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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渡關山》第14章
第十四章

  晏春熙是被兩個下人給半架進來的。

  他一雙腿幾乎已經不能伸直,雙腳只得在地上被拖曳著,過門檻時重重地磕了一下。只是如今這點兒小磕碰,晏春熙已經是分毫感覺不到了。

  其實剛剛那會兒他本已是馬上便要昏過去了,可關雋臣既然召見,下人自然發了狠潑了兩大桶冷水上來,強行把他給澆醒,隨後草草給他換了件乾爽的衣衫,可一頭黑髮卻仍是濕濕地披在背後。

  下人們把晏春熙帶進屋裡之後,便趕緊退了出去。

  晏春熙既然站不住,便只能委頓地跪在地上,他頭低垂著,身子也在瑟瑟發抖。

  「抬起頭來。」關雋臣一雙漆黑的丹鳳眼看著面前的少年,滿是複雜的神色。

  晏春熙無力地微微揚起頭,他嘴唇已經乾裂出了道道血口子,臉色慘白到近乎從皮膚底下泛出一層鐵青色,往日里那雙總是春日般明媚動人的圓亮杏眼,此時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眼裡空洞得幾乎如同行屍走肉。

  關雋臣竟一時之間有些不忍直視,微微錯開了目光。

  其實熬到了這般田地,晏春熙也已真的油盡燈枯。

  這兩日一夜地跪下來,除了幾口水,他粒米未進,胃第一日還在咕嚕咕嚕地叫著,到了後來,便像是火燒火燎地劇烈地疼,他眼前是熱騰騰的米飯,閉了眼,那香噴噴的味道還往鼻子里竄。

  他有無數次,幾乎就要毫無廉恥地趴下來,像野狗一樣去吞咽地上的飯粒。

  他知道,關雋臣無非想看的,無非就是那樣的醜態。

  先前種種,哪怕諸般傷處之疼,他最終都只能逼自己不再去愛關雋臣,再往前一步都已是不能。

  可就在險些真的佝僂了身子去舔食的時候,他才第一次感到好恨。

  他實在好恨關雋臣,竟連這最後這點兒不值錢的尊嚴都忍心要從他手中奪走。

  「你別跪了。」關雋臣雖然強自按捺,可聲音卻竟然帶了一絲顫抖。

  「我——」晏春熙的嗓音沙啞得簡直令人不忍卒聽,他木然地望著關雋臣,喃喃地道:「我站不起來了。」

  他好生淒楚。

  其實自己的那丁點骨氣又能成什麼事——這人,一跪得久了,哪怕心裡有那麼口硬氣,想挺直腰板站起來,可這雙腿竟也不管用了。

  關雋臣實在是穩不住了,他猛地站起來,俯下身把少年細瘦發抖的身子摟在懷中。

  晏春熙抗拒地想要掙脫,可他現在又哪有任何力氣,最終只能任由關雋臣抱著他坐回了椅子上。

  晏春熙雖然已無力掙扎,可卻強自狠狠吸了一口氣,支撐起脖頸看著關雋臣的面容。

  他這兩日下來都沒好生睡過一覺,他早已是頭疼欲裂,眼裡也有些模糊了,可他卻仍然死死地盯著關雋臣,一字一頓地道:「你叫我來程公子這兒,可是又想讓我學什麼新鮮花樣了?」

  「熙兒……」

  關雋臣看著懷裡的少年有些陌生的絕望眼神,心口不由慌慌地一突。

  他搖了搖頭,只是輕輕捧起少年已經瘦削到可憐的小小面孔,幾乎是嘆息一般,低聲道:「我只想看看你。」

  「你想看我?」

  晏春熙吐出來的每一字,都感覺耗盡了胸腔里的一切氣力:「想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這幅樣子?」

