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病重
「陛下知道娘娘的用意嗎?」
無望很平靜,內心毫無波瀾。
即便面前是貴為太后娘娘的女人,要她給另外一個人陪葬,依舊無法讓他內心生出任何波瀾。
活到這個年紀,見過太多生死,人間疾苦。
死,可怕嗎?
不!
無法選擇自己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湖陽自己選擇的死法,在無望內心,縱然令人唏噓,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至少湖陽決定了她自己的死,沒有將命運交到別人手上。
裴太後面露譏諷之色,「陛下知道又如何!在本宮和你之間,你認為陛下會選你嗎?」
無望垂眸,「太后娘娘誤會了,貧僧是擔心給太后帶去麻煩。」
「你若是心中不平,儘管到陛下跟前告狀,求陛下救你性命。無論如何,本宮一定會取你性命。」
裴太后擲地有聲。
湖陽過世三年,裴太后就寂寞了三年。
三年孤獨的深宮生活,裴太后已經快忍耐到極限。
她最近時常想起湖陽,尤其是年輕時候,二人互鬥,你來我往的場面。
每次都能讓裴太后笑出聲來。
私下裡,她時常和文公公談起湖陽。
湖陽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女人,她的靈魂是自由的,也是脆弱的。
她喜歡她!
裴太后無數次的確認。
成宗文德帝過世這麼多年,裴太后不曾想唸過他,也不曾夢到他。
然而,她卻時常想起湖陽,回憶起二人相處的過往。
這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當然,這個喜歡同男女之間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就是單純的欣賞,單純的喜歡。
為喜歡的人討回一個公道,裴太后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無望害死了湖陽,憑什麼還能好好活著,並且享受著高僧待遇。
憑什麼?
別人不在乎湖陽的生死,她在乎!
沒人想要替湖陽報仇,她想!
所以她藉著生病的機會,讓皇帝劉詔將無望召回京城。
她親自到相國寺面見無望,就是希望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她老了!
或許還能活幾年,也許還能活幾個月,也有可能幾天後玖一命嗚呼。
生死大事,沒人說得准。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在死之前,替湖陽討回公道。
如此一來,即便死了,她也能瞑目。
到了地府,見到湖陽,她也能毫無負擔地衝她一笑。
聽到對方要取自己的性命,無望依舊是無動於衷。
「太后娘娘放心,今日談話,只限於門內。出了這道門,不會有一個字流出去。」
裴太后冷冷一笑,「你以為你這樣說,本宮就會饒你不死嗎?」
無望卻說道:「生死早已看淡,娘娘要貧僧死,貧僧沒有意見。湖陽的死,貧僧的確有責任。雖然很多時候我們身不由己,卻不是推脫責任的藉口。」
裴太后偷偷鬆了一口氣。
她老了!
