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話狂化

當黑乃他們走到大道中能看到伊魯茲村的地方時，前面已經冒起了黑煙。

「該死，他們在村子放火了嗎？」

當然，村子是否在燃燒根本看不見，只能在遠處看見那裡冒著黑煙。

但這足以讓黑乃明白村子出事了，於是加快了腳步。

突然，左邊的森林裡傳來鳥群起飛的聲音。

森林裡有很多鳥，一齊振翅高飛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現在這個空中飛舞的鳥數量實在太多了。

「黑乃！」

戴著衫帽的莉莉，拉著我的長袍。

「怎麼了莉莉？」

「泉，那邊有——」

黑乃停下腳步，傾聽焦急的莉莉咕嘰咕嘰的說著什麼。

黑乃還沒能明白莉莉想說什麼，就看到了森林昇起的煙。

「難道，十字軍也向光之泉靠近了？」

為什麼到那個地方，那裡有什麼財寶嗎。

莉莉將衫帽摘下，準備向著森林飛奔。

「啊，等一下！」

莉莉當初被趕出了光泉，我知道那是個重要的地方。

由於女王加護的效果，那片土地充滿了很濃的魔力，那意味著什麼再清楚不過。妖精們決不允許其他任何物種妄圖進入那裡，不管是誰。

光之泉如果被妖精以外的種族介入，破壞了「女王的加護」，那個土地一直持續的魔法效果就會消失。

所以無論如何，包含莉莉在內的妖精們都會阻止人類的侵入。

十字軍大概出於什麼目的而進攻光之泉，現在他們正與妖精們發生衝突。那個森林裡冒出煙就說明了這一點。

莉莉沉默了，但我沒有留住她的理由，反倒是我也想去。

但是，升起戰爭狼煙的不只是光之泉，還有伊魯茲村，那裡也不能置之不理。

「莉莉去光之泉那邊吧。黑乃去村子。」

「……沒問題嗎？」

對了，對我而言，說到底最優先、最重要的是莉莉的安全。

事到如今才發現，我剛才只顧著對伊魯茲村遭受的襲擊感到憤怒和焦慮，被沖昏了頭腦，進而忘記莉莉自己去那裡的危險性。

也就是說，不論如何我首先要保護莉莉才對。

但是，莉莉要一個人去阻止十字軍——

「不要緊的！相信莉莉！」

莉莉是我的夥伴，而且經常單方面的保護我。

如果讓我選擇是否相信她的能力，那還用說嗎！

「知道了，不過別亂來喲。」

「嗯，黑乃也是。」

「啊……啊，我知道了。」

對了，我已經和莉莉做了約定。以後不會再輕舉妄動，不會再像與沙利葉單挑時那樣亂來了。

「雖然不知道十字軍兩邊兵力是怎麼分配的，不過，對付那種程度軍隊，一個人有的是辦法不是嗎。彼此的事結束了之後馬上撤退，然後在庫阿爾村的公會匯合吧。」

「嗯！」

其他的話不用再說了，我和莉莉分別向著自己的目的方向跑去。

現在沒空去想是個怎樣的地獄在前面等著我。

伊魯茲村的房屋，大概是被烈火蹂躪過了，已經燒的無法辨認原型。

遠遠看去，街道遍佈大量的血跡，不過看不見受傷者倒在那裡的身影。

也許很多出血的人已經被送去治療了。黑乃看著這一切，懷著沒有一絲可能的幻想。

但是，四周瀰漫的刺鼻屍臭，輕易打破了他的幻想。

屍臭，從村子中心飄來，一直飄到大門之前。

無法相信。他們已被奪去生命了嗎？他們不是該在村子圍牆對面等我嗎？！

「哈啊……哈啊……」

我的腳停止了全力奔跑。現在的我大概像夢遊症患者一樣搖搖晃晃地走在街上。

無論是殺人、命懸一線或是碰觸死亡我都已歷經多次。就是面對龍或是沙利葉，也不過是腿抖個不停而已。但對充斥眼簾的血與火焰，我只能感受到無法形容的恐怖。

「這是些什麼……」

伊魯茲村，這個世界的與世無爭之處。讓我感受到了安寧祥和的地方。

為什麼，會變成這麼血腥的廢墟。

我下意識拒絕承認這樣的現實，拒絕相信——我以這樣，像風般漠然的狀態，跑了多少時間呢？

突然映入眼簾的景象，使我停下了腳步。

從奇蹟般至今尚未被燒燬的一家小小的民居里，出現身穿白衣的人類士兵。

那個士兵高興的叫著，左手還拿著閃閃發光的東子，大概是幾個銀幣。

民居的門前，兩個士兵抱著滿載物品的木箱走了出來，臉上浮現與剛才那個士兵一樣的燦爛笑容。

然後，士兵們將木箱放在房子前面運貨車上，發出的「咕咚」聲顯得車身特別沉重。

三人有說有笑地穿過不低頭就過不去的低矮小門，再次進入了民宅。

然後，然後。他們出來的瞬間，認不清現實的漠然大腦猛然恢復，感覺好像好有什麼斷掉了。

於是，清楚地認識到眼前正在發生的事。

三個士兵，拖著穿著便裝的精靈屍體，各自說道。

他們對話的片斷清晰地傳入耳中。

「……哎，猜錯——原來是哥布爾小子啊。」

「——要是女人就能享受一下呢。」

