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唰！」

　　總導演的身後，驀然從四面八方傳來了脚步聲，又輕又快，且夾雜著雷霆之勢快速奔涌而來，讓人忍不住有些窒息。

　　他的心尖兒一顫，對眼前這幅場景嚇住了，磕磕巴巴地問道，「你們幹什麽？」

　　來人一水的乾淨利落，動作整潔，面色冷峻，齊齊守衛在小禾身旁。有人上前檢查他有無受傷，有人防備地望著總導演，眼神在他身上四處打量。

　　那副戒備的樣子，赫然是把他當成了暴徒。

　　總導演呼吸一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自己手中的手錶搶走，檢查了一番之後，又重新給小禾戴上，認真仔細地消除了警報之聲。

　　頓時，他的心頭就有些空落落的，感覺自己做了無用功。剛想好聲好氣地爭辯幾句，却沒想到，赫然在人群的後面走出了一個男人。

　　立時，他簡直都快要嚇哭了！

　　「薄總——」總導演面色發白，嘴唇乾澀，只覺得口中的話語說起來特別艱難。「這小禾拿著手錶發微博之事，不符合我們節目組的規定。而且，眼下的形勢這麽亂，您看是不是就別讓小孩子摻和進去了？」

　　他笑著說道，口氣却沒有什麽底氣。

　　薄言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冷冽平靜的目光讓人不由自主地壓力甚大。

　　「小禾有什麽錯？」他一張口，就赫然把原因從小禾身上洗脫開來，「這事歸根結底是翟正成的問題，小禾不過是抱打不平，怎麽能怪罪到他的身上？」

　　總導演冷汗淋漓，一時間竟不敢與他直視。他雖然知道這話是對，但是保住了翟正成，不就等於保下了節目組的臉面嗎？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小禾竟然會大大咧咧地揭開事情的蓋子，將所有陰暗的真相都袒露在公衆的視綫之下。

　　父子不和睦，遭受毒打，演戲遮掩，參加親子節目，種種夾雜在一起，可就是上演了一出醜惡的大戲。

　　這雖然能讓所有的網友和觀衆們看得痛快，掀起了輿論八卦的熱情，但是他們節目組呢？

　　可就成了涸澤之魚，必受牽連。

　　所以多方考量之下，總導演才做出了下達封口令的决定。他們只是拍節目的，又不是查案子的，何苦去揭開這個蓋子，得罪了翟正成和他身後的公司，又對自己的這檔節目無益。

　　總導演打算得好，却沒想到在小禾身上出了岔子。現如今，所有的消息都暴露出去了，都是因爲這塊手錶，他們還如何能够挽回？

　　縱然面對著節目組最大的贊助商，但是總導演的面色還是充滿了憂慮，十分不愉。

　　薄言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到小禾面前，沉眸看到他平安無事，才放心地轉過頭，說道：「將翟正成退出這檔節目。」

　　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齊齊驚訝了起來。

　　總導演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道：「不行，他走了，我們現在哪去找接替的明星？」

　　這檔節目的拍攝日程早就安排得十分緊密，這兩日由於翟正成的事，已經耽誤了第一期的拍攝進度。要是徹底的將他退出節目組，他們哪能正好找出一個想起合適的明星家庭前來補位？

　　要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五個家庭可就變成了四個，第一期節目的播出時間說不得也要往後推。

　　總之，是事事不便。

　　他的思路，是從節目組的總體利益上來考慮。然而，當翟英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頭腦驀然空白，一時有些發懵，手下意識地緊緊了拉住了小禾的手掌，攥到了自己的掌心裡。

　　小禾一急，率先反對道：「不行！」

　　總導演的眼神驀然一亮，他知道薄言對小禾有多看重，對他的意見必然極爲重視。只要小禾反對，說不準翟家父子就不用退出節目。他的心裡漸漸升起了希翼之情，却沒想到小禾的下一句話，徹底地澆滅了他的幻想。

