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懲毒婦
「姑娘昨晚是做了好夢嗎?」
聞昭看著鏡子裡頭正給她綰發的扶搖,「爲何這般問?」
扶搖的唇邊綻出一個小小的梨渦,「因爲姑娘一直是笑著的啊。」
她一說聞昭才將視綫移到鏡子裡頭那個坐著的姑娘的臉上,她有些許睡眼惺忪,但眉梢眼角却俱是掩不住的笑意,就算她的唇瓣沒有泄露分毫,也能叫人一眼看出她的歡喜。
而想起那個叫她歡喜的源頭,聞昭的臉上便染上了一層薄紅。分明是秋天了,爲何還這般熱呢……
看著這樣陌生的她,聞昭不得不承認,她似乎比自己想的……要喜歡他。
這日柔表姐來找聞昭,說是表姑母越發想讓她嫁到承恩伯府裡去,她拒絕了幾次了還是無用。聞昭從沒有將這二人想到一塊兒去,尤其是見了容許看她的眼神之後,她覺得柔表姐更不能嫁給他了。
若是成親之後,那容許還是對別的姑娘念念不忘的,那做他妻子該多膈應啊。尤其是當那個人是柔表姐的時候,她丈夫肖想的是她的表妹,聞昭覺得柔表姐怕是會怨上自個兒了。
所以,最起碼,嫁給他的人不能是柔表姐。但若是那容許的忘性能大些,不再喜歡她了,那才最好不過。
因爲,她不可能嫁給他。
「聞昭,聞昭?」
聞昭回過神來,看著她,「柔表姐想嫁給莊表哥。」幷不是疑問語氣,直白得叫紀向柔紅了紅臉。
「不過是……有些喜歡罷了,不過跟容家公子比起來,我當然是想嫁給他。」
聞昭不知怎得,想起那個莊廷來,也不知上輩子若是他知曉了柔表姐嫁給他的原因,他們三個人會有多尷尬。
不樂意結親的除了紀向柔,當然還有容許。他先前覺得自己無望的時候,倒是娶誰都一樣,可現在他看上的那個姑娘,說不定也是喜歡他的呢?有了這樣火苗一樣的微弱念頭,他便不想娶旁人了。
天氣漸冷的時候,聽蘭的臉也好了,在晏氏的精心照料下幷沒有留下疤痕。
晏氏爲了破除謠言,頻繁地催著聽蘭出門。
聞昭聽扶搖說這些的時候,坐在梳妝鏡前一嘆。謠言破除了又有何用?那前世的良人已經錯過了。
淮安伯府與威遠侯府兩家已經交換了庚帖,就差商議日子了。這一世他們幾個的姻緣再也不是聞昭能預見的了。
西北的雪撲撲簌簌地落下來,脚下的沙地已經覆上了一層。饑餓的蒼鷹盤旋在頭頂,大漠裡一片死寂。
「駕!」數百騎的精兵陡然打破了這片寧靜,噠噠的馬蹄揚起雪來,在沙地上留下一串印記。
這群人正朝著他們的故鄉進發,他們闊別了兩年有餘的故鄉。
「這個別忘了。」秦氏從案上拿過一個手爐塞進聞昭懷裡。
接近年關,城東的飛來樓新出了好些菜品,秦氏便要帶著幾個兒女去嘗嘗。那飛來樓生意極好,若是沒有事先預定好還輕易進不了,秦氏也是在約莫十日前就與掌櫃約好了的。
馬車停在飛來樓的大門口,聞昭下的時候,看著這酒樓的眼神極複雜,眼裡好似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燒。
方一進去,聞昭幾個就被帶到了二樓包間,裡頭雅致幽靜,推開梨木雕花窗還能看到底下的街市。
聞曇最愛的糖醋松鼠魚上來了,今年的松鼠魚與往年的不同,上頭多澆了一層蜜汁,撒了些碎杏仁,更受孩童的歡迎了。
菜品還未上齊,聞昭幾個就聽到外面好似有些呼喊聲,坐在窗邊兒的聞曇推開窗一瞧,頭也未回地道,「外頭有人昏倒在大街上了!啊,馬上就有車馬過來了!」
聞酉坐直了身子,睜圓了的杏眼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可愛,「叫旁邊的人快把他抬到路邊啊。」
聞曇還在看,「有個大姐姐從馬車上下來了,她好似要救那個人……咦,大姐姐原來會醫術嗎?」
聞昭聽到這裡的時候凝了凝神,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也跟著凑到窗前。
她是……
大哥回來了麽?
