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一更(修)
冬霧彌漫,白茫茫的天不斷有如鹽的細雪落下,像是要把鱗次櫛比的綠瓦塗成白色。經過了一夜,地上覆蓋著一層純淨的白色,人在屋裡都聽得見下人們掃雪沙沙的聲音。
素淨纖長的手指在桌上精心準備的禮盒上敲了敲,楊歆琬擔憂地看向姜成袁:「你說爹爹他們會喜歡我備的禮物嗎?」
糾結了幾天,詢問過姜成袁的意見,楊歆琬終於選好了送楊府的節禮。
姜成袁見她選了幾日,面上又一直糾結,怕楊府不收她的東西,就提議道:「我親自把禮物送過去,幫你探探口風。」
楊歆琬眼眸亮了亮,這樣自然是最好了,姜成袁比丫鬟婆子更能給她反饋楊家人對於她和好意思的情緒。
「會不會耽誤世子的事情?」
「只是送個禮而已,我沒你想的那麽忙碌。」姜成袁把人圈進懷裡,「昨日你不是說想跟我下棋嗎?」
楊歆琬楞了楞,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昨天推拒他說的藉口被他當了真,昨夜他不止讓她幫他,竟然還起了幫她的心思,她害羞不想讓他碰,沒想到他不止上了手還上來嘴,她心都快跳出了喉嚨,自然什麽話都說出來了,因爲備的禮物裡有棋盤這一樣,慌張下就當做藉口說了出來。
他現在有那麽一說,自然證明昨晚的圍棋沒下成,小白兔讓大灰狼得了逞。
想起晚上的事,楊歆琬臉上燒的慌,她記憶中明明挺不舒服的事,不知道是受了這些天姜成袁的情緒影響還是什麽,昨天晚上雖然害羞,但到了後面就化成了水,無力再反抗。
「在想什麽?」見她呆愣,姜成袁眯了眯眼,意味深長的語氣大有幫她再回味一次她所想的意思。
楊歆琬感覺到了危險,唇瓣微張就編了一個藉口:「在想下棋輸的人要受什麽懲罰。」
在她看來姜成袁年少就離家去從軍,如今能寫的一手鐵畫銀鈎好字就已經是難得了,其他的技藝他應該沒有學過才是。
姜成袁笑了一聲:「你想要什麽懲罰?」
楊歆琬不高興地撅了撅嘴,殷紅丰韵的嘴唇微微翹起,紅嘟嘟惹人採擷:「你這話的意思就像是我會輸似的。」
頓了頓,接著道:「要不然輸家答應贏家一個要求就好了。」
在羅漢榻上的小幾上布了棋盤,楊歆琬拿了白棋先行,走了十多顆子,見姜成袁布局平平淡淡,怕他嫌輸給她太丟人,就安慰道:「我自小是跟我爹爹學的棋,有時我爹爹都下不過我,世子你輸給我也不算冤枉。」
姜成袁挑眉一笑,見她笑的就像是一隻偷了腥的猫,也不反駁。
已經開始思考讓姜成袁答應她什麽的楊歆琬下到一半就發現不對起來,她怎麽好像被圍起來了?楊歆琬定神又看了一眼棋盤,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得時候已經落入了下風,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怎麽騙我你不會下棋!」楊歆琬瞪大眼睛,指控地看向對面神情自在的男人。
他這個樣子哪裡像是不會下棋明明下的比她還要好太多,不知不覺得她就要輸了。
姜成袁臉上有幾分無奈:「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我不會下棋了。」
楊歆琬楞了楞,他什麽都不會是她根據他的生平猜測的,他的確沒有說過他不會下棋的事。
上一世生活了幾年,她對他唯一的瞭解好像就是他擅長帶兵打仗了,那麽說起來她還真是一點都不瞭解姜成袁,對他的喜好也只知道那寥寥的幾樣。
