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社裡對這次的比賽很重視，除了雲朵和林梓，還派了孫老師和另外一個資深記者錢旭東來。林梓相當於一個廢物，可以無視，本來社裡外派的記者根本沒有他，因為他創造的價值還比不上那兩張機票錢。不過林梓財大氣粗，不在乎那點錢，自掏腰包來了。

錢旭東很受劉主任器重，雖然為人有些自負，但確實有才幹。他這次來冠軍賽，除了要採訪那些知名運動員，還有一個任務：如果唐一白成績不錯的話，他要試著和唐一白及其教練伍勇約一下專訪。

晚上七點整，男子100米自由泳決賽開始。雲朵待在出發台後方挨著觀眾席的位置，這個位置的好處是可以拍到選手們後半程衝刺時的正面照，可以捕捉到他們觸壁後那一瞬間的表情，不足之處是，不像泳池側方那樣的視角好，能夠一覽比賽全局。

其實雲朵也想去側方看比賽，不過好位置當然要給領導留著……所以錢旭東和孫老師在側方。只有林梓陪著她在後方。

這次冠軍賽，記者們的活動範圍很大，但不能靠近泳池。即便是出水後的採訪，他們也只能留在圍欄之外，隔著圍欄採訪運動員，就像是動物園裡的麋鹿被遊客投餵那樣。

說話間，運動員入場。唐一白排在第四位，出來時大步邁著長腿，一邊走一邊將運動服上衣的拉鏈一拉到底。簡簡單單一個動作，換來了觀眾席某處一小撮妹紙的尖叫。

雲朵離她們很近，感覺自己像是被聲波武器轟炸到了。她揉了揉耳朵，心想，唐一白也是有粉絲的人了啊！

雖然很少……

唐一白把衣服脫得只剩一條泳褲時，站在出發台旁。他的身高在運動員中並不算突出，但他卻是最容易吸住人的視線。因為他的身材比例很好……額，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唐一白覺得他身材比例不好，腿太長。正是由於偏長的腿，使他的比例近乎於黃金分割，最迎合普通人的審美規律。

他站在了出發台上。

這是雲朵第一次在這樣的角度看他比賽。她只能看到他的背面。

肩膀又寬又平，結實的上臂三角肌束微微隆起，飽含著勃勃力量。寬闊的後背，流暢勻稱的背部肌肉覆蓋在蝴蝶骨上，脊柱處微微凹下去，像是一條小小山谷，山谷一路向下，帶著薄而堅韌的背闊肌，形成一個起伏的線條，隨著窄窄的腰身一起，延伸入黑色的泳褲。

兩條筆直的長腿，流暢的線條像是水銀沿著緩慢起伏的山巒傾瀉而下，線條下包裹著結實漂亮而極具爆發力的肌群。

雲朵突然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句話：「人體之美為美中至美」。

人類是萬物之靈，是大自然最傑出的作品。人身體的每一塊骨骼，每一束肌肉，每一處關節，都經歷了千萬年漫長時光的淬煉，都是力與美的最佳結合，是實用與美學的完全呈現。自然界中有那麼多驚心動魄，那麼多巧奪天工，然而它們也只是人們於眼界之外所觀看到的驚艷，若論極致的美，只有人類自身。

而游泳運動員的肌肉，當屬這至美中的至美。它們勻稱，協調，像是無數器件組合成的儀器，精密而高效。它們蘊含著蓬勃的力量，卻也不會因此失去肌理的美感。這樣的肌肉有著澎湃的生命力，是健身房裡永遠練不出來的。

雲朵發了會兒感歎，舉著相機辟里啪啦照了運動員們的背影，她問身旁的林梓，「你覺得誰的肌肉最好看？」

「我的。」

「滾……」

這時，她身後那一撮唐一白的忠實女粉絲捧著臉感歎，「啊啊啊，臀部好性感！想摸！」

雲朵紅著臉低頭，默默地給妹子們點了個贊。

出發台上，唐一白已經做好準備動作，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令槍一響，幾乎在一眨眼的瞬間，他已經完成入水動作，雙臂筆直前伸，如一隻銳利的鷹隼，直刺入水面。在四濺的水花中，水下的身影飛快打腿，如一隻白色海豚快速搖擺著尾鰭，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藍而清澈的水中，他的身形靈敏而漂亮，像一條美人魚。

