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抱歉,病人現在的情况十分不穩定,已經轉進了重症加護病房。對不起,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他自己……」醫生說道。
他的嘴一張一合,何悅却完全沒有聽進去後半部分的話,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如墜谷底。
她緊緊地攥起了手,努力平復慌亂的心跳,將終於忍不住眼泪的薄母扶到了一旁坐下,喃喃自語道:「他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
「不會有事的。」
「不要擔心,他肯定會好好的。」
一句話,顛來倒去地反復說了無數遍,仿佛是不知疲倦一樣。這下就連難掩泪容的薄母也慢慢發現了异樣,立即抱住了何悅的身體,「小何,醒醒,言兒肯定會沒事的,你可得撑住。」
薄父急聲吩咐道:「先扶她回家休息,別在這耗著累垮了。」
小禾也是一臉驚慌地朝著她撲了過來,猶然記得薄言不准他撲倒在何悅身上的囑咐,小心翼翼地站在何悅身前,輕輕觸碰她的膝蓋,焦急地哭喊道:「姐姐,姐姐你怎麽了?」
一片混亂之下,何悅反而漸漸感覺到自己的心裡越發沉靜。她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住無數激蕩紛亂的情緒,努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一片清明和堅定。「爸媽你們不要擔心,薄言不會出事。」
聽到這話,薄母以爲她是徹底地鑽了牛角尖,當下怎麽也不敢反駁她的話,生怕她再出什麽岔子,連連應聲道:「對對,不會出事。小何,你先回家休息好不好,現在天太晚了,你不休息肚子裡的寶寶也要休息,等明天再來看薄言好嗎?」
她諄諄勸哄道,何悅微頓過後,礙不過二老的擔憂,最終答應了下來。何悅婉拒了薄母的陪伴,帶著小禾一起返回了薄家大宅。
然而,一進門,她却是毫無睡意,脚步驀然加快了幾分,直直地向著樓上走去。薄言爲了讓她能够更好的揣摩角色,單獨在薄家設了一個房間作爲她的個人空間,所以她的許多東西都放在了那裡。
小禾瞧著她飛快的身影,努力跟在她的身後,又擔憂又焦急,「姐姐,你要做什麽?媽媽說讓你好好休息的。」
何悅心急如焚地在櫃子裡翻找著,對小禾說道:「我要找朱砂和黃紙,上次用過之後還剩下了一些,應該就在這個櫃子裡。」
一聽此話,小禾頓時有點蒙。「姐姐,你要畫符?」
何悅顧不上回答,將大半的身體都埋進了櫃子裡面,終於在一堆雜物中間翻找出來了想要的東西。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書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黃紙抖開,平鋪了上去。
見到這幅情景,小禾久遠的記憶終於慢慢地回憶了起來。前世,他作爲仙鶴陪伴在國師大人身邊的時候,曾經見證過無數次她畫符施法。有時是爲國祈運,有時是爲宮廷貴胄施福,因此國師大人深受舉國上下愛戴。
但現在——
小禾心裡一抖,恍然回想起早在兩人穿越過來之時,何悅就曾說過自己的法力被這個世界大大地削弱,她現在還有多少能力能够畫符施法?
立時,小禾就急了起來,「姐姐,你不能這麽做,畫符都是有代價的。」更何况,畫符之前往往需要提前做幾天的準備,靜心養氣,積蓄力量,何悅這深夜匆匆想起來畫符的事情,難不成是爲了薄言?
小禾靈光一閃,腦子裡頓時一片通明,聲音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哭意,「姐姐,哥哥傷得重,大夫說會努力救治的。要是你想爲他逆天改命的話,說不準會全部抽光靈力的。」
逆天改命,將人從鬼門關上救回來,對於國師來說不是不可能。何悅在前世,曾經就爲了幫助帝王解毒續命,從而畫了一道逆天的妙手回春符。這道符可治百病,但是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格外大。
小禾記得清清楚楚,那時何悅畫完符之後整整閉關了三年,才慢慢脫離了虛弱的狀態。其後,更是憑藉帝王艱難找回的一道仙藥,才補足了枯涸的法力,重新恢復了健康。
可以說,這道妙手回春符根本就是以一命換一命!
「姐姐,」小禾的眼泪忍不住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還有醫生呢,哥哥說不準沒事的,你不要冒險。」
何悅將朱砂調好,低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將他的泪水擦拭去,輕聲說道:「我不能冒險。」剛才那位醫生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雖然礙於薄父薄母的身份,沒有說得坦白,但是潜臺詞之意分明是已經無能爲力,只能靠薄言自己的力量。
如果能够硬撑過來,那麽就是活;如果不能的話——
這個結果,何悅想都不敢想。
她身懷法力,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盡力搏一搏。
小禾眼見勸阻她不得,立時視綫又被眼泪模糊,哭著說道:「那寶寶呢,你肚子的寶寶怎麽辦?」畫符施法的後果,誰也無法預料到。不說何悅自己能够承受過來,就連她腹中的孩子也前途未知。
難道爲了救薄言,她就要用自己和孩子來冒險?