聞昭看著那個正在給昏倒路人施救的青衣女子,問秦氏,「母親,大哥有來信說要回來了嗎?」
秦氏一楞,「不曾啊……沒聽你爹爹說起這個……」
青衣女子醫術了得,很快將那人救醒,也不用他道謝,擺擺手微笑著回了馬車,叫周遭圍觀的百姓直贊「醫者仁心」。
回府的時候,見門房的笑得一臉喜氣,聞昭心裡頭就確認了幾分。
「二夫人,二姑娘,五姑娘,六公子」,門房的衝幾人行了禮,「老爺和大公子今日回來了!」
秦氏一驚,拉著聞昭笑道,「昭昭真是說什麽准什麽!」
本來國公爺是寄了信說要回來的,可這信件因著西北的大雪而受了阻,現如今他們都到京城了,那信件還不知在何處呢。
所以府裡頭的人知曉了國公爺及大公子回了府,都是又驚又喜,但丫鬟小厮們私底下談論得最多的却不是這個,而是大公子帶回來的那個姑娘。
據說在西北的時候,已經在國公爺和那姑娘的爹的共同主持下辦了一場簡易的喜宴,這姑娘方才跟著大公子一路回了京城,現在回了府又要補辦一道。
所以說,世子爺和大夫人在不知不覺間就多了一個兒媳,這本是不合禮法的,可國公爺做了主,誰又能說不合適呢。
說起來聞昭這個大嫂也算是個貴女。西北緊挨著西域的地方有一個醫藥世家,沈秋桑便是出自於此,她的名聲雖不顯,但她的父親却是一代神醫,名滿天下却輕易難見得。
站在世子爺及大夫人面前,姜聞道牽緊了身邊那個姑娘的手,兩人對視了一眼,堅定不移的情意就從兩雙眼裡流露出來。都說愛意在眼裡,是藏也藏不住的,這兩個爲人父母的,見了此情此景,還有什麽好反對的呢。
按世子先前的打算,是想在京內姜聞道擇一個家世出衆的貴女的,畢竟他是府上的長子,以後要承襲家業,若是妻子娘家實力雄厚,於他而言也是不小的助力。
但現如今這個兒媳他也是滿意的,神醫之女,試問滿京上下又有幾個能娶得?
聞昭出春瀾院的時候,就見沈秋桑正蹲在垂花門處,仿佛在研究什麽似的。
「大嫂?」
因著沈秋桑與大哥已然拜過堂,所以聞昭理應喊這一聲大嫂。
沈秋桑聽到聲音抬起頭來,清冷的容顔上一派的嚴肅,顯得更像一朵高嶺之花了,「二妹妹你捂好了口鼻再走過來。」
聞昭乍一聽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是照做了,等到了垂花門出却被沈秋桑拉著就走。
老夫人聽到嬤嬤禀報說大孫媳婦有事要與她說,本以爲是準備喜宴的事情,却沒想到聽到了這個。
春瀾院通往壽延堂的那處垂花門竟被人下了毒!
沈秋桑說,那毒粉極細,灑下之後便會飄散在空中,極易被人吸進去。但氣味辛辣,施毒之人便在其中加了些寒梅的冷香,以期壓過這辛辣之氣。但沈家世代行醫,這點小伎倆如何能瞞過她?
老夫人聽得驚怒交加,堂堂國公府裡頭竟然出了這種□□!能下在春瀾院的垂花門處,就能下到壽延堂的門前,那背後之人豈不是想要誰的命就要誰的命?有這樣一條毒蛇潜伏在身邊,叫她怎能安心?
「不過這毒只是由普通的山茄子製成,且量也少,只是長期吸入却會渾身發癢起疹子,再嚴重些還會失明。」
老夫人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可聽了這些還是渾身發寒,顫聲問她,「那老二他們……可有事?」
也不知這毒下了多久了,老二幾個每日都要經過那處垂花門兩次以上,必定會吸進去些……
若是老二出了什麽事,待她逮住了那下毒之人,定叫他以死謝罪!