「那你還擅長些什麽?作畫?」
見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問他擅不擅長作畫,姜成袁眼睛眯了眯,目光中帶著幾分意味不明,聽說那人君子四藝中最擅長的便是畫。
「不擅長。」
楊歆琬的表情頓時有些可惜,她四藝中最擅長的就是畫,要是姜成袁會的話,他們還能一同作畫。
見她的表情,姜成袁拿著黑子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本來打算放水的心思消失的一乾二淨,片刻就把她殺個片甲不留。
楊歆琬見看著已經結束的棋盤,零落的白棋格外的凄凉,任誰看都看的出白子被黑子欺負的够嗆,這完全是一場赤.裸裸的碾壓。
她知道自己會輸沒想到會輸的那麽慘,收拾了棋子,便氣呼呼地道:「世子想要提什麽要求?」
見她孩子氣的模樣,姜成袁摸了摸鼻子,有些後悔剛剛跟她計較,捏了一塊翠玉豆糕哄她:「吃了這塊糕點就是了。」
翠綠鬆軟的在豆糕在他指節分明的手上格外顯眼,就像他的手指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那豆糕捏的粉碎。
姜成袁的手比起拿小巧精緻的點心,更適合拿刀拿槍。
楊歆琬惡狠狠地咬掉了他手上的糕點,甜蜜的味道涌入口腔,楊歆琬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傻氣,本來就是自己誤會了姜成袁不會下棋,側過臉又把粘在姜成袁手指上的碎末討好的舔了。
「吃乾淨了!」見著到他的手指水光光的,楊歆琬眨了眨眼笑道。
姜成袁眸光幽暗:「那是不是到我了。」
楊歆琬怔了怔:「什麽?」
姜成袁將她壓在身下,用身體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
到了元旦前天,天氣難得放了一個晴,下人清掃了屋檐上的積雪,露出了紅墻綠瓦,幾隻麻雀停留在屋外翠綠的鬆柏上,嘰嘰喳喳的鳴叫。
送姜成袁出了門,楊歆琬轉回院子拿起書看了幾行字就看不下去了。
心裡不住擔心自己備下的禮物會不會讓祖母他們喜歡。
「去備幾樣糕點,我去看寶哥兒去。」
春熙應聲而去,不過片刻進來的却是碧綠。
碧綠的臉上帶了幾分焦急:「少夫人,二房的老夫人來了。」
二房的老夫人?
楊歆琬楞了楞,先是反應過來這人是誰,然後就想到了她是爲什麽而來的,她拿著賬本去侯爺那裡告狀就料想到有這一遭,只是沒想到她會直衝衝的來她的院子。
「除了她還有誰?」不是帶了一府的人聲討她吧,這些日子她聽鋪子的掌櫃彙報,因爲拒絕了二房的人白吃白拿,二房的那幾個主子惱羞成怒想砸店的不少。
「老夫人還帶了兩個堂姑娘。」
楊歆琬本來就打算去世安院,衣裳都是換好了的,拿了貔貅搭腦黑漆衣架挂著的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就打算看看那個每年得用侯府幾萬兩銀子孝敬的長輩。
人還沒到院門口,楊歆琬就聽到一個老太太粗聲吼道:「長輩見小輩還要通傳,什麽大家閨秀我看還不如我家的大妞二妞有規矩。」
「就是,要是祖母去我屋子,我一定打開門歡迎她進去。」說話的小姑娘應該正在變聲,說話尖利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似的,跟她祖母渾厚的聲音搭配在一起格外的有意思。