然而,何悅只是笑了笑,安撫地抱住了他,沉聲說道:「別哭了,孩子之事我已有打算,要靠你來幫我。」
頓時,小禾驚愕地睜大了雙眼,「我?」
「對。」何悅幫他擦乾淨臉,迅速而堅定地說道,「早在懷孕之初,我爲了孩子平安長大,就施加了好運符和溫養符,所以現在這塊的靈氣應該已經很足了。」不過這事她擔心被薄言介懷,從未在他的面前提起過。
她拉著小禾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腹部上。微微隆起的腹部溫暖柔潤,讓小禾驚奇地輕輕吸了一小口氣,不敢大聲說話。
何悅繼續道:「我再分出一部分法力,可以完好地護住孩子,這點不用擔心。」
聽到這話,小禾不解,「那需要我做什麽?」他帶著翟英俊修煉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失望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裡面幷沒有什麽特殊的法力,自然不能爲何悅幫得上忙。
何悅摸了摸他的腦袋,「施法中我會心無旁騖,可能會顧不上照看孩子的狀况。所以,我會幫你暫時開靈眼,讓你看到我渾身的靈氣狀况,如果有任何問題,你一定要時時提醒我。」
小禾聽著這話,心裡苦澀又心急,「姐姐,我不要做……我不做這種事情,你也不做好不好?」他心頭茫然,直覺這件事必定會造成不可預計的後果。
見他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焦急地規勸自己的樣子,何悅霎時間覺得心裡一片寧靜。「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哪一個我也不能失去。」
聽到她義無反顧的這句話,小禾不由急出了一句,「姐姐,你爲什麽要對別人這麽好,不顧自己的安危?難道你忘了我們會穿越過來,就是因爲要救——」
何悅捂住了他的嘴,眼睛裡面一片堅定,「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現在,救薄言才是最重要的。」
小禾睜著泪眼模糊的眸子,只能看她堅定了心意,收斂了所有心神,緩緩吐出一口氣,拿起了朱砂筆——
直至清晨破曉,一夜焦心未眠的翟英俊起身下樓,驀然在走廊中經過時發現一間屋子裡面傳來了异樣的聲音。他的心頓時緊緊地提了起來,小心地握住門把手,悄悄地打開一條小縫。
然而,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一眼,突然間門猝然被人用力推開,一個小/炮/彈一樣的身影飛快地跑出來,撞倒了自己。
翟英俊的後背被重重地撞在地上,爆發出來劇烈的疼痛,他努力睜開眼睛,只看到倒在自己身前的小禾竟然一臉泪痕,兩隻眼睛更是哭得像是腫泡眼一般。立時,他的心裡大驚,顧不上後背的疼痛,急忙抱住他問道:「怎麽了?你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而小禾却是出人意料地用力甩甩腦袋,什麽話也不肯說。他手脚幷用地從翟英俊身上爬起來,繼續走廊進門跑去,乾涸的哭音沙啞地喊著司機,「李叔,我要去醫院,快!」
竟是一分鐘也等不了。
薄家所有人都以爲他犯了魔怔,太過擔心薄言的狀况,所以才吵著鬧著現在就去醫院。因此,不由紛紛圍住他,安慰他不要擔心,更是憂心他去了醫院給薄父薄母添亂,現在也無暇照顧他。
見到所有人都出聲勸阻自己,怎麽也不肯讓李叔出車送自己到醫院去,一時間小禾的眼睛都急紅了。心急如焚之下,猛然推開衆人,拔腿向著外面跑去,那副執拗的架勢分明是想自己跑過去。
翟英俊見到他异常的樣子,不由亦是焦急了起來,對著薄家的傭人們開口道:「讓李叔送小禾過去吧,他再急出了好歹,大人們不是更憂心嗎?」
無奈之下,一部分人匆匆將小禾攔住,李叔急忙開車,將兩人一起送到了醫院門口。
車剛一停下,小禾就急躁地跳下車,飛快地跑向了薄言的病房,趁人不備留了進去。偌大的病房只有薄言一個人,當他走進看到薄言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面色蒼白地安靜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小禾的情緒瞬間就有些控制不住。
「哥哥,你一定要醒過來。」他哭著說道,顫抖著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剛剛畫出來的符紙,小心翼翼地藏到了薄言的衣服內。「要不然,姐姐她、姐姐她——」
他的眼泪猝然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