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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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軒是打不死的小強。”——摘自徐商語錄。
睡了整整一個下午外加吃了徐商手工製作純天然的雞蛋餅後,林軒又活蹦亂跳天真爛漫了,帶著墨鏡在徐商辦公室裡狂跳江南STYLE,在那裡抖來抖去跟癲癇一樣。
徐商就是在這樣歡樂祥和的氣氛中完成了他的論文,以郵件的形式發給自己的教授之後,轉身問林軒,你不是要慶祝麼。
林軒蹦得正歡,於是用騎馬的姿勢靠近徐商,一臉賊笑,“你請我吃飯吧!”
“……好。”其實徐商也沒指望林軒那顆腦袋除了吃還能想出來別的什麼。
“等我傷好了!”林軒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頰,“現在出去容易影響我光明正大的形象!”
“……”徐商這一次點頭,算是默認林軒前半段話,他可不認為林軒有什麼形像在他眼裡光明正大。
於是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了,前一陣的大風大浪就像是沒有過一樣,徐商照樣在學校醫院和廚房間忙碌個不停,林軒則是天天耍無賴,動不動就失踪,哪怕現在畢業了開始帶班,學校給他安排了條件更好的教師宿舍,也沒見林軒有搬走的意願。
有那麼一天,徐商一邊擦桌子一邊把“林軒你為什麼不搬到教師寢室”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而林軒懶洋洋的回答讓他那個毫無道理的答案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林軒說,因為教師寢室裡沒有你啊。
話被林軒說得模棱兩可,徐商沒有接著問,是沒有“我的飯”,還是因為沒有“我”。林軒那一副無毒無害的樣子,想必說起傷人的話也一定是有模有樣。
就當做把答案默認成自己想要的那個樣子吧,徐商自己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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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軒的自我恢復能力很快,子彈劃過也不見留什麼疤痕,於是沒兩天,林軒就摘掉紗布重見天日了,一早就跟徐商說,我們晚上去慶祝吧。
徐商點點頭,他還記得那是六月的最後一個週末,天氣已經開始熱得有些急躁了,這個城市就是這樣,整個夏天都會在悶熱與潮濕中度過,徐商對這樣的天氣,沒什麼好心情。
林軒也是,一到夏天林軒就會不自覺地蔫下來,每天都躲在空調房裡不願意出來,對於一個從小在東北長大的孩子,東北的夏天相比之下實在是太舒服了,不高不低的溫度,還有小風吹過,太陽一下山更是美好得讓人想哭。
看著林軒和橋橋一起吐舌頭的樣子,徐商忍不住笑了笑,硬是扳回唇角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看人家橋橋吐舌頭多優雅,你比它還有狗樣。
屋裡的空調被徐商定溫在了27度,林軒怎麼磨徐商都不答應再往下調溫度了。有那麼一天,林軒偷偷把空調調成了18度,還特痛快地洗了一個冷水澡,一覺睡下去再醒來就是醫院了,一旁的徐商一宿沒睡,看他醒來就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你以為你和橋橋一樣有毛啊!得瑟得瑟個啥!我回家的時候你都燒成38度了,我秏(hao第一聲拽的意思)著火爐進醫院啊。”
林軒嚇愣了,他忽閃忽閃眼睛,半天才擠出一個笑容,給徐商一個大拇指。
“徐商商你東北話講得真好!”
“滾犢子。”
……於是家裡的溫度就這樣被定在了27度,林軒再也不敢多說一個“不”字了。
徐商把看書的平光鏡摘了下來,揉了揉眼睛,想拿手機看下時間,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震了一下,嚇了徐商一跳。
亮起來的屏幕上顯示來了一條短信,是一個徐商沒有存的號碼,上面只寫著幾個字,很符合那個人一貫的風格。
“就今天,真的不行麼。”
徐商不想回复這條短信,把手機放下又想想這麼多年朋友,不回短信這種事情難免顯得不太仗義,於是劃開屏幕,順著號碼就點了進去。
這個號碼留下來的短信不多,而且都是今天的,徐商調出手寫鍵盤,龍飛鳳舞寫得倒是快。
——今天晚上可以和你吃個飯麼。
——邵卿?不行,我今天有約。
——就今天,真的不行麼。
——抱歉。
發完短信,徐商把手機順著桌面一扔,一個人轉起鋼筆來。
(怎麼以前沒有發現,自己這麼忠貞?)
徐商被自己想到的這個詞嚇了一跳,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話起自己來,還忠貞,人家根本都沒承認你,你在這裡自娛自樂保持高貴。
和林軒相處得越久,徐商越不懂林軒了。有的時候,覺得他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他一開口徐商都能猜到他下一句想說什麼,腦子裡除了吃還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有的時候,徐商又覺得,林軒根本琢磨不透,他有時瞇起眼睛看著一份文件,在紙上寫著幾個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暗號,打個電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沒兩天,黑道上就會有什麼大動作。
當所有人都在議論那位W先生是如何如何思維縝密,步步為營的時候,林軒就像是沒事人一樣,既不跟風也不議論,照樣在家裡跟橋橋打成一片,一副弱智兒童歡樂多的樣子。
即使這樣,徐商還是喜歡,而且是越來越喜歡,喜歡到不得了的喜歡。
徐商認真地想了想,找個機會還是告訴林軒好了,這麼憋,總得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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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徐商帶林軒來的,是一個私家菜館,不像大排檔那樣隨意,又不像林軒平時吃的西餐廳那麼高級,富有特色的裝潢讓林軒一進去就東張西望了起來。
徐商叫來了前台經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經理就一副“明白了”的表情離開了,小包間裡只剩下林軒和徐商兩人。
把裝潢看夠了的林軒,一轉頭髮現徐商還坐在這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湊過去神神秘秘地跟徐商說,你不會讓我吃這裡的飯吧。
“會。”
“嘎——!”
