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定親否
自天師在易擇喜宴上嶄露頭角之後,太子便覺得易擇是這事的推手,在爲薛相效力,可這麽長時日下來,太子却越發懷疑他的猜測。
畢竟,這回薛相都站保皇派了,易擇身爲宰相內史,却是穩如磐石的中立派。
「你說易侍郎在天師一事裡頭究竟扮演著什麽角色?」太子明顯有些困擾,他底下的人都覺得是易擇在作妖,他雖覺得不對勁却沒有證據來反駁。可最近這段時日鬧得越來越大,說易擇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也不爲過,若易擇真是無辜的……那自己不知欠他多少。
雖然這些事不是他做的,可那些傷害易擇的人却大多是爲他抱不平。
「易侍郎是個心思縝密之人,若他參與了這場謀劃,必定不會將自己推到這風口浪尖的位置。所以我以爲,這應當是薛相的算計。將矛頭對準了易侍郎,他自己就能安安穩穩地在後邊看戲了。」
太子聽了陸然的話,嘆了口氣,「可是揪不出來薛相,易侍郎也難以洗清了。不過我會叮囑底下的人不要爲難他。」
陸然默了一瞬,書房裡的黑暗越發濃鬱,「有多少是真正爲殿下煩憂,又有多少是落井下石呢?」
太子心裡生出些難過來,却很快將這樣的心緒拋開,「不想這個了。說起來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吧?今年可是你的及冠之年,可不能簡簡單單辦了。」
陸然笑了笑,「如今這樣的時候,自然是辦簡單些好,不然被人尋了錯處拿去做文章,我可就沒處哭去了。」
太子給陸然斟了一杯酒,語中不無可惜,「這樣重要的日子,我却不能爲你贊禮。」
陸然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當天夜裡聞昭便來到那棵大樹下,姬姑娘隱在暗處觀察府裡的動靜,阿竹則拿了鏟子過來。
「動手吧。」
聞昭開口後,阿竹却沒有立即鏟土,而是拿著鏟子在地上敲,見到他這樣的動作,聞昭眼裡露出贊賞來。
阿竹敲到一處明顯比周遭要緊實些的土壤後才著手鏟起來。周遭的泥土間都有空隙,而那新填的土却是被人壓嚴實了的,因此才有這樣的不同。
很快,阿竹便鏟到一處硬物,心頭一喜,便將裡頭的硬物挖出來。
是個匣子。
聞昭隨意地將上頭附著的泥土扒開,却發現匣子上頭挂了鎖。聞昭却幷不因此苦惱。匣子被鎖住了,那麽這是物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些,對她而言反倒是好消息。
「將土填回去。」
阿竹得了令,立即將邊上堆著的土往坑裡趕。
聞昭將匣子拿回房裡,左看右看,想著要不要直接砸開。
罷了,實在打不開再砸吧。
這時窗外有黑影一閃而過,聞昭眼疾手快地將匣子往抽屜裡塞。
「別藏了,不想叫我幫你看看?」來人將說話聲壓低了些,聽起來還有些笑意。
「嚇死我了,還以爲是皇上的暗衛,」聞昭籲了口氣,這才將抽屜裡頭的匣子拿出來,「就是這個玩意兒,這麽小,還上了鎖,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麽。」
陸然隨意坐在椅子上,取過匣子一看,見鎖眼裡頭有些繁複,恐怕不好開,「明日帶給阿寅瞧瞧,他擅長這些。」
聞昭「咦」了聲,「我都不曉得他還會這個。恩人怎的會這麽多東西?」
「常年在外游歷,走南闖北的人總要有些奇技傍身,」陸然抬眼看過來,眼裡竟有些委屈神色,「昭昭就沒有誇贊過我。」
聞昭被那水波瀲灩的明眸看得一顫,「得得得,你最厲害。你可是未來的一代權臣,而立之年的當朝宰相呢!」
陸然聽了這話却是一滯,看著匣子緩聲道,「還得再快些才行。」
聞昭心裡頭生出些憂怖來,生怕這一世因爲她的提前告知讓陸然的命道改了,「你就當不知道未來的事吧,該如何還如何,要是太急切了……我有些怕。」
陸然放下手中的匣子,拉過聞昭的手,「放心吧,我有分寸。」語畢還在她手上落下一吻。
柔軟冰凉的觸感,還有他灼灼的眼神,都叫聞昭心裡一慌。
不知爲何,她竟覺得方才的他像隻捕食的狼,還不待她分辨清楚,就被陸然抱起放在案上坐著。
「你做什麽?」聞昭沒坐過這樣高的位置,掙扎著要下來。
陸然却兩手撑在她身側,將她禁錮在方寸之間。縱然她坐在了案上,仍是比他矮上一些,被他這樣包圍住便絲毫逃脫不得。
周遭全是他的氣息,聞昭却有些惱羞成怒。正說著正事呢,這人突然就不安分了!這般想著,便抬起腿來欲抵住他。