  他說到這裡,一口氣沒倒過來,嗆了一下,卻喘息著也要執著地繼續道:「你可滿意了?」

  「罰你,並非我的本意。」

  關雋臣沈默了許久,可還是忍下了被這樣尖銳質問諷刺的不快,溫聲道:「熙兒,我給了你選擇,一直都給了,是你——」

  他頓了一下,嘆氣道:「是你實在太倔。我的確是沒想到的,我以為……你只是和我鬧鬧脾氣,也撐不了多久。」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晏春熙光滑的臉頰,然後慢慢向下,握住晏春熙修長的手腕,執起來時卻忽然發現,少年的十指竟然都被磨得血肉模糊,在燈火下,那刺目的血色登時讓他驚得呆住了片刻。

  「指頭怎麼了?」關雋臣愕然:「有人打你嗎,熙兒?」

  「我自己磨得。」晏春熙昂起頭,一雙大眼睛里滿是絕不服輸的犟勁兒,他一字一頓地道:「你想讓我像狗一樣搖尾乞食,我偏不——我、我當真要忍不住了的時候……我便用手磨青石磚地,我就是疼死,也不吃。」

  「你!」

  關雋臣登時氣得幾乎發抖,他和晏春熙狠狠地對視著,滿眼的怒火卻漸漸地,一點點地軟了下去,最後,他整個人的氣勢前所未有地頹然起來,喃喃地道:「晏春熙,你實在厲害。我平生很少服人,可對你,我當真——」

  關雋臣幾乎是投降了一般,他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無奈的神情,撫摸著晏春熙濕漉漉的發絲,輕聲道:「你不肯服軟,成,我知道了,我都依你。熙兒,這般折磨你,我亦是心疼,我這幾夜片刻也沒睡踏實過,這幾日的事,全是我不好……咱們不鬧了,就還像從前一樣,好不好?」

  跟晏春熙這次較量,才不過兩日就是他潰敗下來,他已自覺極是沒面子,可這會兒面子終究不是最要緊的事。

  他是真的心疼,他當年策馬沙場時也曾受過更狠的更疼的傷,可那些傷處在他自己身上,卻竟然沒有在晏春熙身上叫他痛苦。

  除卻心疼,竟然還隱隱約約有一絲欽佩——這個小小少年,不及二十的歲數,嬌生慣養的性子,可真一卯起勁兒來,著實叫他吃了一驚。

  雖然關雋臣嘴裡沒直言,可話里的意思,分明是他認了這過錯。

  他這輩子,從未這般軟下過身段。

  可他倒也不太難受。

  此時此刻,他只想把晏春熙要回來,他需要那情深款款的眼神,需要那春日般和煦甜軟的笑容,他需要在晚膳的桌畔,看到晏春熙興高采烈地吃著姑蘇菜色的模樣。

  關雋臣這般想著,一雙眼裡已越來越煥發出了一絲幾日來從未顯出過的神采,他期盼地看著晏春熙,眼睛里甚至越來越溫柔下來。

  可晏春熙慢慢地抬起頭,他看著關雋臣,卻像是看著一個陌生的人一般。

  他的眼裡,既沒有感激,甚至也沒有絲毫曾經的那種動人情意,他沈默了良久,眼裡卻漸漸地浮起了一層譏誚。

  「王爺……你真覺得,咱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晏春熙的聲音很冷漠。

  關雋臣的心,也一下子冷了下來。

  ……

  「熙兒,你是何意?」

  關雋臣看著晏春熙,沈默了許久,終於沈聲問道。

  「王爺,從前……」晏春熙的幾個字,本想說得冷淡。

  他的聲音沙啞,雖然眼裡沒有半點淚水,可聲音但仍忍不住微微地哽咽起來:「再也回不去了。」

  他深深地望著關雋臣,望著那水墨畫一般風流雋永的俊朗面容,烏漆漆的丹鳳眼,那傲慢地微微揚起的下巴——

  這張臉,曾是他整個少年時代的夢想,在那懵懵懂懂的年紀,哪怕是對這張面孔不知天高地厚的暢想,都足以讓他感到甜蜜和快慰。

  可如今,他和這張臉那麼的近。

  近到他甚至可以聽到關雋臣緩慢而厚實的心跳聲,這對他來說,本該是天下最圓滿的幸福,可他卻突然之間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心。