「嘛嘛，反正已經拿到不少錢——」

然後，三人用比剛才放木箱更粗暴的動作，將屍體扔到運貨車上。

那屍體，是早上走過這條路，向我打招呼的哥布爾農夫瓦西桑的孩子。

「啊……」

我想保護伊魯茲村，卻目睹了熟識的村民死去。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剩狂怒。

是的，就如字面上那樣的狂怒。

但是，我明白一切都已經太晚太晚了。

左手不知不覺間取出了咒刀「辻斬」，並緊握著。

黑化後無法完全壓制的憎惡意念，如怒濤般湧入心頭。

平時會反射性的抗拒那可怕的感情潮流。但是現在，竟然不可思議的感覺很舒適。

是我的憤怒還是刀的詛咒，已然無法區分。

那種情感命令著身體，盡滅目光所見之敵。

莉莉向妖精之森的最深處光之泉飛奔。

與疾走稍有不同。幼兒體形的莉莉腿很短，因此在速度提升上無法像黑乃那樣，通過提升腿部力量直接踢擊地面就能實現快速前進。

現在莉莉全身覆蓋著光球狀妖精結界，效果就是像蝗蟲一樣一蹦一蹦的蹦跳著實現高速移動。

輕鬆飛越岩石等障礙物的莉莉，宛若閃亮的大光球彈過地面。

以遠勝人類奔跑速度的高速移動，莉莉的表層肌膚清楚地感受到周圍的魔力越來越濃，大概是越來越接近光之泉的緣故吧。

本來莉莉一旦接近這一帶，敏銳的妖精們會輕易察覺到她的存在，並阻止她過去。但現在哪裡都看不見那些閃耀著螢火蟲般光芒的身影。

從剛才開始就不斷聽到森林深處迴盪的攻擊魔法爆炸聲，大概就是她們沒有出現的原因。

沒猜錯的話，現在妖精們大概全體出動，正在迎擊朝光之泉湧來的十字軍。

如果允許人類侵入森林「中心」的光之泉，就會像黑乃預想的那樣，「妖精女王的加護」就會消失。

這樣一來，這裡就不會再有妖精出生，對妖精而言等同於失去故鄉。

產生女王加護的光之泉是自己的故鄉，是自己出生的重要地方，是充滿尊貴的土地，是自己必須守護的地方。

於是，莉莉又加快了速度。

希望在同伴們倒下前趕到，使用比普通的妖精更強大的固有魔法，應該能阻止人類進入，守護住——莉莉現在只在考慮這些。

但是，周圍的魔力濃度超過一定量後，也就是莉莉受到的女王加護效果超過一定量的瞬間，她有了變化。

「守護……嗎。」

像子彈一樣衝去的莉莉急劇減速。

「……為了這種地方？」

莉莉慢慢走著，身上的球狀妖精結界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全身開始散發強光。

「呵呵……白痴麼。」

莉莉小聲咕噥著，每一步都確實的「大」了起來。

手腳增長，胸口膨脹，沒有了幼兒特有的渾圓身體，展現出女性柔和的曲線。

從「可愛」的蘿莉變成了「美麗」的少女。

但是，真正改變的與其說是外觀，倒不如說是內心。

身體的變化逐漸減慢，但從剛才開始的腦內變化還在增強。

思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複雜。與此同時，感情、得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該怎麼做、不應該……

莉莉停下腳步的時候，身體已經不再變化。

那是完美無缺的美麗少女身體。強大的固有魔法和豐富的知識，才是妖精莉莉真正的身姿。

莉莉能夠在魔力濃厚的環境變回原形，是光之泉「女王的加護」眾多效果的一種。

只要在這種程度的「加護」範圍內，莉莉隨時可以變身成這個樣子。

「哼哼哼……」

在外面每個月只有一次的滿月夜晚才能變回的樣子，令所有男人窒息的美貌。黑乃看到的時候，也不會露出看到真正的自己那時以外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

莉莉狂笑著。

「誰會，保護那個地方，那些傢伙！？」

沒有了幼兒狀態的天真無邪，如果是平時的莉莉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如此殘虐的想法。

幼兒狀態的莉莉，不僅是外觀，心也是那樣的純粹。然而，回到原來的樣子後，本屬於她的的心靈、感情和思考能力復活了。除妖精的心理之外，還兼備人類的殘忍狡猾和貪婪。

「哈哈，好機會啊，什麼光之泉啊——」

黑乃沒有註意到，莉莉返回原來的狀態，在可以使用強大魔法的同時，還有著不能分辨正邪的半人半魔的心。

「讓它毀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