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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煞他》第24章
  第24章

  沉玉不作聲,起身點起一盞燈,將燈盞放到她床頭。暗室一隅被暖光侵照,被拉長的人影在地磚上搖晃,她的眼底融入一星顫動的火光,剔透如琉璃。

  她漸漸冷靜下來,緊繃的背脊垮了下來。

  沉玉道:「陛下夢見了什麼?」

  她喚他的名字。

  剛剛睡醒的人最沒有防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對他的眼神,由驚懼化為哀慟,又轉為陌生迷茫,最後歸於往日的寧靜。

  她是在看他嗎?

  像,又不像。

  沉玉自認從未與她發生過什麼讓她如此傷心的事情,她若僅僅只是做了噩夢,為何要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華儀低頭看著燭光下的影子,淡淡道:「夢罷了,沒什麼好提的。」

  她的手虛垂在身邊,他伸手抓了抓她的手心,發覺她滿手都是冷汗。

  她下意識抽出手來。

  他抬眼,目光微微冷了下來,薄唇微抿。

  她有心事。

  自三年前開始,他便隱隱覺得有些事情失去了掌控,她沒有按著他預想的軌道一步步成長,他也不能完全猜透她的心思。

  有些事情不太合理,有些事情又過於合乎常理。

  她在瞞著他什麼?

  沉玉溫聲道:「自你嗜睡沾染風寒,夜裡便常常睡不安穩,還是要好生養病。」

  「嗯。」她在心中暗舒一口氣,面上歎道:「朕少有生病的時候,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一閉眼就做噩夢。」

  沉玉問道:「還睡得著嗎?」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坐著發了會兒愣,對沉玉道:「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好。」沉玉說:「我等陛下睡著了再走。」

  「不必了。」她道:「朕一時半會睡不著。」

  沉玉也不再堅持,低頭吹熄了蠟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推門走了出去。

  迎面撲來一陣涼氣,元泰殿裡暖如夏日,殿外卻冷得叫人發顫。這樣冷的夜風下,沉玉的臉色也冷了幾分。

  他素來冷淡孤傲,常人不敢冒犯,此刻清雋玉顏涼如霜雪,隻讓守夜宮人更加畏懼三分。

  沉玉慢慢行在黑暗裡,走到皇宮的一處偏僻角落,有人借著黑暗守在假山後,早已恭候多時。

  沉玉攏著衣袖,低聲吩咐道:「去查女帝這三年來發生的所有不尋常的事……不,查她的一切,事無巨細,全部報來。」

  那人低聲應了,又道:「公子如今可是已經出手……」

  「我自有分寸。」沉玉斜斜撇了那人一眼,冷淡道:「把我給你的任務做好便是。」

  那人忙噤了聲,沉玉再交待一些細碎的事宜,便離開了。

  當夜難眠。

  沉玉披衣起身,垂袖立在窗前,不無冷意地想:他既然已經對華儀掛心到了這種程度,那麼,他所掛心的東西,沒有一個不應牢牢握在掌心的。

  窗外老樹被風吹得枝椏搖擺,葉子簌簌落下,深秋將至,凜冬也不遠了。

  熬好的湯藥還冒著熱氣,黑沉沉的湯汁便讓人望而生畏,僅僅盛到瓷碗裡,苦味就已飄了很遠。沉玉合上瓷蓋,等女帝更衣完畢,才端著藥進殿。

  分明睡了一夜,華儀此刻卻格外無精打採的,伏在桌上不肯配合,給她梳頭的宮女不知如何是好,沉玉抬手讓她退下,將瓷碗擱在梳粧檯上。

  華儀聞到撲面而來的苦澀藥味,精神也好了幾分,坐直了仰頭道:「朕喝了十日了,這個風寒還不見好……」

  她的聲音微微沙啞,好像又嚴重了幾分。

  沉玉淡淡一笑,道:「風寒本就好來不易,陛下又總是坐不住,睡醒了便要出去走走,哪裡會好這麼快?」

  她歎了一聲,搖搖頭,低頭湊近那藥碗,眉心擰得更緊。

  沉玉不由得好笑道:「聞來聞去有什麼用?」

  她不願意喝藥,抬手拉了拉他的袖擺,試圖說服沉玉:「禦藥房那群庸醫定然給朕使錯藥了,今天早上就暫且不喝了吧?朕稍後見平南王世子,滿口藥味怎麼行?」

  沉玉在這方面最為較勁,抬手拂開她的手,拒絕道:「不可。」

  「就這一回。」

  「陛下不是不怕苦嗎?」

  「朕就算不怕苦,一日三碗一連數日下來,瞧見這藥也覺得噁心。」

  「不可。」

  「沉玉!朕說了算!」

  沉玉拉開她的手腕,阻止她企圖勾著自己手指撒嬌的動作,又無視掉她故作嚴肅的表情,屈指輕彈她腦門,「帝王以權壓人,我無話可說,但是身體是你自己的,你當真想清楚了?」

  華儀:「……」

  沉玉笑道:「乖,喝完藥,隨你鬧。」

  華儀最後還是沒拗過沉玉。

  她喝了藥,又喝了一杯熱茶潤喉,提神之後,方才移駕御書房。

  女帝身子不適,為免政事堆積如山影響國務,華儀早已欽點了幾名老臣,各司其職,負責批閱奏摺,批紅急令都要專門放在禦案之上,待女帝親自複審過關。

  御書房打掃事務仍是常公公包攬,但奏摺整理好之後,是由沉玉一起交給女帝,沉玉辦事牢靠,倒是從未誤事,偶爾還能提醒女帝一二,只是他與前朝老臣們一來二往的接觸幾回,便有些不一樣了。

  那些個老臣倒沒有什麼巴結討好他的意思,只是撇開沉玉出身不說,單看他氣度言談,日常行事,便暗暗對他有了幾分欣賞之意,只可惜這樣的兒郎不是任何一個新秀之臣,而是女帝身邊的人。

  這日華儀看奏摺到一半,便著人喚來蕭太尉,細問邊防之事。

  蕭太尉剛一踏入御書房的門,便和正要出去的沉玉打了個照面,兩人互相頷首示意,蕭太尉跨入門檻,沉玉反手帶好了門。

  蕭太尉每回見沉玉,心底都不由得有幾分感慨,這回剛剛見了沉玉,便見御座上方的女帝抬眼看來,淡淡道:「今日隻你我二人,關於邊防兵力部署之事,朕要與太尉交代一二。」

  是交代,不是商量。

  三年多以來,女帝在政事之上從不含糊,所下詔令無一不准。

  蕭太尉微微一凜,低頭道:「陛下請說。」

  ……

  華儀與蕭太尉細細說了約莫兩個時辰,關於要塞兵力重新部署之事,蕭太尉在心底暗驚,實在不知為何而女帝偏要挑如今這個時機來大動軍事。

  但是後來,他便有些明白過來了。

  因為華儀提到了平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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