就像是唱大戲一樣。
守門的婆子互看了一眼,想了想少夫人的脾氣就當做沒聽見她們的話。
姜老太太見她們不放人,當即就拍起了大腿,頭上的赤金簪子叮咚作響:「天殺的,這凍天凍地,我年紀都一大把了哪裡受得了這種氣候,成袁媳婦是想凍死我個老太太啊!」
楊歆琬緩步過去:「二祖婆要見我,直接讓我傳我去主屋就是了,怎麽還特地過來?」
姜老太太身形看著大約有她三個大,一頭黑髮梳成了一個高髻,上面的赤金簪子都够打上一尊小金佛了,穿了一身大紅遍地金褙子,看著就像是一個移動的大紅柿子。
她身邊一邊站了一個小姑娘,兩個姑娘身材倒是正常,一個略高一個略矮,模樣看的出幾分姜家人的影子,打扮比起姜老太太要寒酸,就只帶了幾個銀簪,看著都是十一二歲左右。
楊歆琬在打量她們,她們也在打量著楊歆琬。
兩個姑娘看著楊歆琬周身氣派的模樣,雙眼都發著光,從她頭上的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掃到她耳墜上那對羊脂玉葫蘆,眼睛恨不得鑽進她裹了披風的衣服裡,看看她手上帶的是什麽鐲子。
「啊!東珠!」稍矮的那個姑娘扯了扯旁邊的姑娘,指著楊歆琬柳黃色綉油綠色纏枝紋綜裙下微露的綉鞋,驚喜地叫道。
「真漂亮,我還沒見過那麽大的珍珠。」
楊歆琬皺了皺眉,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哪有看著別人身上的首飾兩眼放光的。
「好了,又不是你們的叫什麽叫!」姜老太太大吼一聲,目光跟她兩個孫女一樣繞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楊歆琬的臉上。
怪不得能勾的她那世子孫兒喜歡,這臉怕比葉姨娘的那張桃心小臉還要小一些,臉上未施粉黛依然紅潤白嫩的像是上好的水蜜桃,一雙狐媚的大眼,可不是勾男人的心魂。
「你堂妹們今天第一次見你,既然她們瞧上了你的東西,你怎麽也得拿出做嫂嫂的模樣,大方給了免的讓別人說你小家子氣。」
楊歆琬輕笑了一聲,她聽府裡的下人說過姜成袁看不慣二房做派,給門房是下了命令不准二房的任何人來侯府的,不過姜侯爺是個孝子連隔房的老人都當親爹親娘孝敬,所以二房在姜成袁不在府上的時候才敢上門。
姜成袁前脚才走,她們後脚就來了,想都知道是誰給她們報的信。
「二祖婆若是來教我做人,這事我祖母與父親已經早早教過了我,就不勞你老費心了。」
姜老太太胖的眯成一條綫的眼睛徹底擠在了一塊,大手啪啪啪的拍了拍大腿,扯著嗓子吼道:「天殺的啊!我活了那麽大歲數了,教訓你兩句怎麽了!你都嫁到我們姜家來了,你的東西難不成不是我們姜家,問你要個見面禮你都不給!你在家到底學的是什麽臭規矩!」
老太太這架勢來的太突然,出雲院的下人都嚇了一跳,眼睜睜的看著她在門口撒氣潑來。
楊歆琬眼睛一眯,說她說不定她就忍了,但說她家人,她可就忍不了了。
「我敬你叫你一聲二祖婆,你若是再胡攪蠻纏,你覺得我敢不敢讓人把你扔出去。」
「你這是嚇誰呢!你要是敢把我扔出去,我就去擊鼓鳴冤,對長輩不敬,看拿不拿你去浸猪籠,長得再周正又如何,不尊敬長輩連畜生都不如,怪不得我那大孫子要在外面養女人生孩子……」
「你們來楞著做什麽,二祖婆瘋病犯了還不快堵住她的嘴請大夫!」