沈秋桑搖搖頭道,「不知,這毒雖下了一段時日了,却是慢性的,還需二叔父幾個回來了再做診斷,不過二妹妹隻吸入了一點,想來二叔父幾個也幷無大礙。」
聞昭聽了大嫂的話,却陡然想起一個人來,沒想到,那人的手段越來越陰毒了……
沈秋桑見聞昭靜靜站在那裡,一句話未說,只當她是被嚇到了。也不知是誰竟然要害整個二房,連這個姑娘和她年幼的弟弟妹妹都不放過,簡直是喪盡天良。
她原本不願嫁入京城權貴人家,就是因爲知曉這種宅院陰私之事的惡毒可怕,但現在,她喜歡的人恰好就是權貴之子,她別無選擇。
沈秋桑將解藥的方子開出來,叫丫鬟熬好,給二房上下都喝了。那幾個垂花門處的小厮中毒最深,臉上已經起了些疹子,可他們以爲是自己生了病,還擔心因此丟了飯碗,於是想方設法地遮掩,沒想到却是中了毒。
他們將自己的异樣瞞而不報,導致毒粉的事直到這時才被披露出來,因此跪在二房的門口瑟瑟發抖,哭喪著臉向幾個主子請罪。
二爺已經回來了,見此先叫了他們起來,又同旁邊站著的聞熠說,「這件事非同小可,必須把背後之人揪出來!」
能在國公府下毒,又如此仇視二房的人,聞熠不作他想,心中已是有了答案,現下只消抓住她的把柄。
這山茄子是慢性的,所以那人房中必是儲備了□□,只是不知如何進去尋。
聞熠往留香院的方向看去,默默不語。
這段時日包子由畫菊照顧著,不算尾巴也已經有聞昭小臂那般長了。聞昭偶爾會叫畫菊把包子抱過來,那包子十分貪暖,一進房就想到炕上去。
外頭開始落雪了,一片一片,從從容容,像極了枝頭落下的花瓣。
聞昭將包子放下,起身朝三哥的房間行去。
三哥的房間極暖和,一進門就好似換了個季節似的。姜聞熠見聞昭進來,給她撣了雪解下披風,拉她在案邊坐下。她的手冰冰冷冷,愛嬌地握拳縮進三哥的掌心。
三哥將賬本攤開給她看,「天冷了,這山茄子倒是賣出去不少,便更難找出證據了。」這山茄子若是用得得當,便可以止咳祛寒濕。
聞昭看著賬本沉默了一會兒,「可是她却留不得了。」聲音凉凉的,雪一樣。
三哥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晚上的時候,一個黑影從春瀾院飛縱而過。
帳子裡頭衾被鼓起,聞昭脚步無聲地在這間房裡來回走動翻找。這幾日府裡頭各院進出的物事都須經過嚴格排查,因此那□□多半還在她的房間裡。
翌日,聞昭早早地候在壽延堂。
待衆人來齊,聞昭眼眶發紅,站在中央,孤零零的可憐,「祖母,聞昭懇請祖母遣人搜查三嬸的房間!」
堂裡的人聽到這個,俱是一驚,想起這段時日府裡頭的人心惶惶,便知道二姑娘這是懷疑晏氏了。可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還是欠考慮了些。不過一個姑娘遇到這樣歹毒的事,亂了陣脚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連三哥也是半是訝然半是不贊同地看著她。聞昭這般,無疑是在打草驚蛇,還會陷自己於不義的境地。
聞昭幾乎帶了哭腔,「上回三妹妹出事,三嬸便懷疑是聞昭所爲,這次的□□又能致人瘙癢發疹,聞昭不這樣想也難。」
晏氏站出半步,睜大了眼,又是驚訝又是無辜,「聞昭怎的攀扯到三嬸身上了?上回是三嬸不對,可你也不能這樣懷疑你的嬸子……」
咬緊了牙關,聞昭也不待她說完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挺直了身子看著祖母,「若是冤枉了三嬸,聞昭甘願受罰!」
「母親早産那次的事,真相如何,聞昭同祖母一樣清楚,因此心中始終存了疙瘩。如今聞昭只想求個結果,懇請祖母成全!若三嬸是無辜的,也可還她一個清白!」
話畢,緩慢又鄭重地對著上首叩頭。
聞昭的額頭抵在地上,幾乎不忍看祖母陡然蒼老的神色,只求她一句話。
老夫人閉了閉眼,下面的孫女裙擺如花瓣一樣散開,盛放一般的决絕姿態。她的孫女都搬出了幾年前的事了,她如何不會妥協?只是若找不到所謂的證據,聞昭會面臨怎樣的難堪,老夫人不願想下去。
罷了,這是她欠二丫頭的。
「老三媳婦,這也是你欠二房的……」
晏氏心下一冷。縱然她幷不慌張,却仍是被這個决定弄得有些站不穩當。不管今日能否搜出什麽,她在下人面前都沒有臉了。
