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回家了這麽兩天，家裡就亂的不成樣子，想來也是，楚春子能來給唐山口吃的就不錯了，收拾屋子還是想都別想。

　　炕上唐山叫了張蘭芝一聲，張蘭芝也沒理，就訕訕的和兩個孩子說話，也無非就是問問在姥家住的好不好，想不想家。結果兩個孩子都搖著頭，「在姥家住的可好了，二舅還上山打野鶏，可好吃了。姥家還吃白麵饅頭。」玉子看著她爹的小眼神一斜一瞥的，「在姥家我們和媽都能吃飽。」

　　張蘭芝到東屋去藏錢，也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歸置好，聽著閨女的話心裡好笑，估計這話也是媽教的，可是說了也沒用，就唐山這種性子，眼裡只看得見自己，這一病更覺得家裡有什麽好東西都應該先給他吃，哪裡還管別人吃不吃得飽呢。

　　可就是這樣，親爹還是親爹，還是有一份疼自己孩子的心，張蘭芝想起前世，又搖搖頭，既然回來了，也决定了還和唐山在一塊過日子，再想前世的事情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兩個孩子也坐不住，廣子很快就溜下炕跑出去玩了，玉子倒是還坐了一會，聽見隔壁家裡的孩子喊，也顛顛的跑出去玩了，張蘭芝把家裡都收拾打掃了一遍，這才坐下歇會。

　　「芝子，我這幾天好多了，你看我的腿和胳膊都有勁了。」唐山看媳婦耷拉著臉，糾結了一會才開口。

　　「有勁了挺好的，你也能接著打媳婦了。」張蘭芝陰陽怪氣的接了一句，也不看唐山一眼，「看來還是得你媽伺候著，這才幾天，胳膊腿就能動彈了，也能自己吃飯了吧？」

　　「嘿嘿，能吃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南叔和大弟也說我了，咱好好過日子。」唐山嘿嘿笑，雖說病了，但被張蘭芝補的油光發亮的臉一笑眼睛都看不見，鬍子拉碴的也沒人給收拾，看的張蘭芝不由想起路邊的乞丐，邋遢又難看。

　　「從結婚到現在，咱倆哪次吵架打架還不是因爲你媽？你還知道長腦子，下回你媽再說什麽你還是你媽說的對。」張蘭芝舀了盆水，又把刮胡刀找出來換了個刀片。

　　「我長腦子了，以後媽說的對的我聽，說的不對的我不聽了。」唐山看張蘭芝忙活，心裡不由覺得還是媳婦好，媽和妹子千好萬好的，也不會像媳婦這樣什麽都伺候好自己。

　　「哼，我看看你這句話能記住幾天吧。頭低低，抬那麽高，誰够得著。」張蘭芝心裡也不以爲意，現在唐山說得好聽，過幾天楚春子再掏心掏肺的說點什麽，唐山就還是那個樣子。張蘭芝想想又覺得生氣，老唐家三兄弟都孝順，但是人家兩個弟弟都心裡有數，就唐山天天二叨叨的，怎麽就被自己攤上了。

　　忙活到晚上，張蘭芝剛剛收拾完上炕坐會，就聽見外面喊自己的聲音，從窗戶往外一看，是南嬸過來了。

　　「南嬸來啦，快進屋，晚飯吃了沒啊？」張蘭芝趕緊下炕把南嬸迎進屋，南嬸是個很溫和的老太太，雖說現在還沒有老相。

　　「吃了吃了，看看到底是得媳婦回來，要不山子鬍子拉碴的真就和路邊的傻子沒什麽兩樣。」南嬸看了眼唐山，也不避諱什麽，直來直去的說的唐山只能呵呵笑。

　　「今天你鵬子弟回來，學了個嘴舌，說是有那麽個政策，殘疾的生病的欠著村大隊的錢都能免了去，具體怎麽個要求我也不清楚，但是你鵬子弟說村裡拐子五欠的錢都免了，他那就腿瘸點，該幹活還能幹呢，家裡兩個兒子這不是也大了，公分這都掙了一年多了，沒道理咱山子這不行吧。」

　　張蘭芝想起來大概是在這個時候，具體的什麽政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村裡不少欠著村大隊的錢的都劃掉了，但是自己家唐山還不能下炕，勞動力也就自己一個，欠著村大隊的錢也沒有給免了。

　　「人窮了，誰也看不起，那還不是人家說什麽是什麽，反正也是咱欠著錢，讓咱還也不能不還。」張蘭芝也沒有什麽想頭，上輩子自己都能一點一點的把錢還了，沒有理由這輩子就還不了。

　　「孩子，你傻呀，咱是欠的錢，是該還，可是現在不是國家有這個說頭，能不讓咱還了，該給咱免的咱就得爭取給免了，沒了這些債，你家裡的日子不是還能好過些麽，你那欠著得有好幾百了，你哪年哪月能還上？」南嬸拍了張蘭芝一下，「你說是不是，山子？」