  「王爺,你想要的東西,我已……再也不能給你了。」

  他曾抱著何等誠摯的情意去擁抱關雋臣,可這擁抱,卻讓他遍體鱗傷、甚至飽受屈辱。

  他的心死了——所以,他再沒有那樣的情意了。

  「我想要什麼?」

  關雋臣低頭看著晏春熙蒼白的面容,眼裡忽然划過了一絲極力隱藏的痛苦之色,他追問道:「你告訴我,我想要什麼?」

  關雋臣頭一次像是渴求著糖果的孩童一樣迫切,他緊緊地盯著晏春熙,想要從這個比他小上十八歲的少年口中得到答案——這種迫切,讓他破天荒地顯得有些脆弱。

  晏春熙搖了搖頭,只是忽然伸出手,用那傷得血跡斑斑的手指,有些吃力地將關雋臣額頭散落的一縷黑髮別到了耳後,這般溫存的動作,兩人之間已太久太久沒有過了。

  他像是告別一般,輕輕地用指頭撫摸著、勾勒著關雋臣眉眼的輪廓,他指上的血珠,甚至都有幾滴留在了關雋臣的面上——

  這個人是多麼的好看啊,可卻偏偏是這樣一個冷漠自私的人,一個把旁人都視作草芥的人。

  一個無情之人。

  他這一生,最炙熱的情意,竟然都給了一個無情之人。

  他還有什麼好應答的呢。

  關雋臣茫然地看著晏春熙,他的心底有些發慌,忍不住開口道:「熙兒……」

  「王爺,你放我出府……行嗎?」

  晏春熙放下手,輕聲地求懇。

  也沒什麼別的心願,只是想逃。

  出府了便逃走罷,或許也逃不了多遠,可那也沒什麼,哪怕是死在返回姑蘇的路上,都像是能聞到家鄉故里的花香和歌聲似的,那該有多好,多美。

  他早已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這個冷冰冰的寧王府里,死在對關雋臣給他帶來的無限絕望和悲傷中罷了。

  「不行。」關雋臣馬上斬釘截鐵地道,他雖然堅決,可卻隨即放柔了聲音,哄道:「熙兒,外面危險,你聽話。」

  他說到這兒,仍覺得甚是不安,又道:「留在我身邊,我絕不再傷你,別怕……」

  晏春熙垂下頭,久久地沈默不應。

  關雋臣也著急了,他捧起少年的臉蛋,有些焦躁地問道:「熙兒,你究竟想怎樣?出府是絕對不行的,你難道不明白在外面做罪奴是朝不保夕?除了出府,我都聽你的,你說話,好不好?」

  晏春熙咬了咬嘴唇,雙眼無神地望向一旁閃爍著的燈火。

  過了許久許久,才露出了一個慘然無奈的淺笑,他淡淡地道:「王爺既然這麼說,那麼便叫我做一個王府里最尋常的下人吧。我已不再是鶴苑公子,也請王爺今後……不要再抱我了。」

  關雋臣遲疑了一下,低聲道:「熙兒,你未做過下人,不知道辛苦。」

  「王爺,你瞧瞧我——可還有什麼苦我吃不得嗎?」晏春熙的眼裡,浮起了一絲譏諷。

  關雋臣看著少年遍體鱗傷的身子,實在是被噎得無言以對,他雖然心裡越發煩躁,可卻極力耐下性子,仍是溫言勸道:「伺候別人,與被人伺候……到底是不一樣的。」

  「王爺,」晏春熙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道:「鶴苑公子被下人伺候,可不仍是要伺候你嗎?我什麼苦都可吃得,可我最不想做的事,便是在床上伺候你。」

  晏春熙這話,實在說得太狠。

  哪怕關雋臣再想軟下身段,都騰地一下子變了臉色。

  他陰下臉的樣子本是極為可怕,可晏春熙卻絲毫不懼,只淡淡地看著關雋臣。

  兩個人僵持了許久,關雋臣忽然放開了晏春熙的身子。

  他站了起來,理了理錦袍的褶皺,慢慢地道:「你既這麼想做下人,好——裡面躺著那個,剛剛伺候過我,身上有點傷。你便從替他清理上藥開始做吧。做完了,回流芳閣見我,你若走不動,尋人攙你。」

