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滿臉不開心的小禾跑到了何悅那裡，說什麽也搖著腦袋不肯去上學。「姐姐，你救救我，我不要去啊！」

　　見到他急得滿頭是汗的樣子，何悅不由揚起了嘴角，拿過一條毛巾細細爲他擦著汗，莞爾笑道：「去，爲什麽不去？」

　　猛然聽到這話，小禾驚呆了，「……啊？」

　　只聽何悅笑著解釋，「你想想，到學校裡，不光是能够學到知識，更是接觸到那麽多小孩子，可以從中慢慢挑選一二根骨上佳的，收爲自己的入門弟子。」

　　何悅忽悠了一通，只見這娃聽了她的話，倒吸了一口冷氣，頓時就全然沉浸在了自己開門收徒、光耀門楣的幻想中，忙不迭地用力點頭。「對對對！」

　　她不由笑容更甚，「所以，好好去上學。」

　　「嗯嗯。」小禾笑眯眯地開心應了下來。

　　等幼兒園開學那日，小禾誰也不帶，非得拉著何悅親自一起去幼兒園。整個人背著小書包，都是一副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表情。

　　小禾誠懇地看著薄言，一雙大眼睛明亮黝黑，像極了黑水晶發亮，「爺爺，你快忙去吧，不用管我，我一定好好上學。」

　　薄言：「……」

　　我信了你的邪！

　　他跟過去，發現兩人親親密密地拉著手，一路開開心心地走到幼兒園。然後，小禾就站在幼兒園的大門口——

　　不動了。

　　像尊雕像一般，直挺挺地杵在門口人來人往之處，然後用自己的一雙大眼睛灼灼地盯著每一個路過的小盆友。

　　被他盯視的一個萌娃，頓時就驚嚇地磕巴了一下，脚下差點絆了個倒栽葱，隨後癟癟嘴，「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555555，媽媽，我害怕——」

　　薄言無奈地扶額。

　　他原以爲正式上課之後，小禾就會在老師的看管之下收斂幾分，沒想到當晚幼兒園的班主任竟然打了電話過來。

　　「薄先生，你好，我是小禾的班主任，有件事想和您溝通一下，請問您現在方便嗎？」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他。

　　薄言心下一頓，回答道，「請說。」

　　小禾的班主任終於鬆了一口氣，「小禾這孩子人長得圓潤可愛，性格也比較活潑，我們老師都非常喜歡他，平時也很關注他。但我發現這個假期回來，他多了一點與衆不同的變化，或者可以說是——領袖氣質。」

　　領袖氣質？

　　薄言心下疑惑，聽著老師的聲音也是有些微妙和奇怪，幷不是真正的贊揚。

　　他簡單地翻譯一下了老師的話，中心思想就是小禾人胖，愛鬧，老師們平時就嚴加看管，現在更是惹出了大事兒。

　　頓時，薄言就不由追問道，「他怎麽了？」

　　班主任的語氣有些躊躇，思忖了一會兒，想好了措辭，才慢慢解釋說道：「小禾這孩子今天帶動了一個班的小朋友打坐，說是要帶他們一起成仙。」

　　說到這，她自己都有些笑了起來，「班裡的小朋友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特別聽他的話，一堆人一起打了一上午的坐，都不嫌累。不過薄先生，這件事畢竟不太好，小朋友們玩玩鬧鬧倒也罷了，可萬萬不能走火入魔。你看，有些不適合的電視節目，最好還是少讓小朋友們接觸。」

　　薄言聽到這話，立刻就明白了老師們的擔心，不由沉下聲音，答應道：「我會好好教育他的。」

　　一聽他冷峻的口氣，這位老師就不由有些著急，急忙勸解道：「您可千萬別打孩子，教導孩子還是需要好好跟他講道理。聽說你們家裡一位爺爺，平時最是嚴苛，小禾說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特別害怕——」

　　薄言：「……呵呵，我明白了，謝謝您的告知。」

　　放學回家的小禾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老師告了一狀，此時正覺得自己萌萌噠，啪嗒啪嗒跑到電視機前，唱著歌準備打開自己最喜歡的節目。

　　「我欲成仙，快樂齊天～」他開心地唱著，稚嫩的聲音全然是滿滿的期待和開心。

　　忽然，却發現，「欸，電視怎麽壞了？」

　　小禾懵懵的，又按了一遍電視開關，還是黑屏毫無反應，他頓時就有些慌張。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背後傳來脚步聲。