雲朵突然覺得，這個人天生就該屬於水。

她放下相機，盯著泳池中的身影。今天沒有祁睿峰參賽，唐一白完全沒有競爭對手，他幾乎是一入水就開始領先，隨著賽程的進行，這個領先優勢逐步擴大。

冠軍花落誰家，已經毫無懸念。

然而雲朵卻越來越緊張。她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甚至忘了呼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他游得太快了，太快太快。

唐一白已經轉身，朝著出發點回游。翻騰的浪花被他劈開，留下身後不斷流蕩的波紋，泳鏡的鍍層反射著水面分隔繩的顏色，妖異的紅色。

雲朵聽到了自己心臟瘋狂鼓動的聲音，皮膚下血管裡的血液呼嘯著奔騰，太陽穴突突直跳，大腦已經無法思考，有的只是他的勢如破竹，所向無敵。她盯著他，突然高喊：「唐一白，加油！」

一聲吼叫把周圍人嚇一跳。記者們都秉著公正客觀的態度，很少給運動員加油的。

林梓輕輕拉一下雲朵，「不要胡鬧，要有職業素質。」

雲朵不管，相機塞到林梓懷裡，她兩手放在嘴旁作喇叭狀，跳著腳不停地喊，「唐一白！加油！唐一白！加油！」

唐一白像是一個瘋狂的馬達，在最後二十五米時再次提速，「嗖」地一下，轉眼游到終點。

觸壁之後，他摘掉泳鏡，第一時間去看電子屏。

此時現場的解說已經幫他說出了那個答案：「47秒88！47秒88！這刷新了賽會最好成績，刷新了他的個人最好成績，打破了他自己保持的亞洲紀錄！短短三個月，他將亞洲紀錄再次向前推了0.16秒！他衝進了48秒，這是歷史性的一刻，亞洲人，也能游進48秒！唐一白，今夜他是這片泳池的王者！」

唐一白很給面子，配合著解說，他握了握拳。腦子一抽，他想到剛才被他嘲笑為「大猩猩」的雲朵，然後他也兩手握了拳，朝著攝像機晃了晃。

「啊啊啊！！！」雲朵和那群女粉絲一塊尖叫，「47秒88！47秒88！」

林梓抱著相機躲在一旁，假裝不認識她。

唐一白上岸之後，擦乾了身體，腰上圍一塊深藍色的浴巾，歇了一小會兒，他走到媒體等候區這邊接受採訪。

雲朵因為剛才太激動，現在臉蛋還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蒙著一層濕潤的水光。

唐一白覺得這樣的她特別像盛夏熟透的水蜜桃。他朝她笑笑，動動嘴唇，用口型問她：帥嗎？

切，好自戀！雲朵扭過頭假裝沒看到他。

孫老師和錢旭東他們都已經趕過來，但是大家要先等中央電視台和當地省台的採訪完畢，他們才能提問題。這是賽會主辦方的規定，唐一白只能遵守。

那兩個電視台簡單採訪完之後，錢旭東見縫插針當先提問，「唐一白，首先恭喜你再破亞洲紀錄，請問今天這個紀錄是你的超常發揮還是正常發揮呢？平時訓練能游出這樣的成績嗎？」

唐一白沒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雲朵。

與此同時，錢旭東發現，周圍有不少記者，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圍觀他，那表情像是在說：這個人真不懂規矩。

這種被人視作格格不入的待遇，他只在剛入行那會兒體會過。錢旭東有點懵，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他左看看右看看，雖然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還是被人看的有些心虛，他奇怪道，「怎麼了？」

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女記者問雲朵，「雲朵，你沒有問題嗎？」

雲朵好不尷尬。錢旭東的胸牌剛剛摘了放在口袋裡，他有段時間沒跑游泳項目，這使得現在許多人沒認出他，另一部分人也許認出了但也沒說話。於是導致現在這麼個詭異情況……

錢旭東有些惱火，「雲朵，這是怎麼回事？」

「額，」雲朵看著唐一白，「這位是我們社的資深記者，錢老師。」

如果唐一白是祁睿峰，大概會認識錢旭東，至少能覺得臉熟。可惜他是唐一白，好幾年不混比賽圈了，誰都不認識很正常。

「嗯，你好，」唐一白朝錢旭東點點頭，「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誰。」一句話幫雲朵掩飾了尷尬。他知道不能讓雲朵得罪社裡的前輩，因此很認真地回答了錢旭東的問題。