  「是。」

  晏春熙漠然地應道,他自己雖然雙腿直不起來,可好在仍可扶著桌子和牆面,便這樣勉強地向裡屋一瘸一拐地一步步挪動著。

  關雋臣看著少年佝僂著身子的背影,忽然握緊了拳頭,用力到指甲都因嵌入掌心而刺痛起來。

  他或許是憤怒,可比憤怒更多的,卻是難言的無力,和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和晏春熙究竟怎麼就這樣了,哪怕他再不想,只要兩人一說上話,就最終會走到互相傷害這一步。

  「可我最不想做的事,便是在床上伺候你。」

  聽晏春熙這般說時,他是何等的痛苦。

  之前,他只以為自己可以肆意傷害晏春熙。

  可直到今夜他才明白,原來,晏春熙亦是能狠狠傷到他的。

  ……

  關雋臣既然這麼吩咐,南玉自然只敢把傷藥、絲絹和溫水準備好後端進來,便馬上又低著頭退了出去。

  內室之中,程亦軒本只是安靜地仰面躺著,聽到動靜後,才轉頭看到晏春熙一瘸一拐地扶著牆壁慢慢地走到床邊,然後蹙緊眉頭,極為吃力地在床榻邊跪了下來。

  程亦軒慌張起來,他想撐起身子,可一下子扯到胸口斑駁的鞭傷,登時疼得臉色一白,聲音顫顫地道:「晏、晏公子,你別跪。」

  「我……」晏春熙咬緊牙,他的神智幾乎完全是靠著一股拼命的狠勁在撐下來,這會兒身子都有點搖搖晃晃的了,他聲音沙啞,勉強擠出來一句回答:「我,我腿伸不直,只有跪著,腿才不那麼疼……」

  燈火搖曳下,程亦軒和晏春熙對視了一下。

  他們倆雖然都已經在寧王府待了許久,可卻幾乎從未說過話,先前年夜飯時雖然照過面,可那時都是貌美的鶴苑公子,衣著光鮮,姿容光華瑩然。

  卻未想到,此次共處一室之時,程亦軒那邊白皙的身子上滿是縱痕密布的鞭痕,有些打得太重的地方還仍舊有血珠滲出來,而晏春熙則已經被餓得面色灰白,腿也跪得站都站不直。

  兩個人竟然各自都是一副慘淡模樣,誰也沒好上半點。

  晏春熙低下頭,有些吃力地用一塊綢巾擦拭了一下他自己指尖的血跡。

  雖然頗為痛楚,但如今倒也不算難忍,他接著換了一塊乾淨的綢巾沾濕了溫水,雖然自己都快餓得暈過去了,可動作卻依然極為保持得輕柔,開始緩慢地擦拭起程亦軒胸口淋灕的血跡。

  血漬被擦去之後,他光滑瑩潤的肌膚上隨之露出來的鞭傷,實在是叫人看著揪心,也幸好關雋臣最終也只是拿平日里助興的鞭子隨手打的,若是尋常鞭子,此番程亦軒都指不定能不能活下來。

  程亦軒安靜地躺在床榻上,雖然傷口實在是很疼,但卻仍然忍著沒有開口說話,他纖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著,看起來更是格外脆弱。

  晏春熙換了兩塊綢巾將程亦軒的胸口傷處清理過之後,微微遲疑了下,最終還是輕輕分開了程亦軒修長的雙腿。

  燈火下,只見少年股間的小洞紅腫得厲害,甚至因為之前過於粗暴地進入而微微撕裂了開來,星星點點的幾滴血滴在身下的床褥上,卻更是顯得觸目驚心。

  程亦軒的身子因為難言的羞恥和疼痛混雜在一起,而緊繃起來,他雙眼緊閉,可睫毛卻依稀彷彿被打濕了。

  晏春熙深吸了一口氣,他和關雋臣先前曾纏綿多時。

  每一次都讓他覺得快活不已,哪怕是那根鞭子,他也不是沒挨過,可關雋臣的力道把握得何其精妙,最終,都只是由一絲絲疼痛化為了無盡的快慰和酥麻。

  他從未想過這等美好之事落在程亦軒身上時,留下的……是這樣不忍目睹的傷處。

  先前關雋臣故意讓他跪在屏風外,他聽著程亦軒和關雋臣歡好之時的動靜,曾是那麼心痛不已,若說一點也無介懷,那自然是不可能。

  那時他雖然也隱隱約約覺得程亦軒是平白無故吃了苦頭,可他終究是沒想到,關雋臣竟然忍心,將這麼個貌美無辜的少年給折磨成這樣。

  晏春熙雖然與程亦軒並無什麼交情,可看到程亦軒的這般模樣,心裡也不由一陣難過,而這難過中卻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