「母親……」
老夫人擺手打斷她,緩慢道,「先前的事,也該給二房一個交代了。」
晏氏知道老夫人說得是三年前的事,若是今日她不同意搜房,老夫人會不會重翻舊賬,她不曉得。
她好恨。
這就是她在府中的地位,那麽尷尬又卑微,隨隨便便一個晚輩就能騎在她頭上。
可不過片刻,晏氏嘴邊就毫無徵兆地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她好想知道結果出來之後,這個侄女的臉上有多疼。
聞昭在聽到這個决定的時候却如釋重負似的,舒展開了眉目。三哥將她拉到一旁,還未開口,聞昭便能從他臉上看出不贊同來。
聞昭衝他笑著搖了搖頭。
她的這副樣子落到晏氏的眼裡,竟讓她生出一些扭曲的快意。笑吧,笑吧,現在有多開心,等會就有多難堪。
事情的確是她幹的,可□□却不藏在她那裡。沒想到這個侄女竟這般天真,以爲她會將這樣的證據放在自己房裡。這個晚輩要跟她鬥還是嫩了點。
自錢嬤嬤爲她頂罪之後,她便發現了忠僕的好處。被血濺到的是別人,她自始至終連手都沒髒到。
聽蘭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好似在看一場鬧劇。而聽月心裡竟隱隱有些急切,她亟須一個結果,來了斷這段時日的掙扎痛苦。
看著她母親臉上的篤定,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在盼著哪種結果了。
進去搜房間的都是丫鬟嬤嬤,算是爲晏氏留些面子了。回來的時候,幾個人面上都有些怪异。
「如何?」老夫人將自己撑起了些。
待她看到嬤嬤手裡的瓷瓶時,年邁的身軀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毒婦!」老夫人將手邊的茶盞擲了過去。距離有些遠,沒有砸到晏氏,倒是將前頭站著的三爺打得膝蓋一痛,幾乎要跪下去。三爺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晏氏被這「砰」的一聲響驚得從待怔中回過神來,連忙大喊,「母親,我是冤枉的!那藥不可能在我的房裡啊!」明明就藏在下人的房裡,如何就會從她的房裡搜出來呢?
老夫人不願聽她多講,深吸一口氣問三爺,「老三,這樣的毒婦你當如何?」
三爺閉了閉眼,片刻後才睜開,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蘭兒月兒會有新的母親的……」他的女兒快到說親的年紀了,不能被晏氏拖累。這件事如果瞞不了,就只有弃卒保帥。
晏氏睜大眼,不可置信道,「你要休了我?!」
一時間房裡有些寂靜,聽月身子發顫,終於難以忍受地奔了出去,這個時候却沒有人會說她禮數不周了。聽蘭看著聽月纖瘦的背影,又看了看僵持的父母,她竟然幷不難過。
不遠處的二姐姐仍是靜靜站著,她那麽平靜從容,像一個看客,把堂內的爭吵難堪都襯成了笑話。
「你們商量出結果了,知會我一聲。」聽蘭淡淡地丟下這句,便起身朝堂外走去,好似要去找聽月,可她的脚步從容,一點都沒有焦急的樣子。
聽蘭一路走過表情各异的家人,心裡木木的,她不想再管這些了。娘親總說她就是比之大姐二姐都是不差的,這樣的話她聽聽就過了,但是這麽多年下來與她們這般親近,近得讓她忘了她們之間的差距,竟叫她偶爾會覺得母親說的是對的。
妄念一起,這段時間她都不是她自己了。方才看著她的娘親唱作俱佳的樣子,她陡然覺得有些悲凉。
現在她什麽都不想做,不想管,隨他們去。
晏氏的心再一次冷透,她的兩個女兒……在三四年前那次還會維護她,說相信娘親是好人,可這次竟是一個兩個的都出去了,竟是不再管她。晏氏覺得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老夫人心裡頭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漫上,看著老三近乎痛苦的神情,她想起她的生母,那麽小心翼翼,五瓣丁香一樣柔弱又潔白,她的孩子同她一樣,本本分分的,從來不肖想不屬他們的東西。可她……却給老三娶了這麽個玩意兒!