　　「壞爸爸走可以，但是徒弟不能離開。」小禾湛然說道，用小小的胸脯將半大的小少年緊緊地護在了身後，就像是護著小鶏的老母鶏一般。

　　一聽這話，總導演：「……」

　　薄言反倒是眉眼間帶起了一絲笑意，望了他一眼，「你就這麽喜歡他？」

　　小禾用力點頭，「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聽到這話，翟英俊無奈極了，却也忍不住爲他的真情實意而感動，在自己未察覺間眉宇之間的冷傲陰鬱赫然减退了許多。

　　薄言點頭，「可以。」

　　總導演簡直就快欲哭無泪了，拆cp也沒有這麽拆的，他們這可是親子類節目，而不是少兒節目啊。

　　他當即開口解釋，準備勸消薄言的念頭，「薄總，這不符合節目規則。節目中要求是家長帶孩子來參加節目，要是只留孩子一個，那在節目錄製中不就顯得特別突兀嗎？請您諒解。」

　　小禾：「咦，他有家長啊——我啊！」

　　總導演：「……」

　　翟英俊拽了他一把，「別鬧。」

　　小禾氣鼓鼓，直到他又伸手摸摸自己的一頭軟毛，才消了氣。

　　薄言看到兩人的感情之好，當然明白小禾不願意和小夥伴分離的心思。在他看來，小禾的開心快樂最重要，其他的都不是問題。他沉吟了一瞬，抬頭直接發問道：「翟家再沒別人了？英俊的其他親人不行嗎？」

　　總導演呼吸一頓，心跳如雷，猛然抬眼看向翟英俊，猶疑地出口詢問道：「我記得你媽媽當年也在娛樂圈出過道，雖然沒有什麽名氣，但好歹也算是半個圈裡人。她能來參加節目嗎？」

　　却想不到，聽聞到這話，翟英俊竟然罕見地沉默了。

　　「英俊？」總導演不由心急如焚，現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不等人，怎麽能浪費在這？頓時，他就不由有些焦急，沉聲催促了一句。

　　然而，翟英俊却是面色冷峻，一絲表情都沒有，目光低垂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忽然開口，聲音低低地說道：「我還有一個奶奶，可以嗎？」

　　「奶奶？」總導演琢磨了半餉。心想這孩子寧願找奶奶，也不願意找母親，必然是母子之間的關係更爲不和，勉强弄到節目上前說不準要惹出更大的事端。還不如讓與他親近的奶奶來呢！

　　當即，他就拍板决定，「好，那就奶奶，我這就派人去接她過來。」

　　思路定了之後，節目組的行動迅速，一方面快速與翟正成那邊接洽，將參演人員緊急調換成了翟奶奶。縱然翟正成不願意，但是他臉上受傷需要休養兩個星期是實情，總不能頂著紗布、面目猙獰的上電視，讓看節目的小盆友嚇出了心臟病。而另一邊，節目組派人緊急前往翟正成的老家接人過來，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發現，翟正成赫然是出身於窮苦的偏遠地區。

　　哪怕這幾年他有了一點名氣，日子好過了許多，但老娘仍然是在鄉下住著，沒有接到城裡來。這份贍養老人的態度，不由讓人有些鄙夷。

　　翟正成面色漲紅，但他最終忍了下來，沒有再說什麽，隻專心養傷，外加配合經紀公司極力挽回自己在網路上的形象，但是收效甚微。不少網友們，紛紛打著保護未成年人的口號，替他討伐翟正成，立時讓他的名聲一落千丈。

　　而《我們去哪啊》節目組的官方聲明也十萬火急地出來了，赫然是將事情的經過一絲一毫未經添加地全部講述了出來，這樣客觀中立的色彩更是讓所有人對翟正成的厭惡更上一層樓。其後，又對節目組果斷換人的做法進行了點贊。

　　這樣的正面評價，終於讓總導演緊緊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而翟奶奶到位後，節目組的拍攝終於重新啓動。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

