應該只有四聖家族能做到。”阮霰語氣沉沉。

 “若真是如此,那阮家倒是得了一大助力。”原簫寒無聲一嘆。

 “可如果他和阮家有合作,就用不著偷我們從鏡雲生劍柄摳下來的那塊石頭了吧?”阿七插話。

 阮霰搖頭,反問它:“阮家會讓我保留那塊石頭?”

 阿七睜大眼,豁然開朗:“這……不會……說得也是!”

 一個日夜過後,雲舟行至金陵地界。

 時值二月末三月初,城中春正好,處處可見奼紫嫣紅,風中滿是花香清甜。姑娘們換上輕薄春裝,露出凝霜般的雪白肌膚,或執團扇撲蝶,或三三兩兩笑著打鬧。

 阮霰冷淡掃過這一幕又一幕,從鴻蒙戒裡取出一張面具,緩慢戴上。

 “打算在何處落腳?”原簫寒與阮霰並肩立在雲舟邊緣,低聲開口。

 阮霰一揚下頜,指向金陵城東,那處有院落依山而建,巍巍又浩浩,其上罩一結界,在陽光耀眼的白日,須得仔細辨認,才能看出上面流轉的光華。

 “宅院裡張燈結彩,可見喜事臨門,身為阮家之人,我春山刀阮雪歸,怎可不會去祝賀一番?”阮霰眉梢一挑,緩慢說道。

 “準備送什麼樣的禮物?”原簫寒問。

 “自然是一份大禮。”阮霰話語淡漠,片刻後,又問:“可知誰人成親?”

 原簫寒在金陵安插了人手,對阮家時刻進行監視,此類情報了然於心,答話不曾猶豫:“是阮方意與白飛絮,婚事是一年前定下的,喜宴就在今晚。前者在江湖上的名號是照碧山月,在今日揭曉的江湖風云榜上名列第七,後者乃是沉香亭之人,江湖美人榜第三。”

 阮霰“哦”了一聲,表情有一瞬複雜。

 原簫寒望著遠方,沒有註意到這點,繼續道:“阮方意與你是同輩,他習劍,劍修二字已不能形容他,如今無論南國北境,都叫他劍痴。

 白飛絮乃沉香亭掌門親傳徒弟,阮家娶了她,相當於娶回了整個沉香亭。這個門派,在幻術一道上走得極遠,可稱當世第一。”

 他身旁之人沉思著點頭。

 “阿霰,我們不能所有人都去阮家,必須有人在外接應,秋荷也不適合同你們一道出現在眾人眼前。所以,我們兵分三路如何?”謝天明走到阮霰身後,提議道。

 這話言之有理。

 阮霰回頭,目光掃過雲舟上另外幾人,道:“天明,你和鏡雲生去情報樓,找林間鵲,他知道我要什麼;阿七,你跟在秋荷身邊,若有事發生,立刻通知我。”

 隨後又叮囑:“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

 “好。”

 答復之後,各自行動。謝天明拉著鏡雲生直接跳下云舟,阿七變成了一支玉釵,落到阮秋荷發間。

 “我先回去,探一下我爹娘的口風。”阮秋荷拿出一張傳送符紙,長長呼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尚在瑤台境時,原簫寒曾提點過阮秋荷一次,她父親身為阮家四大長老之一,不可能對阮霰的事情一概無知。那時起阮秋荷便明白,回到金陵須得小心行事,萬萬不可冒進。

 若父母與她持同樣意見,便皆大歡喜。若他們站在阮東林那一邊,將她關起來不許她出門,都是小事,若以她威脅阮霰,那她恐怕只好以死謝罪。

 如是想著,阮秋荷捏碎傳送符紙,身形從雲舟上消失。

 雲舟上只剩阮霰和原簫寒兩人。

 阮霰讓雲舟懸停雲間,眺望春日里的金陵。

 倏爾,他抬手一指:“可有察覺到,和你上次來相比,阮家所在的那片山,靈氣弱了許多。”

 原簫寒輕聲一“嗯”。

 “但它仍是個龐然大物。”阮霰道,繼而冷笑了一下,“不過——我從未將它放在眼裡過。”

 說完,抓住身側人手腕,一甩衣袖,離開雲舟。

 下一瞬,兩人出現在金陵城東,阮家正門入口。

 庭院深深,高牆肅肅,風中彩結飄搖,乃是以一寸一金的雲錦裁成,華貴無邊。

 飛花亂舞,打著旋儿掠過惹眼的大紅喜字,去迎接門外絡繹不絕的賓客。這些花並非普通的花,而是以靈力凝成的光華,落到人身上,很有滋養效果。

 而同樣迎在門口的,還有數個乾元境三層大圓滿的修行者,所穿衣料考究,所佩刀兵上乘。

 排場不可謂不大。

 阮霰的修為在無相境,和他說得上話的,修為皆在此境,但並不代表這是一個無相境遍地走的世界。對於絕大多數勢力與門派而言,乾元境修行者,已是上賓中的上賓。

 但阮家乃陳朝第一大族,豢養了一批無相境高手,這種乾元境修行者,放在在阮家只有充當二流打手的份。

 有資格前來參加照碧山月阮方意,與沈香亭掌門親傳徒弟白飛絮婚宴之人,身份地位皆是不凡,卻仍有許多在暗地裡讚歎阮家的手筆與排面。

 無數重禮被登記在冊,阮霰與原簫寒卻是兩手空空,他們隨著人流前進,在將要入門那刻,果不其然被攔下來。

 “兩位,煩請出示請柬。”

 其中一個迎門者見兩人一個戴著面具,一個極其眼生,神情不似參加婚典,又都斂了氣息,教人探不出境界深淺,當機立斷抬手擋住去路,語氣客氣,但更多的是震懾與恫嚇。

 阮霰理了理衣袖,撩起眼皮,對上此人視線:“我不需要請柬。”他聲音若寒山玉石相撞,耐聽,又質地清冷。

 至此地而不必出示請柬的,多是與阮家長老那一層面的人相熟,他們根本用不著排隊,早早便被專人迎了進去。這樣的事,倒是今日第一次發生。

 在場中多數人起了看笑話的心思。

 “那麼,可否請教尊姓大名?”又有兩個迎門者走來,嘴上說著敬語,但威壓已然外放,三個人如牆擋在阮霰面前,兩眼如鉤,銳利無比。

 門口一些身份高、但修為不高的人已是承受不住,顫著四肢、瑟瑟發抖。

 阮霰依舊站得筆直,素色衣角輕擺,被多情的風勾勒出忽上忽下的弧度,但那雙寒月般的眼眸裡,漠無情緒。

 這讓三個迎門者內心起了異樣,正交換眼神,他們聽到這人又說:“你們不配。”

 “放肆!”迎門者當即厲喝。

 這個時候,阮霰身旁的原簫寒緩慢彎起眼睛,他跟個隨從打手似的繞到阮霰身前,取出腰間那支新的玉笛,拿在手中幽幽一轉。

 剎那間,勁風掃過,三個迎門者以不可遏制之勢連退數丈,踩垮門檻、撞穿隔斷石牆,最後跌坐在地、無法起身。

 然後,原簫寒躬了身,笑著對阮霰比了個請的手勢。

 門內門外鴉雀無聲,阮霰將手搭到原簫寒手上,慢條斯理走進去。路過這幾人時,冷聲道:“叫阮東林來鏡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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