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循環之後（4）

　　鄭奇勝一提起遊戲，就滔滔不絕起來，目光熱忱而開心，跟那個瘋狂的殺人犯判若兩人——不，確切地講，每個人都是多面的，只取決於向何人展示。

　　「由於遊戲世界生成與個人意識讀取有關，具備一定風險，進入遊戲之前，我們簽訂了一份合同，裡面有免責條款。」鄭奇勝懊惱地啐了一口，「該死的，我居然這麼倒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我遇到了bug！」

　　或許，並不是倒霉……

　　祝時祺想了想，問：「開發這個遊戲的公司叫什麼名字？他們是如何選中你的？」

　　「你認為這一切跟現實中的你有關？」鄭奇勝倒是瞬間明白了祝時祺的意思，嗤笑道，「你**吧，我怎麼會進入跟仇人有關的公司？我還擔心你們動什麼手腳，把我害死以絕後患呢！對了，我要聲明一下，我只在遊戲里殺人，現實中是不會乾的。如果你真的在現實中被殺了，那也跟我沒關係，我犯不著因為你蹲監獄。」說到後來，他的態度認真了幾分，好像真的對自己的猜想信以為真。

　　祝時祺卻沒有理會他的聲明，只是追問：「遊戲公司的名字是什麼？」

　　鄭奇勝見他完全不搭話，就無趣地撇撇嘴，隨口道：「告訴你也無妨，叫‘真好玩’遊戲公司。」

　　「真好玩」……

　　因為這名字實在是簡單直白到讓人一言難盡的地步，反而達到了過目不忘的效果。祝時祺不用多加回憶就能夠確定，在自己認識的人裡面，沒有人的名下有這樣一家公司……嗯？

　　記憶的大門被推開一條縫，往事如薄霧般彌散開來，祝時祺突然回想起一段對話——

　　「祝時祺，你喜歡什麼遊戲？」

　　「好玩的。」

　　「……能再具體一點嗎？比如說什麼類型？你最想玩什麼樣的？」

　　「遊戲只要好玩就好。」祝時祺記得自己毫不猶豫地說，「能讓人評價為‘真好玩’的遊戲，就是我最想玩的遊戲。」

　　「啊……哈。」那個人皺眉說，「還真難辦啊。我本來想送你一份遊戲，但現在看來，一份遊戲還遠遠達不到你的標準。嗯，我決定了，以後開一家叫‘真好玩’的遊戲公司，出品的遊戲都叫‘真好玩’，你就沒話說了吧！」

　　能用如此清奇的思路來解決問題的人，祝時祺只認識一個。

　　狄言。

　　思及往事，祝時祺的目光中透露出幾分溫暖。可隨即，困惑浮現在他的心頭。

　　狄言為什麼要開發一款遊戲，讓人在其中殺死「自己」？

　　他想不明白。

　　「你的問題，我都已經回答了。現在，該你履行諾言，帶我出去了吧！」鄭奇勝要求。

　　祝時祺點點頭，用終端開始更改鄭奇勝的住院信息。片刻後，他操縱機器人護工打開門，朝鄭奇勝示意：「可以走了。」

　　鄭奇勝剛開始還有些不太相信，但緊接著，他感覺手腕上的暗扣一松，便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大笑一聲，目光莫測地打量起了祝時祺。

　　祝時祺只用了一個動作，就止住了他所有不懷好意的舉動——他重新召回護工機器人，站在鄭奇勝身後。

　　「鑒於你的‘遊戲目的’，我認為有必要對你進行一些防範。」祝時祺溫和地徵求意見，「你可以理解吧？」

　　鄭奇勝陰惻惻地呲了呲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可以」。

　　在機器人護工的幫助（或者說威懾）下，祝時祺成功將鄭奇勝帶上一輛飛梭。鄭奇勝懶洋洋地給了祝時祺一個坐標，飛梭便載著二人向城市邊緣行去。

　　林立的高樓迅速向後退去，天空愈發空曠，他們離開了鋼筋水泥搭建的巨型森林，飛馳在綠意森森的原野之上。連綿不斷的平原在他們下方伸展，風將一片片草叢吹得漣波蕩漾，像微風拂過碧綠的湖面。

　　然而，祝時祺極目遠眺，卻並未發現任何異狀。正當他想詢問鄭奇勝時，對方卻主動開口了。

　　「這個時代，遊戲可以做得非常逼真，甚至會出現像這款遊戲一樣的完全擬真大作。但是有一點，卻是從古至今都沒有解決的——」他頓了頓，用一種神氣的眼神睥睨著祝時祺，說出他的發現，「那就是地圖加載。雖然當下的遊戲早已能通過智能算法預測出將要使用到的資源，從而進行預加載，實現零等待。可一旦跑圖的速度超過智能算法的預測速度，地圖顯示時就會出現一些小小的bug。所以，把速度開到最大吧！等到了城市的盡頭，你就能明白，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過是供我取樂的遊戲！哈哈！」

　　鄭奇勝張狂大笑起來。祝時祺卻心想，這傢伙住在那麼破的公寓里，處心積慮也只殺了我一次，換成別人都會覺得太虐，沒想到這人還能樂在其中，也是十分不容易。

　　「怎麼，你怕了？」似乎是不滿祝時祺遲遲沒有動作，鄭奇勝眉頭一挑，嘲諷地看向祝時祺。

　　「不，我在想，你是不是準備借此機會殺掉我。」祝時祺沈吟道，「一旦飛梭速度過快，萬一撞上了什麼東西……哪怕只是一隻麻雀，都足以讓我粉身碎骨。你的目標似乎是殺掉我，因此我必須考慮，這是一個陷阱的可能性。」

　　「膽小鬼。」鄭奇勝嗤笑，將雙臂一抱，靠在座椅上悠然道，「反正，證據我已經給你了，沒膽子去拿，那是你的事，我可不負責。好了，現在讓我下去吧。」

　　祝時祺卻搖頭道：「不行。」

　　「什麼？你出爾反爾？！」鄭奇勝暴怒如雷，「祝時祺，現實中的你討厭，這裡的你更加討厭！」

　　「我之前答應你，讓你跟我一起去找證據。如今不過是在踐行自己的承諾。」祝時祺說，「況且，如果真有什麼陷阱，結果也不過是我們同歸於盡。」

　　「你瘋了！同歸於盡對你有什麼好處？！」鄭奇勝的語氣中並無多少恐懼，卻十分詫異，因為在他看來，這是一件損人不利己的事。

　　可小心眼的祝時祺就喜歡做這種事。

　　他將飛梭的路線設置完畢，一口氣將速度開到最大。在機器運轉的轟鳴聲中，他認真地對鄭奇勝解釋：「這樣一來，至少你也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