　　他「嗖」地一下將肉乎乎的手背到了身後，下意識地說道：「不是我弄壞的！」

　　薄言輕輕挑起了眉梢，深沉的目光裡有了一絲笑意。「我有說什麽？」

　　小禾一慌：「( ⊙ o ⊙ )啊！」

　　他極力地挺著自己的小胸脯，裝作毫無异樣的樣子，焦急道：「那我先回屋了。」說著，啪嗒啪嗒就急匆匆地跑走，好像是有人追在他身後一般。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就鬱悶地撲倒在了床上，急忙跟何悅打電話哭訴道：「555~姐姐，我們家的電視壞了！」

　　何悅聽到這話，不由有些奇怪，薄家這樣的豪門，怎麽可能壞掉了電視沒人管呢？這壓根就不合常理。她目光微動，笑言道：「等你放假了，到我這裡來看。」

　　小禾一口應了下來。

　　挂斷電話，何悅看著自己立在自己面前的徐玉翠，目光沉靜了下來。「徐姐，我想跟你談談。」

　　徐玉翠緊皺著眉頭，直楞楞地看著她淡然的表情，心裡恍然早就有了一種預感。這些日子以來，她和何悅經歷的是非頗多，比前些年加在一起還多，讓她不由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以前，何悅是乖巧聽話的類型，她說什麽何悅就做什麽，兩人之間配合甚好。但是在她把親哥何城送進精神病院之後，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猛然褪去了最外面忍辱負重的一層僞裝，變得越發從容自信起來。

　　對待圈裡圈外的各類紛爭，更是狠狠打臉，毫不手軟，將安嬌嬌、姜楠等人收拾地服服帖帖。

　　她一面心驚何悅的轉變，一面覺得自己越發跟不上她的節奏。徐玉翠心裡早有感觸，此時單獨被何悅找到家裡商談，也依稀能够猜透今日她想說什麽，整個人都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

　　徐玉翠沉著臉色，將包隨手仍在了沙發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開門見山地說道：「你說。」

　　她不想對視何悅淡定了然的眼神，仿佛所有事情她都成竹在胸，越發襯得自己心情混亂。她側過頭去在包裡翻翻找找，許久才從滿滿一堆的東西之中翻找出了烟盒，手指急躁地抽出了一根香烟，按下了打火機。

　　「啪！」

　　「徐姐，你想跟我出來自立門戶嗎？」何悅突然問道。

　　徐玉翠聽到此話，心裡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望著她，手指更是被炙熱的打火機燙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痛。

　　「什麽？」她顧不上手指灼燙的那一塊，立即反應了過來，「你是想脫離經紀公司，成立個人工作室？」

　　「對。」何悅答得坦然。

　　一聽這話，徐玉翠更是皺緊了眉頭，熄滅的打火機停頓在手中，久久沒有一絲的動作。她整個人，更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你的合同還有一年才到期，不會這麽容易脫身的。」她分析道，「還有，我以爲你是想開了我？」

　　對上她萬分複雜的眼神，何悅不由輕笑了一聲，「徐姐，我們相識這麽久了，相互之間扶持著走過了不少艱難日子。」

　　說到這，徐玉翠也不禁回憶起了從前，感慨萬分。

　　彼時，豈止是艱難？

　　她有一度都想放弃了，但是看著孤立無依的何悅又有點不忍心，最終慢慢地陪伴著她走了過來。所以，一想到兩個人不離不弃，到現在要被殺驢卸磨，就不禁有些心寒。却怎麽也沒有料想到，何悅竟是打算和她一起自立門戶。

　　徐玉翠深深嘆了一口氣，却忽然發現自己手中的烟被奪了過去，被何悅乾脆利落地扔進了垃圾桶裡。

　　她一怔，只聽何悅溫聲說道：「別抽烟了，你身體不好。」

　　立時，她就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溫熱，聲音低啞地掩飾了過去，「那你是怎麽打算的，一年合約怎麽處理？」

　　經紀公司向來不甚重視何悅，前些年看著何悅硬要爲錢接拍一堆的爛片，就冷了捧她的心思。現如今，更是所有的節目和出演機會都需要她自己爭取，簡直可以說是不管不顧。

　　雖是如此，但要想解約可是不容易。

　　若是經紀公司較真起來，這解約金可是得賠上一大筆，豈不是兩敗俱傷？

　　徐玉翠想了一瞬，便建議道：「要不，你熬過去這剩下的一年得了，等合同自動失效我們就不再續約，自己**出去。」在她想來，不過是一年的時間，怎麽熬也是熬，何必傷筋動骨非得大出血一回。