就在徐商思考林軒是怎麼發出如此非人類的聲音的時候,林軒倒是自己先緊張上了,拉著徐商的袖子死活不鬆手。
“徐商商我不要嘛~不要吃這裡的飯嘛~我們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
“不行,你答應過我的,試著吃外面的食物。”
“可是……”
“沒有可是。”
“徐商商好壞……”
林軒抽抽鼻子,一副委屈的樣子,不開心都掛在臉上了,一點掩飾都沒有。徐商安慰性質地拍了拍他的頭,低聲說了一句,“先吃一口。”
林軒這金口開得異常地緩慢,拿著筷子夾了一口離他最近的菜,放進嘴裡緩慢地咀嚼,表情倒是微微有些動容了。
“怎麼樣,”徐商言辭間是難以掩藏住的小得意,“是不是外面的飯菜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恐怖?”
“嗯。”
林軒沒再多說話,只不過又夾了一口,徐商一看,笑得更開心了,把盤子都推了過去,“多吃點。”
林軒能不多吃麼,這些菜都是徐商親自打點過的,就連小到調料都是徐商自己帶過來的,沒有跟林軒說,只是不想讓他說“只有徐商做的菜能吃”這種思維定勢,既然是心裡的結,徐商還是相信,只要一點一點解,總能解開的。
畢竟林軒繞了這麼一大圈,最終還是遇上了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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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暖思淫欲。
呃……這句話用在這裡好像不是那麼恰當,但是徐商只能用這句話來解釋,林軒此時此刻見誰調戲誰的表現。
難得帶著林軒出來吃一次,兩個男人吃飯嘛,難免要點些酒水,徐商沒有帶著林軒喝過酒,也不知道林軒的酒量怎麼樣,也就是少點了幾瓶,沒想到的是林軒的酒量奇差,啤酒沒喝兩瓶就開始胡言亂語,這酒量放在小姑娘身上都不算多。
“芋頭,你怎麼今天早上這麼不乖!”
林軒指著一個小服務員一喊,頓時把人家小姑娘嚇得一得瑟。
……別誤會,芋頭不是林軒在金屋裡藏的什麼嬌,是林軒的一組實驗電路,昨天去看還好好的,今天一早就出故障了,眼瞅著還有不到十分鐘就上課了,林軒重新裝了一組電路忙得手忙腳亂的。
因為保密工作的原因,林軒習慣性地把身邊的每一個物件都起上一個代號,什麼芋頭地瓜土豆栗子桃子的……一看就知道,起這名字的主人,一看就是吃貨。
順便說一句,林軒在家的時候幾乎不叫那隻薩摩耶“橋橋”,都叫它,狗肉。
徐商一個眼色,屋裡兩個服務員都跑了出去,就林軒還指著一個小姑娘不放,“花生,你今天的倒計時功能怎麼又出現迴路現象了!”
徐商猜測,花生應該是林軒新組裝的光敏電阻炸彈。
屋裡這回真只剩下徐商和林軒了,連送菜的服務員都不敢進來了,林軒“嘿嘿”地笑著,用手戳了戳徐商的臉頰。
“徐商商,給大爺笑一個,別成天苦逼著一張臉~”
“……天天看著苦逼臉辛苦你了。”
“今天不是為我祝賀嘛~來嘛來嘛~笑一個~ ”
“祝賀什麼。”
“祝賀我以後年年有新鮮小姑娘看了啊~~”林軒還不知死活地把他微紅的面頰靠近過來,“有好看的,我絕、絕不吃獨食,你要是看上哪個,我一、一定幫你說媒!”
徐商突然心裡泛酸,明知道林軒喝醉之後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但是聽喜歡的人跟自己說“幫你找小姑娘” ,徐商怎麼想都不是滋味。
看著徐商沒說話,林軒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一提到對像我就犯合計,怎麼我身邊的人都不著急找對象呢。你也是,鄭遠也是。”
林軒把杯裡的水一飲而盡,杯中的酒早被徐商換成了茶水,林軒也嘗不出來。
“鄭遠說不找對象,是因為現在工作太危險,我也理解,你又是為啥呢,不要說你沒人追,光情書我都幫別人給你遞了有十次了……”
“我喜歡男人。”
反正等林軒醒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經說過什麼,徐商決定賭一把,反正也是試試。
“喜歡男人就不找對像啊!”林軒看來醉得不清,連一句話中的重點都找不到了,“喜歡啥你也得找啊!”
徐商不知道如何回答林軒的問題,於是沉默了一會兒,索性轉移話題。
“……那你為什麼不找。”
“……”
“林軒?”
“……”
“……居然吃著飯睡著了。”
徐商把林軒手中的筷子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害怕把林軒吵醒。結了賬,拿上外套,又背起醉得迷迷糊糊的林軒,正準備回去,兜里的手機卻開始震個不停。
徐商把林軒往上託了托,一手扶住林軒,一手拿出手機,看了看號碼,眉頭又皺起來了,表情和白天時看到短信是一樣的。
手機開始震第二遍的時候,徐商接起了電話,還沒等他說什麼,他就听見一個平時總是清冷著語調說話的聲音,帶著醉意的哭腔,在電話那端,把一個短短的句子說得斷斷續續。
“徐商,我果然,最喜歡的人,還是你。”
徐商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轉身幫林軒把衣領拉高,害怕他再著涼。
“你喝醉了,邵卿。”
徐商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