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活著的代價
「除了他,這世上還有誰能仿製出一尊真假難辨的傳國玉璽。」
陳大昌神情平靜,像是在說著今兒天氣真好,又是在海上,乾脆吃個龍蝦鮑魚。
容信依舊一臉震驚,被嚇住的模樣。
「可是陳公公不是說真正的傳國玉璽缺了一個角。」
「誰知道?」
陳大昌翻了個白眼,「中宗朝先帝扔玉璽,玉璽因此缺了一個角,知道此事的人全天下不超過五人。其中四人已經過世,只剩下咱家還活在世上。
你也聽說過宮裡的傳聞,傳聞中宗因為朝臣逼迫,砸了玉璽。可曾聽說過中宗被先帝氣狠了才砸了玉璽?」
容信緩緩搖頭,玉璽被砸,缺了一個角的傳聞故事中,的確沒有先帝。
陳大昌繼續說道:「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傳國玉璽缺了一個角。或許當年先帝登基的時候,有人懷疑過。然而那些人要麼作古,要麼已經被先帝處死。
先帝為何剛剛登基,就大開殺戒。世人都說先帝脾氣暴躁,嗜血,其實當時先帝是為了殺人滅口。任何膽敢懷疑傳國玉璽的人,不論原因,都會被先帝下旨處死。
殺到後面,人人自危,只想著保命,哪裡還有人關心傳國玉璽。等到殺戮告一段落,以假亂真的贋品橫空出世,無人能分辨真假。也沒人能想到,宮裡的傳國玉璽竟然會是贋品。」
說到這裡,陳大昌劇烈咳嗽起來。
容信回過神來,趕緊給陳大昌喂藥,包紮傷口。
處理了傷口後,兩人精神都有些萎靡。
陳大昌疲憊地說道:「顧老爺子為了製作這尊贋品,親自走了一趟西北,在群山中找到了廢棄的礦脈,研究礦脈屬性。並循著線索,在皇宮裡找到了和真正傳國玉璽原石出產於同一個礦脈的玉石。精雕細琢,花費一年時間,製作出絕世精品。
你可知道,當那尊玉璽製作成功,擺放在先帝面前。若非知道真正的傳國玉璽缺了一個角,連先帝都分辨不出那尊玉璽真假。不過現在,真假已經不重要。
真的可以變成假的,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那尊玉璽,先帝已經用了三十幾年,陛下也用了好幾年。就算是贋品,這麼多年過去,也足以變成真的。
至於地宮裡面那尊缺了一個角的玉璽,已經不重要了。即便真有人將那尊玉璽盜出來,也沒有用。因為皇室不會承認,朝廷不會承認,天下也不會承認。想出盜取傳國玉璽的人,分明就是個蠢貨,腦子不清醒。」
聽完這一切,容信心情很沉重。
他沉默了許久,才問道:「那尊玉璽,是顧老爺子最後的作品嗎?」
陳大昌很奇怪,容信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不過他還是誠實回答,「並不是他的最後一件作品。按理,顧老爺子知道這麼多秘幸,還親自製作了那尊玉璽,事後他就該被處死。
然而,先帝卻一反常態留下了他的性命,結果就是顧老爺子進入朝堂,一輩子被朝廷規矩束縛著,徹底告別紈袴生活。咱家看得出來,顧老爺子過得很憋屈,一直忍著忍著,忍到子女長大成家立業,他就干了一件瘋狂的事情。」
「什麼事情?」容信好奇地問道。
陳大昌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
用著懷念的語氣說道:「他仿製了一份詔書,假傳聖旨。聖旨內容,是叫他致仕養老。結果這份聖旨還沒製作完成,先帝就知道了。先帝氣笑了,乾脆如了他的願,將他趕回家,卻保留了他的官職,還不許他隨意出府。」
「這就是顧老爺子多年不出府的原因?」容信問道。
陳大昌哈哈一笑,「是啊,這就是他常年不出府的原因。他本是個紈袴,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年紀大了,依舊不改本性。
可是先帝卻故意壓著他的本性,叫他一輩子不痛快。這就是先帝允許他活著的代價。直到他死,也沒能出府痛快玩一場,委屈他了。」
陳大昌有些遺憾。遺憾顧老爺子活著的時候,竟然沒能痛快活過一天。
「是先帝下旨處死他?」容信急忙問道。
陳大昌輕輕搖頭,「先帝不需要下旨處死他。當先帝病重,顧老爺子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必須死在先帝前面,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注定了,對此他早就做好了準備。順便利用自己的死,換顧大人一條活路,何樂不為。」