　　然而，何悅却是心思堅定，「不等，馬上解。」

　　一看到她堅毅的神色，徐玉翠就緊皺起了眉頭。「那你想怎麽解，自己出解約金？」若是提前找好其他的經紀公司，還能讓對方出錢解約。但要是想自己做工作室，一切可都是要自負盈虧。

　　與何悅搭檔了這麽多年，她的經濟情况徐玉翠再清楚不過。前幾年賺的錢，都填補進去她哥賭債那個大窟窿，今年以來工作量驟然减少，唯一的一部電影和綜藝節目才剛剛給了一部分片酬。這點錢日常生活開銷還好，但是想付解約金再開工作室，可是連塞牙縫都不够。

　　徐玉翠沉默地想了一會兒，盤算起來自己有多少的存款，好歹應急之時能幫襯一把，權當做工作室入股了。

　　却沒想到，何悅壓根就沒把錢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勾起了唇角，輕輕揚起了一抹笑容，意有所指地說道：「你放心，這錢自然有。」

　　聽到她篤定自信的語氣，徐玉翠深呼吸了一口氣，恍然意識到以後兩人的身份恐怕就要徹底變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能够掌控何悅的經紀人，而是在何悅這個工作室boss手下打工的員工。兩人的關係，怕是要徹底翻轉變上一變。

　　頓時，她的心下就有些唏噓。

　　然而，何悅却不止於此，更是提出了一個新的考驗，「徐姐，我知道你在圈裡認識人多，人脉也廣，有些事情辦起來就比較困難。在《女神的衣橱》之中，你夾在節目組和我中間，十分難做，我也都看在了眼裡。所以我想，從今天起，想把你的職位變動一下。」

　　徐玉翠一驚，聽她這意思終究是不想讓自己再當經紀人了，那要給她安排到哪裡去？總不能拿她下手打雜吧？

　　何悅笑道：「你的脾氣雖然急了一些，但是我們配合了這麽長時間，相互之間知根知底，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

　　她掏心掏肺的話讓徐玉翠急躁的情緒慢慢安靜了下來，端看她眸子裡真摯的笑容更是不似作僞，心裡不由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所以，我希望，以後繼續由你負責工作室內部事務這一塊。我們自立門戶，一切事務都得從頭做起，還需要你的經驗把工作室的架子立起來。」

　　她心知徐玉翠在外部事務上有些不足，便將她安排調整到工作室內部，這樣雷厲風行的個性正好適合用來管理內部事務。於是，便繼續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你放心，工作室每年的分紅和獎金少不得你的，必然厚待。」

　　聽到這些話，徐玉翠沒急著應下來，她出乎安靜地想了一會兒。由外到內，自然是比不得當經紀人的風光，但是也少了經紀人的許多忙累，有利有弊。

　　這些年在圈裡折騰下來，她也真是熬得心累，僅僅是帶何悅一個藝人就讓她焦頭爛額，還沒有折騰出什麽成績。若以後成立了工作室，一切開支盈利全都得依靠何悅接戲接節目的質量，她能做的比現在更好嗎？

　　徐玉翠靜默了一會兒，心下早已有了答案。她的能力如此，不可能再帶著何悅走到更遠了。再想想許久沒有陪伴過的家人，更是覺得愧疚，不由沉沉吐出一口氣，定下心來做出决定，「好，我答應。」

　　何悅揚起了笑容，同她抱了抱。

　　「那你的新經紀人怎麽辦？想好了找誰嗎？」徐玉翠忍不住擔心道。

　　却見何悅微微笑道：「不急，我先把錢拿回來再說。」

　　——————

　　兩周后，何悅正式宣告退出《女神的衣橱》節目。幷非是她比賽失利，被迫出局，而是她毫無疑問地和周晋聯手贏下了三場比賽，再比下去也是沒有懸念，乾脆商量過後，就宣告退出節目，將更多的展示機會讓給了其他女明星和設計師。

　　所有參賽隊伍：「= =」

　　大魔王終於走了，他們最終熬出了頭/(tot)/~~

　　然而，網友們却大聲呼喊怎麽都看不够。前三場比賽設計的衣服，已經成爲了爆紅的款式，銷售額節節攀升。小禾曾經展示過的小鶏裝，更是被所有適齡兒童的家長們津津樂道，買回去給娃們人手一件。