　　「翟奶奶，您慢點，來，我扶著你。」何悅伸手過去攙扶住老人，笑容親和地緩步陪她向節目組安排的任務地點走去。今天，節目組將所有人安排到豆腐坊體驗勞動。

　　可這一路上，頭髮花白、年紀頗大的翟奶奶走得顫顫巍巍，一步一個脚印，讓人忍不住有些擔心。和她一對比，其他的幾位明星紛紛都是一水的年輕人，相形甚遠。

　　總導演不由有些頭疼，問向身邊的工作人員道：「這翟奶奶的身體沒問題吧？」他最擔心，老人年齡大了，承受不住節目拍攝的辛勞。

　　好歹工作人員是個有分寸的，事先已經領著翟奶奶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此時給總導演吃了一顆定心丸，「您放心吧，都查過了，沒問題的。老人身體倍棒，就是因爲年紀有些大了，腿脚不利索。」

　　聽到這，總導演的心才定了定，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先這樣了，再看看吧。」

　　翟奶奶善良溫柔，說話間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十分慈眉善目，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親近。她拍了拍何悅挽著她手臂的胳膊，笑道：「謝謝你啊，閨女。你長這麽漂亮，有對象了沒？」

　　何悅不由揚起了唇角，笑眸冉冉，目光莞爾地向著鏡頭外的男人看了一眼，答道：「有了。」

　　翟奶奶驚訝了一瞬，唏噓不已，「誰這麽有福氣啊？」

　　旁邊的小禾蹦蹦跳跳插嘴道：「我爺爺！」

　　翟奶奶更是受驚，不敢置信地回頭看看何悅，又看看小禾，「什麽玩意兒？那閨女你有多大啊，這難道是你孫子？」

　　小禾「啪嘰」摔了，將自己絆倒。

　　被翟英俊拖起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泪流滿面，悲憤地爭辯道：「我是她的弟弟啊，奶奶！」

　　聽到這個說法，翟奶奶更是糊塗了，不明白這中間到底是什麽關係。「你們家輩分够亂的啊，又是爺爺又是姐姐的，哈哈。」

　　何悅不由笑了笑，解釋道：「小禾開玩笑呢。」

　　翟奶奶恍然大悟，瞧著圓頭圓腦的小禾，更是覺得這娃狹促，在逗自己開心，當即樂得眯起了眼睛。「你們城裡人真會玩啊，要是我們家英俊像小禾一樣就好啦，有這麽一個活寶，家裡人不得天天高興壞了。」

　　翟英俊微微沉默，淺淺地笑了一下，却幷未多說什麽。

　　見到這副情景，何悅哪能不知道兩人的相處狀態。翟奶奶性格親善，却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農村小老太太，一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養出了一個好兒子。所以，她是真心信賴兒子的，對兒子的話是言聽必從。

　　翟正成說自己工作忙，她就不去打擾他，努力在鄉下一個人生活好，不給他添麻煩。

　　他說家裡過得很好，翟奶奶就真心相信他的話，以爲千里之外、常年見不到一面的夫妻兩和和睦睦，又養大了一個兒子，日子自然是過得紅紅火火，從來也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早已出現了問題，甚至牽連到了小孫子身上。

　　她一直不知道，那些平和掩飾的假像之下，早已布滿了裂痕。

　　翟奶奶面上仍然是笑呵呵的，扶著何悅用力加快自己的脚步，不至於落後大部隊太遠。甚至，她還顧念著小禾，對孫子說道：「英俊，你看看小禾走不動了，就背背他。你大，是哥哥，可是得護著弟弟。」

　　翟英俊低低地應了一聲，看向身邊的小禾，只見這娃正對著自己做鬼臉，用口型悄悄說道：「我可是你的師父。」立時，他就忍俊不禁地被逗笑了。

　　小禾笑眯眯地彎起了月牙眼，拉著他的手，就是一氣地快跑，風馳電掣一般鑽進了豆腐坊。

　　其他的家庭早已到達，此時正團團圍在一個石磨周圍好奇地看著。小禾借著個頭小，一下子鑽到了前面，新奇地伸出軟乎乎的手指碰了碰粗糙的石面，頓時就驚呆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呀？」米穗年紀最小，又從出生開始就在城市長大，自然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一聽她這麽問，周圍的大人不由都善意的笑了起來。

　　小禾更是難掩激動之情，軟乎乎的手指指著石磨，就興奮地喊道：「我知道了，這是蓮花寶座！」

　　話音落地，衆人「哈哈哈」地笑個不停，更是讓這娃懵懵的，摸不著頭腦。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小禾不解。