　　唐山點點頭，幾百塊錢的債壓在心頭，擱誰都受不了，要是能免去當然好了。

　　「山子，這錢要是免了，家裡可就輕快了，這事芝子去找沒有用，年輕媳婦抹不開面子，大隊那幫子人都不帶搭理的，還得找你媽去，才能有用。」南嬸笑眯眯的，也是給楚春子一個難題，她要是去給找了，債能免了，那最好，要是不去，也能讓唐山心裡懂點事。

　　張蘭芝懂南嬸的意思，心裡感激，比起楚春子，南嬸更像是自己的婆婆，孩子有點難處，盡心盡力的幫忙，哪裡像楚春子，不但不幫忙，還在一旁看著戲挑唆著使壞。

　　「嬸子說的對，當初大妹出去接爹的班，就是媽找到鎮上鬧的，這事我辦不來，還就得媽來，村大隊也是欺負人，沒道理別人的都能免，就咱家的不能免，我讓玉子去把她奶叫來，你來說？」

　　看唐山猶猶豫豫的點頭，張蘭芝叫玉子去把奶奶叫過來，沒一會，楚春子就風風火火的進來了。

　　「怎麽了，打發玉子過去叫我？」楚春子進門看見南嬸也在，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他嬸子也在啊。」

　　南嬸笑笑，又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沒等南嬸說完，楚春子就知道老大一家叫自己過來是什麽意思了，可是老頭子已經死了，留下的那點人情有限，更何况平日裡的人情往來都是自己走的，就老大家這個樣子，就是自己費心費力的把這些債免了，家裡也沒個勞力，以後的日子也就這樣了，那還不如留著人情給小閨女和小兒子用呢。

　　這麽想著，楚春子剛想張口拒絕 ，就看見兄弟媳婦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心裡就是一堵，再看大兒子也眼巴巴的看著，心裡就更是難受，以前有什麽火氣都是直接就往大兒媳婦身上發了，可是現在也不行，就直接把楚春子噎在那，沉著臉也不說話。

　　「大嫂，我也是覺得沒有這麽欺負人的，再說欠著好幾百塊錢，你讓兩個孩子怎麽還？咱家還就得你去找說法了。山子你說是不是？」南嬸笑眯眯的，心裡却咯噔一下，看楚春子的臉色這事估計是懸。

　　「媽，你給找找去吧，這麽多錢還不知道得還到哪一年，你去給問問吧？」唐山也覺得南嬸說的有道理，誰沒事還願意背著這麽大一筆債的，當然是免了的好。

　　這要是擱在以前，楚春子就直接開駡了，可是現在媳婦也不是以前那麽任由自己駡的了，只能自己心裡憋氣，現在兒媳婦是存了不想在這過的心了，要是真走了，唐山可就得自己伺候著了，楚春子想著就應了一聲，尋思著自己明天去村大隊看看就行了，那也不能說自己不盡心了。

　　「我明天到大隊看看。」說完就陰著臉出去了。

　　南嬸也不管唐山就在眼前，看見楚春子出去了就笑，「怎麽說這也是願意給你們出頭去了，你婆婆要是樂意，還真沒有什麽事是她攪和不回來的。」

　　張蘭芝被這話逗得一樂，「嬸子，麻煩你還得跑這一趟。」正說著，外面忽然起了風，刮的樹葉子下了雨似的嘩嘩直響，「哎呦，這怎麽說起風就起風了。」

　　「看樣子今晚上得刮一宿了，刮點風不要緊，可別下雨，再有個三四天的就好割麥子了。」南嬸說著下了炕，「我不在這坐了，家裡院子還有東西，你南叔可不知道給我收，我得趕緊回家收收。」

　　張蘭芝笑著送走了南嬸，這一陣天也陰了下來，閨女把燈拉開，外面兒子就像後面有東西追似的往家裡跑，嘴裡還嗷嗷的喊著。

　　「行了行了，可別鬧動靜了，就刮個風，還至於樂成這樣？」臭小子也不知道去哪兒玩了，一身髒兮兮的，張蘭芝使勁拍了拍，「你這是在泥裡打滾了？」

　　看兒子就知道傻樂，張蘭芝不由想到上輩子兒子的樣子，說什麽也不能再讓孩子一生坎坷了。

　　晚上也沒有什麽事情，身子年輕了，精神也足，張蘭芝索性把楚春子給的那塊布料拿出來，展開看看應該能够給兩個小的一人縫個褂子了，就找出針綫鬥子，拿了卷尺給兩個孩子量身子。

　　「媽，給我縫新衣服啊？我有新衣服穿了！」廣子樂顛顛的，高興的不行，手舞足蹈的恨不能跳幾下。

　　「你老實點，我要是量錯了你就沒有新衣服穿了，那我就都改小了給你妹妹穿。」張蘭芝拍了兒子一下，廣子一聽立馬老老實實的站好了。

　　唐山看著就笑，帶著七分認真三分玩笑，「那就別給這臭小子做了，都給閨女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