想要讓無望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很難。
她只能用身份壓制無望,讓無望自己去死。
她問他:「不後悔嗎?」
無望緩緩搖頭,「湖陽因貧僧而死,貧僧還她一條命,很合理。」
裴太后眯起眼睛,她突然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殘忍。
她輕聲說道:「湖陽不希望你死。」
無望笑了起來,「貧僧知道!她寫給貧僧的信,貧僧都有看過。他對貧僧得一番情意,貧僧感激不盡,只是無法回報。若是她想要貧僧的命,貧僧給她就是。」
「湖陽沒想要你的命,是本宮要你的命。」
「都一樣!」無望神情淡然,
對他來說,誰要他的性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裴太后嘆了一聲,「本宮突然有些後悔。如果你不想死,本宮絕不勉強你。你活著,更有用處。」
無望含笑無言。
裴太后累了,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無望,「你的生死,你自己決定吧。本宮……能為湖陽做的,都做了。本宮無愧於心。」
「是!娘娘對湖陽沒有任何虧欠,不必有負擔。」
裴太后衝他笑了笑,「難怪湖陽能看上李,唸唸不忘二十載。你的確有過人之處。你好自為之,本宮告辭!」
「恭送太后娘娘。」
嘎吱……
陳舊的房門從裡面推開,發出刺耳的響動。
劉議一回頭,就看見裴太后從靜室走出來。
「母后,談完了嗎?」
裴太后點點頭。
劉議朝門後面看了眼,光線昏暗,視線迷糊。只見無望端坐不動,彷彿早已經入定。
他說道:「相國寺準備了素齋,母后可要嘗一嘗?」
「不了!本宮乏了,即刻啟程回宮。」
「現在回宮?兒子擔心母后會累著。」
裴太后搭著他的手,「此處令人心悶氣短,還是宮裡好。」
「母后說的是,兒子也覺著相國寺氣氛令人不舒服。」
裴太后執意回宮,連相國寺精心準備的素齋都沒吃。
回到宮裡,她就躺下了。
就像是身體被掏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
劉詔很擔心,到未央宮看望。
「母后去了一趟相國寺,身體不僅沒好,反而還加重了。這是怎麼回事?」
「本宮許久不曾出宮,出宮一趟,就覺著累得很。皇帝別擔心,本宮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當真不要緊嗎?」
裴太后點頭,「太醫都說了,本宮就是身體累,需靜養。」
好吧!
……
兩日後,相國寺放出消息,無望大師閉關靜修。
消息傳到未央宮,已經恢復了一點精氣神的裴太后冷冷一笑,「男人果然信不得。」
「娘娘息怒!」文公公生怕裴太后又為此生一肚子悶氣,壞了身體。
裴太后自嘲一笑,「本宮還是太心軟。」
沒有當場逼迫無望喝下毒藥。
她連毒藥都準備好了,最後關頭卻下不了手。
終歸,她的心沒有那麼狠。
裴太后覺著自己辜負了湖陽,有些心灰意冷。也不想再見無望第二面。
看著無望那張臉,真的很容易動搖。
罷了,罷了!
湖陽若是要怪,就怪她好了。
裴太后不行佛,卻看起了佛經。
不信道,道經也是時常翻閱。
年輕的時候不愛看書,臨到老,才知文字的優美。
即便只是佛經,道經,也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裴太后手不釋卷,文公公急匆匆從外面進來。
「娘娘,大事不好!」
「什麼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娘娘教訓的對。老奴剛得到一個消息,關於無望大師。」
裴太后放下手中的經書,「無望怎麼了?他不是在閉關嗎?」
文公公擦擦頭上的汗水,「無望大師圓寂了。」
「什麼?」
啪!
裴太后手中的經書滾落在地上。
她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什麼時候的事情?」
文公公忙說道:「就是今兒一早發現的。無望大師閉關靜修,不許人打擾,好些日子沒動靜,飲食也沒動一下。相國寺主持不放心,今早派人查看,才發現無望大師已經圓寂,而且已經死了好些天。然而神奇的是,無望大師的屍體不腐不爛,相國寺上下都說無望大師坐地成佛,還要為無望大師做一場盛大的法事。特意下帖子,廣邀天下僧人。」
裴太后聽到無望已經死去多日,便失了心神。
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喃喃自語,「他終歸沒有食言,終歸守住了承諾。」
「太后娘娘,你沒事吧?」文公公有些膽顫心驚,蓋因為裴太后的臉色太差,把他嚇壞了。
裴太后揮揮手,「本宮沒事!本宮乏了,躺一會就好。」
文公公扶著裴太后回到床上。
很快,裴太后就進入了夢鄉。
文公公不敢大意,派人將太醫請來診脈。
太醫來到未央宮,伸手探脈,心頭頓時一慌,太后娘娘的脈象為何如此虛弱,仿若沒有。
明明昨天請平安脈的時候,脈象還是極好的。
「太后身體如何?」文公公問道。
太醫不敢隱瞞,如實說了。
文公公聞言,冷汗刷的一下滾落。
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派人稟報皇帝和皇后。
太后娘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項上人頭恐怕也得交代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