一旁的婆子面色猶豫,雖然姜老太太說話難聽,但畢竟是主子的長輩,她們可不敢把人給綁了,楊歆琬一雙利眸掃過,幾個婆子打了一個寒顫,遲疑都拋到了腦後,立刻撲到了姜老太太的身上,解了褲腰帶要去綁她。
「天上殺的!你這該浸猪籠的叼婦!救命啊!殺人了!叼婦謀害長輩了!」
姜老太太殺猪般的吼聲直衝雲霄,震得旁邊鬆柏上的積雪都落下來不少。
「堵住她的嘴。」楊歆琬現在算是知道了姜成袁爲什麽不准二房的人上門,光是幾句話,她現在就想把這老太太扔進臭水溝裡去。
「這是怎麽了?」急匆匆趕來的林氏見姜老太太在地上打滾,幾個婆子拿著褲腰帶圍著她,有一個還直接壓在了她的身上,嚇了一跳,看向一旁俏生生立著看熱鬧的兒媳婦,「這是怎麽了,怎麽就打起來了!」
聽到林氏的聲音,被堵住嘴巴的姜老太太嗚嗚的叫喚,瞪大了眼睛,手往林氏的方向伸展,想要讓她救她。
「把人綁緊了,要是鬆了你們也不用留在出雲院了。」見那幾個婆子有懈怠的意思,楊歆琬冷聲地提醒道。
「成袁媳婦……」林氏蹙著眉,一臉不贊成的模樣。
這些日子見她好了許多,沒想到還是上來三言兩語不如她的意,她就開始發脾氣。
要是這脾氣是對自家人發就算了,這二房老太太怎麽都算的上是個正經長輩,傳出去多不好聽。
楊歆琬自然知道林氏不贊同,不過姜老太太這樣的人,你越是對她客氣她便越得寸進尺,覺得別人怕了她,既然她都口出惡言了,她連跟她虛與委蛇都沒興趣。
見林氏蹲下打算去解帶子,楊歆琬把她拉了起來。
「二祖婆怕是被瘋狗咬了,害了瘋狗病,見著媳婦就一直暴躁的不行,媳婦也是怕出事才讓下人把她綁住了,還是等大夫來了,看過無事在把她放了吧。」
林氏略猶豫,她怎麽可能聽不出這是楊歆琬的托詞。
楊歆琬看向在地上掙扎不停的姜老太太:「二祖婆說的話難以入耳,我還從來未被指著鼻子駡過沒家教,連著楊家在二祖婆的口中也是不懂道理的人家,想來一定是犯了瘋病,如若不是,二祖婆如此不慈,小輩也不用孝順了。」
姜老太太嘴裡含著發鹹的汗巾子,「嗷嗷」的叫喚,一雙眯眯眼狠狠地瞪著楊歆琬。
「這……」
「春熙你去把褚大夫叫來,你們也別楞著,把二祖婆扶到厢房吧。」
姜老太太拼命掙扎,不讓人碰她。
楊歆琬見狀,笑道:「既然二祖婆不嫌冷,想在雪地裡坐著,你們也不用管了,就讓她在這兒醒醒火氣。」
她一說完,姜老太太倏地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讓那幾個婆子扶她進屋。
林氏落後了幾步,扯住了楊歆琬:「二伯母雖然說話難聽,但怎麽都是個長輩,你現在把她綁起來了,傳出去旁人不管她駡了什麽,總歸是說你不好。」
「可是媳婦若是今日算了,明日後日她還會駡我,而且我只能畏畏縮縮的受著氣。」楊歆琬正色道,就是姜老太太是她正經的祖母,說那些話她也不會對她客氣,有何况她不過是個旁支的親戚。
「可是……畢竟是長輩。」長輩就是做的再錯,輩分壓在那,小輩也只有忍了。
楊歆琬不贊同林氏的這個理論,長輩慈愛小輩孝順才是理所當然,怎麽能因爲長輩年紀大,什麽責難辱駡都要默默忍受。
「她得把我當做了小輩,我才能把她當做長輩,她既然把我當做了她家可以任意辱駡的丫頭,我憑什麽還要對她好言相向。」楊歆琬說完握住了林氏的手,「母親就不要再勸了,要麽我們家每月均出幾千年養著他們和葉家,要不然二祖婆就不可能好聲好氣的跟我說話。」
與此同時,在府的姜侯爺沒多久也收到了報信。
「什麽,你說成袁媳婦把二伯母綁起來了?