「老三,下一個你就自己挑吧,是母親老眼昏花……下一個再也不能出差錯了……」她的聲音疲憊無力,却叫晏氏的臉色更難看,每一個字都像是刺一樣,直往她心裡扎。
可是她錯了麽?二侄女將她的蘭兒害得那般慘的時候,他們怎麽就不管?她的女兒泪眼婆娑地央她解開繩子,她心中揪疼,却只能狠心拒絕,這樣的痛苦他們沒一個明白。出事的是她的女兒,這些個人懂什麽?只會憐憫地看著蘭兒,這樣的眼神叫她看得幾乎喘不過氣。
她下的山茄子如何比得上聞昭下的那歹藥?且三房也只有兩個小厮出了點問題而已,他們一個一個好好的,憑什麽在這裡裝可憐!
可當下不是發泄不滿的時候,識時務者爲俊杰,這樣的道理她從小就懂。晏氏「噗通」一聲跪下,哀聲求饒,「媳婦知道錯了,求母親念在媳婦還沒有鑄成大錯的份上,饒媳婦這一次!」
還沒有鑄成大錯?聞熠聽到這裡,捏緊了拳頭,是不是他們三房的人死光了才叫鑄成大錯?
「下毒是媳婦一時鬼迷心竅,不過幸而聞昭幾個沒有出事,可若是因此休了媳婦,蘭兒月兒可怎麽辦呐!媳婦再也不敢了,求母親寬恕!」晏氏說得眼泪直掉,仿佛真的是悔恨至極。
「蘭兒快到說親的年紀了,可不能因爲媳婦的一時糊塗就毀了她的一生啊……」
聽蘭都快十四了,自然要說親了,若是生母被休弃,著實會影響名聲。可這一切不都是她造成的麽?!
老夫人氣得一跺拐杖,「若是你當初能這般想,至於犯下這等惡毒的事麽!我就問你,你爲非作歹的時候,想過你自己的女兒沒有!」
晏氏心中喊冤,「媳婦就是想著蘭兒才犯下這等錯的!」
老夫人聽得越發氣喘,「這麽說,你還是在怨二丫頭,覺得是她害的三丫頭?你怎的就這般糊塗啊!」越到後邊,她說得越用力,拐杖也直往地上跺,「咚咚咚」的,聽得人心頭一緊。
周遭的幾個見狀都叫老夫人保重身體。
看著這些人關切的眼,老夫人心裡稍稍安穩了些,態度却强硬,「老三,休了吧。蘭兒的親事,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她找一個好婆家……」
晏氏見老夫人狠了心地要休她,連忙什麽都不顧了,膝行上前,抱住老夫人的腿,「母親不要!蘭兒月兒不能沒有我!不要休了媳婦……」
老夫人示意嬤嬤掰開她的手,「你放心罷,她們的繼母會好生待她們的。。」
晏氏脫口而出,「不行,繼母如何比得上生母?不行啊,蘭兒月兒不能要繼母,若是被苛待了她們上哪兒哭去……」
方說完,就見老夫人看她的眼神更爲厭弃。
秦氏幾乎壓不住她的暴脾氣,却被容氏按住了手。秦氏腦子裡還回蕩著晏氏那句「繼母如何比得上生母」,氣得胸口生疼。
周遭的人沒有一個替她說話,一向和事老一樣的容氏也靜默不語,沒有爲她出頭的意思。更別提正冷冷看她,眼裡全是厭惡的秦氏了。
她的兩個女兒也丟下了她……而庶出的幾個只有聽洲在場,他的眼裡竟是帶了期待的,瞧見她看過來的眼神,又下意識地一縮。
老夫人看在眼裡,更堅定地道,「老三,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寫吧。」
身邊的嬤嬤取了筆墨紙過來,三爺的手有些微顫,還是握緊了筆,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起來。
晏氏見狀,急得什麽都顧不得,上去就要搶毛筆,三爺用手隔開她,晏氏便換隻手搶,弄得手上都是墨迹。老夫人皺眉,「把她捉住!」瞧瞧,這就是她選的媳婦,這般形象全無的樣子,簡直是有辱國公府的門楣!
晏氏被嬤嬤牢牢箍住仍在不斷掙扎,嘴裡哭喊,涕泗橫流的樣子,衣衫都淩亂不堪了。
她這下才覺得事態嚴重,難以回轉了。
想到聽洲和聞曇這樣的孩童一直在堂內瞧,老夫人開口,「將曇兒和洲洲帶回屋裡歇息……」
國公爺剛從練武場回來,一路上聽到隨從的禀報,加大了步子,趕到壽延堂。
見老三正在寫休書的樣子,喊道,「慢著!」
他的聲音渾厚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却叫晏氏陡然生出希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