錢旭東這才覺得面子上好看一些。

過了沒一會兒，有志願者過來通知唐一白，一會兒領完獎要為男子100米自由泳比賽舉辦新聞發佈會，請他屆時參加。

唐一白點點頭，採訪到此為止。

賽事的新聞發佈會有些是固定的，比如祁睿峰的項目，有些是不固定的，一般是出現比較搶眼的情況時臨時決定，比如唐一白的項目。今天47秒88這個數字意義非凡，很值得開一場發佈會。

記者們這就散去，唐一白卻並未急著走，他叫了一聲她，「雲朵。」

「嗯？」

周圍不少記者都滿臉八卦地看著他們。

雲朵有些囧，「什麼事？」

唐一白挑眉，笑吟吟地望她，「都不恭喜我？」

……

這是許多記者的表情，既八卦兮兮又一臉瞭然，很銷-魂。

這個氣氛不太對啊……雲朵有些莫名，但還是對唐一白說，「恭喜你，這個成績真的很棒。」

他又笑問，「有沒有給我加油？」

「沒有。」她否認得很徹底。

然而——

「她加了。我聽到了！」

「我也聽到了。矮油，她連相機都扔了哦！」

「是啊我也聽到了，嚇我一跳！」

不愧是記者，實事求是的立場太堅定了，此刻聽到雲朵扯謊，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揭發她。

雲朵簡直要哭了，大家都不容易，記者何苦為難記者啊！

唐一白輕笑一聲，緩緩掃一眼雲朵，得意飄走。

目送走唐一白，錢旭東的臉色很不好看，「雲朵，你和唐一白到底是什麼關係？」

雲朵連忙解釋，「我們是普通朋友，他這個人喜歡開玩笑。」千萬不能讓領導們誤會她和唐一白的關係啊！

也不知錢旭東信了沒信，反正接下來他一直很沉默。

唐一白的新聞發佈會開完之後，錢旭東沒有回賽場採訪，他去找了國家游泳隊的領隊。劉主任這次之所以派錢旭東過來，也正是由於他和領隊蠻熟的，想專訪唐一白，走領隊的路子，成功率更高一些。

然而領隊的回答讓錢旭東有點小失望，「已經有不少媒體找過我了，說實話我誰也沒幫，你們去找伍教練吧，他比較瞭解唐一白，這事兒讓他們自己做決定。」

錢旭東只好去找伍勇。結果，伍勇比領隊乾脆多了：「不好意思，關於專訪我已經定了。」

錢旭東悻悻而歸。回來看到雲朵沒心沒肺的跟孫老師林梓說笑，他氣不打一處來。這種怒氣很沒道理，他在唐一白那裡碰了壁，而唐一白又對雲朵另眼相看，所以他就看雲朵不太順眼。

雲朵沒感受到錢旭東的不悅，她還傻乎乎地問他能不能拿到專訪。

哪壺不開提哪壺！錢旭東沒理她。

那一頭，伍勇所謂「我已經定了」，也只是初步確定。他聯繫了兩家電視台，還沒有確定選哪一家，想發揚一下民主精神，回去問唐一白。

其實主要原因是他有點選擇困難症，不知道選哪個好。

結果好麼，他一問唐一白，唐一白搖搖頭，「能不能兩個都不選？」

伍勇一瞪眼，匪氣兮兮地問他，「那你選什麼？」

「《體壇週報》。」

「不行，電視台比報紙的宣傳好。」

唐一白睜大眼睛看他，拿出了賣萌的精神，「伍總，我一直很聽您的話，這次能不能聽我的？」

伍勇狐疑地盯著他，「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選《體壇週報》？」

「我想把我的第一次專訪送給《體壇週報》的雲朵，獨家。」

……

伍勇也是這樣銷-魂的表情，然後他八卦兮兮地問他，「說老實話，你跟那個叫雲朵的小姑娘，到底什麼關係？」

「他幫我過了英語四級。」

伍勇一瞪眼睛，「不是女朋友？你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