　　甚至導致了某家幼兒園出現了一副驚奇的盛况，院裡子滿滿當當都是黃燦燦的「小鶏」，啪嗒啪嗒東奔西跑，笑鬧不停，讓人恍然以爲開了一家動物園。

　　這件事被當做社會新聞立即就上了微博頭條，隨後更是引發了萌萌的動物連身裝推出熱潮，帶動了一波童裝新時尚。

　　暫且沒有任何工作的何悅開始籌備自己的工作室，首當其衝就是找到了一名有口皆碑的律師，聘請爲自己的私人律師。

　　而這人，最擅長的就是離婚官司。

　　兩人溝通一致之後，一封律師函悄然發給了薄家。

　　助理李思明看到信的時候一楞，不可置信地抬起了臉，揣著信一路疾走送到了薄言的書房。「薄總，夫人要跟你離婚！」

　　薄言筆尖一頓，「……」

　　「給我。」他沉穩著聲音說道，面上波瀾不驚。

　　李思明快速將信遞了過去，噤聲立在了旁邊。只見薄言盯著這封信看了許久，直至他的冷汗都快留下來的時候，才蹙著眉頭開口問道：「她想做什麽？」

　　「可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李思明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律師函都發了，還引什麽引，人家根本就是不打算和他們玩了！

　　薄言瞥了他一眼，對他的話沒做評價，蹙緊的眉頭却是始終沒有鬆開。一雙眸子沉靜地落在紙面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沉默的氣氛，立時就讓李思明壓力山大。

　　這明明是薄言的家務事，但偏偏兩人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沒有絲毫感情可言。他親眼看著兩人從形同陌路，到先前有了互動，原以爲這段婚姻會有轉機，却萬萬想不到何悅竟然直接毫不留情地發過來了一張離婚的律師函。

　　這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

　　李思明心情複雜，目光悄悄在薄言身上轉了幾圈。這些日子以來，薄言身上生人勿進的冷淡氣息退去了不少，默默無聲的轉變讓他也有了期盼。難道此時要再次重歸原樣？

　　想到這，他就忍不住有了幾分焦急，冒然出聲勸說道：「薄總，小少爺與夫人的關係最是好，不如讓小少爺去勸勸夫人？」

　　薄言沉默了一瞬，「叫小禾過來。」

　　李思明一見有戲，忙不迭地立刻答應了下來。

　　小禾正披著床單大戰恐龍怪，冷不防地被抱進了書房裡之時，身上披著的床單還沒有解下去，手裡仍然緊緊攥著一把仿真的寶劍，整張圓嘟嘟的小臉上都是一頭霧水。

　　「幹啥啊？」他懵懵地問道。

　　薄言衝他勾了勾手指，小禾不明所以地跑了過去，仰頭望著他。「哈？」

　　只聽薄言道：「你最近在學校裡都做什麽了？」

　　小禾懵懂的表情一凝，偷偷瞧了他一眼，小聲回答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話答得順口，但偏偏就是底氣不足，軟軟胖胖的小手指更是不自覺地在扣著劍上的寶石，顯然是有幾分緊張。

　　薄言看著他，忽然詢問道：「5加3等於幾？」

　　小禾：「……」

　　他急忙扒拉手指，一個一個掰了半天，楞是數來數去算不出來，嘴一癟就泪汪汪的，「我不知道啊。」

　　小禾好不委屈，他一隻仙鶴，從沒有在古代學會算數，不是正常的嗎？人何苦要爲難妖，非得學這些東西？

　　薄言沉眸看著他低氣壓的表情，低下身子說道：「學校反應，你還帶著小朋友們一起打坐修煉。」

　　被揭穿秘密了的小禾：「唔，我這是在做好事，帶領他們得道成仙。」他說的湛然有力，「而且，他們沒有成功的啊！」

　　說到這，小禾不免有些可惜，失望地聳了聳肩。

　　薄言忍不住頭疼。「這是你從電視上學的？」

　　小禾警醒起來，立刻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是啊！」他順口委屈地抱怨了一句，「樓下的電視明明壞了喲。」

　　薄言摸了摸他溫熱的小腦袋，「學校說了，你不能再看電視了。」

　　聽了這話，小禾一待，恍然發現了某種真相，待萌地說道：「是你！是你弄壞電視的。」

　　「少看電視，多讀書。」薄言溫聲叮囑。

　　小禾：「= =」

　　他被薄言告誡了一番之後，悶悶不樂地回了屋。李思明却是在一旁看得著急，忍不住出聲提醒道：「薄總，夫人的事情——」

　　「不要把小禾牽扯進去。」薄言眸光微斂，「告訴律師，我想親自和她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