「你是說,顧老爺子心甘情願赴死?」
陳大昌點頭,「是的,他是心甘情願赴死。其實,早在開耀三年的時候,他本該死去。然而他活了下來,多活了三十幾年,夠本了。」
容信嗤笑道,「多活了三十幾年,卻沒有過過一天痛快日子。」
陳大昌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世上有幾人能過痛快日子?痛快和活著,只能二選一。換你,你是選痛快一天,還是多活三十幾年。」
容信回答不出來。
這個問題太難。
陳大昌繼續說道:「顧老爺子沒有絲毫遲疑,就做出了選擇。他選擇活著,為自己活,為家族活,為子孫後代活。」
容信花費了一點時間,才平復自己的情緒。
「顧老爺子臨死前,曾被先帝召見。能不能告訴我,先帝和顧老爺子說了什麼?夫人她想知道。」
陳大昌笑了起來,「就是兩個老熟人閒聊,聊聊家常,聊聊孩子。當年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提起。顧老爺子同先帝之間,一直都有默契。」
容信躬身一拜,「多謝陳公公實言相告。」
陳大昌哈哈一笑,卻不料牽動傷口,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等傷口沒那麼痛了後,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告訴夫人,該說的咱家都說了。沒有下一次。」
「陳公公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容信鄭重承諾。
陳大昌冷哼一聲,「嘴巴說得再動聽都沒有,咱家得看你們怎麼做。」
他看著船艙外面,一望無際的大海,波濤翻湧。
這是他的夢想,是他人生新的起點。
他笑了起來,「若非咱家心中還有慾念,咱家絕不會與虎謀皮。」
容信說道:「陳公公心中既然還有慾念,那麼就趕緊養好傷。等到了船廠,還需要陳公公調度指揮,將土著殺個片甲不留。」
陳大昌冷笑一聲,「不用你提醒咱家。只要咱家不死,咱家一定會將那些不聽教化的野猴子殺個屍山血海,叫他們懂得畏懼,服從。」
「祝陳公公馬到功成。」
「滾出去!」
陳大昌直接翻臉。
容信不以為意,起身,走出了艙房。
他叮囑屬下,「好好守著陳公公,一應需要儘量滿足。」
「屬下遵命。」
容信回到自己的艙房,取出信紙,開始寫信。
他要將打聽到的情況,及時送回京城。
等到下一個碼頭,會有自家船隻接應。屆時,他會將信件交給妥當的人帶回陸地,寄回京城。
信件內容乍眼一看很普通,其中暗藏玄機。
如此,才能確保信件丟失,落入其他人手中後,信件內容不會被人知曉。
寫完信件,放入信封,密封。
他打開艙房大門,望著大海。
已經臨近十二月,此處卻依舊炎熱無比。
也不知此次出海,何時才能回到江南。
或許一年,或許兩年……
他唯一能確定的事,等到他回到江南,四海商行在江南的處境將大為改觀。
屆時,四海商行將是首屈一指的大海商。
至於那些海盜,容他們繼續活著。
驅狼吞虎,是個不錯的策略。
容信面對陸地方向,揮動手臂。
「再見!」
「你是擔心自己回不去嗎?」
陳大昌竟然讓人將他抬了出來。
「陳公公不休息?」
「你不是說服下保命藥,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活下來。既然死不了,咱家就沒必要窩在小小的艙房內。」
容信笑了笑,「陳公公想說什麼?」
「你在擔心回不去了嗎?」
容信搖頭,「只是不確定回去的時間。」
陳大昌譏諷一笑,「果不其然,安排咱家出海,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容信說道:「陳公公別忘了,我一直陪著你。」
陳大昌卻說道:「你的命不值錢,至少不如咱家的命值錢。」
容信呵呵一笑,「陳公公別自視太高,今非昔比,到底誰的命更值錢,你說了不算。」
「哈哈……呼……」陳大昌明知會牽扯到傷口,依舊忍不住發笑。
他伸出手,拍著容信的臂膀,「你說的沒錯。在詔夫人眼裡,你的確比咱家更值錢。只可惜,我們現在在海上,遠離陸地。你的命已經變得不重要。」
容信回敬他一個輕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