「少夫人說老太太犯了瘋病,所以差人把她綁起來了,還說要請了大夫給她看瘋病。」報信的小厮聽到這事也覺得是聽天書,沒想到少夫人竟然能讓那個老太婆吃虧。
「簡直胡鬧!」姜侯爺狠狠拍了桌子,拿了披風就要趕過去,可到了門口想起那幾千兩的銀子,還有他那個伯母的做派,脚步就頓了頓邁不出門檻。
他那伯母天不怕地不怕,動不動就哭天喊地,他見不得美人落泪,更怕老婦人撒潑,要不然他也不會分了他們房子田地,知道了被他們占了幾萬兩的便宜也沒追究。
姜侯爺想著就坐回了椅子上,,自言自語道:「我還是等會再去主持公道。」
02
褚大夫見出雲院的丫頭來叫人還以爲是世子又怎麽了,在路上才聽說了是讓他給女眷看病,而且看的還是瘋病。
褚大夫楞了楞:「我治些皮外傷還行,瘋病是心智受損,我可看不了。」
傳話的丫頭搖頭道:「老太太一到院子就駡少夫人,少夫人就讓人把她綁起來了,說她是被瘋狗咬了,大夫你隨意看看就是了。」
她那麽說褚大夫自然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暗嘆世子夫人大膽,跟世子簡直天生一對,連自家長輩都能那麽埋汰。
褚大夫趕到出雲院,還進厢房就聽到一陣陣的叫駡聲,什麽小浪蹄子,賤人這些粗語一句連著一句,簡直讓他打開眼界。
林氏說自個要勸姜老太太,楊歆琬無意跟自己的婆婆唱反調,就由著她解開了姜老太太的嘴巴,只是在姜老太太開口之前道:「二祖婆怕是不知道你口中沒規矩的人家的家譜,怎麽都是親家,旁人沒有告知你,我告訴你一遍如何?」
姜老太太的喉嚨哽了哽,她當然知道楊歆琬家裡都是做大官的,要不是她搶了她家的錢,她又聽說了姜成袁在外面有了外室,孩子都生了幷不重視楊歆琬,她也不會這樣直衝衝的來招惹她。
但總不能在她面前認輸了:「當官有什麽了不起的,我侄兒還是侯爺呢!我的孫女在宮裡受寵,我的孫子是大將軍而且還是聖上的近臣!」
見她理直氣壯,尾巴要翹到天上的模樣,楊歆琬嗤笑了一聲,姜成袁都不准她進府了,她還能把孫子喊得如此的自然。
「二祖婆怕都是忘了加隔房兩個字,世子就不說了,我這個新進門的媳婦都聽說了他不允許你們二房踏入侯府一步,至於大姑娘,據我所知她的品階只是庶四品的嬪,遠不到受寵的地步。」
姜老太太臉色通紅:「那又怎樣,都是我的孫子孫女,就是不受寵也比你這個毒婦厲害!」
「好了好了,一家人難免拌嘴,成袁媳婦你少說兩句。」看見林氏臉上的懇求,楊歆琬頓了頓,就沒說話。
姜老太太得意洋洋地朝楊歆琬笑了笑,家裡全是當大官的又如何,她公公婆婆都是聽她的話,把她當做親長輩孝敬尊重。
她料想楊歆琬不敢對她怎麽樣,不過接下來的話也沒有衝楊歆琬說,而是對著林氏指桑駡槐的說故事。
就說她們胡同有一戶人家,娘家有本事可人長得醜又下不出蛋,那家男人受不了就在外面養了外室,生了個男孩跟那男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願委屈了那孩子就把家裡頭的不下蛋的母鶏給休了。
嘴裡小浪蹄子,不要臉的叫喚,視綫一邊往楊歆琬的瞟,生怕她不知道她是在說她。
楊歆琬面無表情,就是姜老太太說了幾遍她也半點不相信姜成袁會背著她養外室,而且還會生下了什麽庶長子。
要是真有那麽一個孩子,上一世她怎麽可能一直不知道,到她死她都沒聽說過姜成袁有什麽私生子,也不知道這老太婆是抽什麽的瘋,反復念叨,讓人恨不得撕爛她的嘴巴。
但至於姜成袁以前有沒有碰過其他的女人,這府裡雖然沒有通房,但他如今都已經二十四了,每日的精力又那麽旺盛,難不成……
楊歆琬越想腦子越亂,反正若是有什麽等姜成袁回來她直接問他就是了,犯不著爲一個帶著惡意的老太太對他産生懷疑。
「夫人,少夫人大夫來了。」