　　翟英俊將他拉到了一旁，低聲告誡道：「這是石磨。」

　　小禾却是不信，堅持自己的想法，「蓮花寶座！」

　　「石磨。」

　　「蓮花寶座，蓮花寶座，蓮花寶座！」

　　翟英俊：「……」他頭疼地扶額，「你願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小禾揚起了自己的小腦袋，驕傲地說道：「本來就是嘛！」

　　但他看到蓮花寶座竟然被用來磨豆子，而且還流出來出來白白的液體之時，整個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毀了…」

　　小禾好不傷心。

　　翟英俊見了，只好寬慰道：「嗯，這蓮花寶座做的美食，肯定不同反響。」

　　一句話，就讓吃貨小禾正式上綫。

　　他的眸子忍不住有些亮晶晶的，伸手沾了一下磨出來的豆液，就想往自己的嘴裡放。

　　却沒想到，一下子被翟英俊給攔住了，頗爲頭疼地看著他。

　　小禾一待，緩緩地將手指遞了過去，「你想要？給。」

　　翟英俊：「……吃吃吃，你早晚得被自己給毒死。」

　　「我不會。」小禾特別篤定，「因爲我可是仙鶴派的掌門啊！」

　　翟英俊一臉鬱卒，無話可說，眼睜睜地看著這娃笑眯眯地將手指伸進了自己的嘴裡，然後一砸吧嘴。

　　「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該！」翟英俊念叨一句，又忍不住上前查看。

　　只見這娃滿臉泪花，不知道爲何這麽傷心。他張開閉攏的小嘴，一小絲血液流了出來。

　　翟英俊頓時就是一驚，快步凑了過來，只看到這娃嘴裡含糊著，呸呸吐出來一小塊白白乳牙和未研磨好的豆瓣，顯然是剛才把牙給硌掉了。

　　「好痛……」小禾悲悲切切，好不凄慘。

　　何悅聞聲趕來，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小禾怨念，「怪（壞）姐姐！」

　　「你好怪（壞）！」

　　「哇——！」

　　這娃被自己漏風的嘴氣得哇哇大哭，拍攝現場却全部都陷入到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被這個意外事件逗出了眼泪。一天下來，相互之間的關係倒是融洽了不少。

　　然後小禾發現，缺牙的不便不止在說話漏風這一件事上，當他看到面前擺的溫熱的小米粥時，整張臉都不開心。

　　何悅安撫道：「剛掉牙了不能吃肉，先喝點粥養養。」

　　小禾霎時間就沒了胃口，蔫蔫地連喝了三碗，跑到翟英俊的房子時，赫然發現他的家門口站了一個陌生女人。

　　他不由就有些側目。

　　「英俊，開門，我是媽媽。」門外的女人敲著緊閉的大門喊道。

　　裡面的翟奶奶也在低聲勸導，「哎呀，你這孩子，怎麽把你媽鎖在門外了？快打開！」

　　兩厢催促之下，緊閉的門板赫然被一下子打開，隨後一個少年單薄的身影衝了出來。

　　小禾一待，「徒弟——」

　　翟英俊早已跑遠，門外的女人一見，頓時就是一楞，隨即拔腿想追上去。却不成想，被怒目而視的小禾給攔了下來。

　　胡麗一臉焦急，「你這小朋友，讓開一下！你認識我嗎，攔我做什麽？」

　　小禾亦不知，但是他見徒弟飛快跑走不願意面對這個女人，就知道不能讓她追上他。

　　「我，」小禾話一頓，自己矮小的小身板根本就擋不了多久，眼看著她即將衝破自己的防綫，靈光一閃，突然脫口而出道：「我認識你！」

　　胡麗一驚，一雙杏核般漂亮的眸子驚駭地盯著他，想從他的長相和表情上打量出端倪。「你見過我？你是——」

　　她的目光猛地駭然，低聲抓住他問道：「你是不是在葵花幼兒園上學？」

　　小禾：「Σ( ° △ °)︴」我隨口縐的，你還真認識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