  他實在厭極關雋臣這般冷漠,把旁人的性命都不當回事的無情。

  可是想到從今往後,他都再也不是鶴苑公子,也再也不會有和關雋臣親近的時日,他解脫的同時,卻又感到難言的酸楚。

  晏春熙拿著綢巾,怔愣了片刻,才開始為程亦軒清理那處。

  那裡自然最是脆弱敏感,晏春熙雖然已極輕柔,可程亦軒的身子還是不由自主微微發抖,雙腿也克制不住併攏了起來。

  「對不住。」晏春熙連忙停了下來,有些抱歉地看向程亦軒:「我弄疼你了嗎?」

  「我……」

  程亦軒睜開了眼睛,他那雙秀美嫵媚的桃花眼中頃刻間溢滿了晶瑩的淚水,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著,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無法自控。

  他哀哀地望向晏春熙,小聲道:「晏公子,我當真對不住你。」

  程亦軒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用胳膊撐起身子看著晏春熙,喃喃地繼續道:「年前,你與蕭侍衛的事……是我有一日碰巧見著了,稟給了王管事。」

  晏春熙手裡一抖,綢巾都掉在了地上,他怔怔地愣在了原地,驚愕地望向面前那個柔弱無害的少年,一時之間心裡實在五味雜陳。

  程亦軒面上露出了一個淒楚的笑容,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滾落,他哽咽著道:「不知你信不信,可我並非是討厭你,抑或是,想害你……我只是,只是嫉妒你,嫉妒你有那樣大的膽子……」

  晏春熙心裡一突,他只覺得程亦軒這話,實在極是危險。

  程亦軒那時比他這個沒見過王爺的鶴苑公子要得寵百倍,他嫉妒的東西自然不是這王府里的權勢和富貴,而只能是……

  晏春熙不敢相信程亦軒會把這種能丟了性命的話都說給他聽,他睜大眼睛,看著程亦軒,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對不住你,害你吃了好多的苦……我今日這遭,全是報應。我知道的,全是報應……」

  程亦軒喃喃地反復念道,他眼裡的淚珠漸漸流盡之後,那對兒黑色的瞳孔里浮起的,竟然是一抹徹底的空洞和無味。

  他說到最後,忽然哀求似的看向了晏春熙,小聲道:「晏公子,你能原諒我嗎?」

  晏春熙的身子微微繃緊,他的杏眼裡,划過了一絲茫然和困惑。

  當初的九節鞭之刑雖然慘痛,可如今想來卻好似極為遙遠,那種肉身之痛,其實又如何能與他此時的心死相比呢。

  況且,他看著面前這赤裸著身子被責打得渾身都是傷的少年,那雙求懇地望過來的、滿是哀傷的桃花眼,他又怎麼忍心再說什麼呢。

  晏春熙沈默了良久,最終只是點了點頭,輕聲道:「程公子,都過去了。我……我不怪你。」

  程亦軒望著晏春熙,他的桃花眼裡仍還含著一汪淚水,可卻還是隨即露出了一個又淒苦又清甜的笑容。

  他忽然湊過來,用嘴唇在晏春熙的額頭輕輕柔柔地親了一下。

  晏春熙知道,那並不是什麼摻雜著情慾的親吻,而反倒像是兩個小動物在冬夜裡無助地取暖一般的舉動。

  「你真好,晏公子……」

  程亦軒的笑容漸漸地舒展開來,他像是突然對這個世上的一切事物都釋然了一般,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躺回了床上的時候,還小聲地又說了一聲:「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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