聽到大夫來了,姜老太太綳緊了神經:「我可沒什麽毛病,你別找個庸醫想給我灌瘋藥,把我給弄瘋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從未見哪家的老太太像二祖婆說粗話說的那麽順溜,若不是被瘋狗咬了,難不成二祖婆本性就是個粗俗沒有教養之人。」楊歆琬眼裡透著嘲諷,勾著唇說道。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做長輩,我活到六十多歲,還沒人敢那麽欺負我,說我粗俗教養!我呸,我粗俗沒教養至少生了四五個孩子,可不像你一樣進門那麽就都沒有動靜。」
林氏見她又精神的從床上跳起來駡人,連忙安撫道:「成袁媳婦進門連半年都沒到,沒動靜也是正常的。」
「我呸,遠的不說葉姨娘不是進門就生了大孫女。」
林氏臉色微黑,不是葉姨娘進門就生了姜瀾,而是她與姜侯爺私通了幾個月,發現懷孕了所以告知了她,讓她安排把葉姨娘迎進門,這是她人生中最氣的一件事,姜老太太偏偏來戳她傷疤。
「二祖婆若是說够了,就伸手讓大夫診治,早診治才能早好,我瞧你這樣子瘋病應該已經不輕了。」
「我都六十多歲了,經不住哪天就去了,你竟然敢那麽對我說話,我看你是看不慣我老太太多吃兩口米,想把我活活氣死!」
楊歆琬似笑非笑:「二祖婆怕是沒看過大明律,子孫要孝順長輩,但若是長輩不慈,不止不用孝順,告上官府還能罰長輩一頓板子。」
聽楊歆琬說要挨板子,姜老太太表情慌張:「你胡說八道,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律法!」
楊歆琬笑了笑:「我看到的時候也覺得奇怪呢,問了我爹爹,我爹說是前朝以孝治天下,滋生了太多不慈的長輩壓迫孝子,把小輩當牛做馬的使喚,要是小輩不從就報官讓小輩受罪,陛下知曉了這一情况,特地加到了律法之中,二祖婆要是不相信,我這正好放了一本大明律,要不要拿來給你看看?」
就是把書拿來了,姜老太太也不識字,哪裡看得懂,見楊歆琬說的有理有據,態度立刻就軟了下來,不敢再跟她硬碰硬,她侄子雖然是侯爺,但她也知道她侄子沒什麽實權,宮裡姜瀾更是指望不上,而楊氏的親戚都是當官的,要是她在旁邊吹風,真把她拉去挨板子了怎麽辦。
姜老太太不情不願的從床上爬了下來,伸了手讓大夫把脉。
「說起來我最近身體虛了不少,大夫你開藥多開些人參鹿茸補身體才好。」說完,瞅向一旁的林氏,「我和你二伯窮的連飯都快吃不上了,要是大夫開了藥,侄媳婦你可得借我些藥材,別讓我病死了。」
褚大夫撫了撫鬍子,在林氏回答之前道:「老夫人你身體用不著補,我見你脉象不止不用補,還得少吃些鶏鴨魚肉,多吃些青菜粗糧,一味的油膩反而傷身。」
這大夫一定是楊歆琬這個小娼婦找來燥她的,她才說了自個吃不上飯,就劈裡啪啦的那麽一通,不知道眼睛是不是拿來當擺設的,一點眼色都看不懂。
「哪裡來的庸醫,我家的莊子都被人收去了,那裡還有大魚大肉給我吃!」
褚大夫面色爲難地看向林氏:「老夫人的神智可能有些許問題。」
「你這下三濫,什麽昏話都敢亂說!」姜老太太嘭地站起,伸出手就要打面前的庸醫。
褚大夫連忙跳開,姜老太太撲了幾次都沒打到人,反而被桌子撞了幾下,捂著腰上的肥肉哎呦呦地叫喚。
屋裡的丫鬟都低頭綳住了笑,楊歆琬讓人送褚大夫出門開藥方,姜老太太見著不許:「我才不喝這庸醫開的藥。」。
「褚大夫是世子請來有名的神醫,是侯府的貴客,二祖婆慎言。」
這姜侯府姜老太太最怕的不是她的侯爺侄子,也不是她的侄媳婦,而是姜成袁那個煞星,面對誰她都敢撒潑,但是見著姜成袁她就萎了下來,雖然姜成袁沒打過她,但是那滿身的煞氣不知道是殺了多少人,做過了多少孽,她可不想沾了他的煞氣被菩薩怪罪,自然就離他遠遠的。
聽說這大夫是姜成袁請來的,姜老太太嘟囔了幾句就沒再說其他。
「還不知道伯母上門是爲了什麽事?」見姜老太太平靜了下來,林氏適時開口道。