陸然迅速捉住她的脚踝,看著她挑唇一笑,生出些無邊的風流來,「這樣就想對付我?本是打算好生與你商量事情的,既然這樣……」說著就要將她的腿往上抬。
聞昭掙扎無果,最終這左腿竟被他扛到了肩上,「你!」聞昭臉色爆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她前世活到了花信之年,又在御前見過了不少事,自然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所以也明白這姿勢何其不雅。
陸然本是要捉弄於她的,看著她這樣的面色却仿佛懂了些什麽,臉上也泛出紅來,將她的腿放下來之後還輕咳了一聲。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姑娘?」外間突然想起扶搖的詢問聲。看來他們的動靜將丫鬟都吵醒了,聞昭瞪了對面那人一眼,衝外間回道,「沒什麽,不用進來。」
外頭靜了一瞬,又聽到芙蕖的聲音,「姑娘可是冷醒了?要不要芙蕖給姑娘去拿床厚點的被褥來?」
現在正是天氣漸暖的時候,芙蕖却這般問。
「不冷,你們睡吧。」
外頭這才沒了動靜。
陸然笑看聞昭道,「你那個丫鬟倒是機靈。」若是有歹人來,脅迫聞昭不許喊人,方才就可以借著芙蕖的那個問題去搬救兵。
「是啊,她向來心思細膩又有幾分急智,做丫鬟倒是可惜了。」
陸然搖了搖頭,「你有這樣的丫鬟却叫我放心些。」
兩人先前的尷尬氣氛全然散去了,聞昭問他,「你不是有正事要說?」
陸然沒有立即回答,却從懷裡拿出一物來,正是那枚玉佩,「這是第三次送你了,可不能再退回來了。」
他這一說,聞昭就想起先前兩回將玉佩退給他,一次是只當他無意掉落,另一次却是要斷絕關係。這般一想,聞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點頭之後才接過玉佩。
陸然順勢包住她握著玉佩的手,壓低了聲音道,「要破了皇上的陰謀,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就是,與我定親。」
這雙墨洗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聞昭却楞住了。
他說得不錯。皇上要陷害國公府有一個必要的前提,那就是國公府有意於太子妃之位。這樣的渴望向來隱秘不可言說,自然是任由皇上歪曲,凑齊了人證物證就可以給國公府定罪了。可若是國公府本就無意於太子妃之位且還昭告了天下,皇上就是找多少罪證都無濟於事。
可太子畢竟是太子,他們必須換一個方式表明自己無意於太子妃之位,否則就是藐視皇室威嚴了。且得罪了太子一系的官員於他們而言絕不是好事,他們能煽動輿論將易擇逼成這樣,也能想辦法讓國公府臭名昭著。
如此,與陸然定親確實是上上之策。
「可是……你若是因此得罪了皇上呢?」畢竟前一世可是沒有這事的,將陸然捲進這事必然會拖累他。
陸然只笑著搖搖頭,一手隨意地把玩她的頭髮。
若是僅從仕途考慮,陸然這樣做確實有些類似於自毀前程。可他不僅有仕途,還有心。
雖然他沒有說話,聞昭却知道了他的意思,捉住那隻不停作亂的手道,「不行,我不願影響你的前程。你若是在這個節骨眼與我定親,得罪的便是兩方勢力。」皇上會因爲他的攪局而記恨,薛相也會因爲他的棋子變得「不趁手」而不喜。
畢竟薛相最喜愛用的棋子就是在京中與各方勢力牽扯都少的,隻專心爲他一人做事。現在正是陸然仕途上的關鍵時期,兩邊都不能得罪。
陸然輕輕擁住她,看向黑暗的虛空,「傻。於我不過是走得更艱難一點,與你們却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他懷裡的氣息乾淨純粹,聞昭心裡安寧了些。
他的胸口輕微震動,聞昭聽頭頂傳來一句,「何况若能娶到你,當是我前世今生最大的幸事。」
畢竟前世的他雖大權在手,府邸却是冷冷清清,最想與之共度良宵的人正在深宮掙扎,只盼著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他能給她錦衣華服,能伴她冷夜長冬,可她的心裡頭却隻「報仇」二字,再也看不見其他。
自聞昭與他說了前世之事後,他便不住地設想前世的他們。前世的他雖已然坐到了那般高的位置上,陸然却有些可憐那一個自己。
陸然正有些出神,却感到了嘴角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