「還能爲了什麽,飯都吃不上了,自然是上門討飯來的!」姜老太太抓住了林氏的手,「姜家就剩了我們兩家至親的親戚了,當年聖上下令給姜家翻案,我家老爺可是侄兒的親二伯,按理說這侯府也該有我家的一份,但我家不想與侄兒爭,就只要了一間宅子一大家子人擠在一團的住著,唉……本來是覺著一家人不應該計較那麽多,但沒想到我們不計較你們反而計較了起來!」
姜老太太這番話純屬顛倒黑白,家是在姜侯爺祖父那輩就分了的,姜老太太他們這一支算是了旁支,如若不是姜家的人都在這幾十年間都去的差不多了,姜侯爺又重親戚情分,姜家二房算是什麽。
「二伯母的意思是?」
「侄媳婦你難不成不知道這事?」姜老太太狠狠地覷了楊歆琬一眼,「有些人就隻惦記著銀錢,粗俗鄙夷,連親戚情分都不念。你大哥前幾日帶著朋友到自家酒樓去吃飯,沒想到竟然還要被酒樓的掌櫃要銀子,到自家店裡吃飯還要付銀子,你大哥在他那些朋友面前丟了一個大臉。還要你的侄女們頭上沒個花戴戴,寒酸的不行,去自個家裡想那幾串珠子,也被奚落了一番,就連我這個老太婆子想吃兩口吃食,家裡的莊子也不給我送吃的了。」
「這……」林氏表情糾結,楊歆琬做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也覺得沒什麽錯,這姜侯府的東西都是留個成袁他們的,姜老太太那裡給孝敬就是了,怎麽能拿幾千兩幾千兩的銀子養著,她素來節儉,聽到二房每個月要用那麽多銀子都嚇了一跳。
「親兄弟尚且要明算帳,再者父親去酒樓都要付帳,我和府裡的妹妹們去買首飾,帳目也是結算的清清楚楚,總不能單給二房不一樣待遇。」楊歆琬道。
「哼,三言兩語的就拿侄兒來壓我,他才不可能那麽狠心,要餓死他的親兄弟們,我看就是有人在旁邊教唆的!」
「二祖婆若是那麽認爲就去找父親吧,莊子和酒樓的事我都是問了他的意思,他說什麽樣就是什麽樣,若是他改變主意,我這裡自然也不會阻攔。」
姜老太太狐疑地看著楊歆琬,她聽葉姨娘說這事都是她掌管了中饋弄出來的,但看她的樣子難不成真是她那傻侄子突然精明了。
「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我侄子點頭同意,你可不能再挑撥我們二房跟侯府的關係。」
楊歆琬勾了勾嘴角:「孫媳婦從未挑撥過兩房的關係,二祖婆要是能讓父親改變主意供養你們一家,孫媳婦能有什麽异議。」
03
這頭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砸東西的脆響聲,接連傳出來了幾聲尖叫,楊歆琬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姜老太太大腿一拍,大吼道:「天殺的!那個小皮娘敢欺負我的孫女!」
說完,身體無比靈活地鑽出了屋子,往楊歆琬住的屋子跑去,就像是個顆移動的紅柿子,速度就不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今天徹底讓楊歆琬大開了眼界,先有姜老太太的做派讓她見識了什麽叫做倚老賣老,而她兩個孫女則讓她見識了什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進了屋以後楊歆琬就沒見到那兩個小姑娘,還以爲她們去梅香苑搬救兵去了,沒想到她們是鑽進了她的屋子,去偷東西去了!
楊歆琬和林氏跟了過去,進門就見那兩個小姑娘像是瘋了一樣撲在碧妝身上,嘴巴咬在她的身上,活像兩隻狗,碧妝顧忌著她們是主子,只能閃躲她們的拳脚,不敢回手。
至於三人爲什麽會這副景象,大約是因爲碧妝手裡捧著一串南珠。
見自己的孫女沒吃虧,姜老太太慢下了步伐,眯眯眼在楊歆琬的屋子裡打量有什麽好東西,見到博古架上面的擺設便雙眼放光,恨不得衝過去把好東西塞進自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