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陸淮篇

　　陸淮再次回到京城的時候，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道口子，露了幾處光潔的後背和胸膛。=

　　每每低頭瞧見自己的狼狽樣，陸淮便要給他那坑兒子的爹爹記上一筆。

　　原本他的歷練已算是圓滿完成了的，穿著皎潔的白衣，踏著從容的步子，眉眼含笑地走在京郊草地上，預備回了府之後在娘親跟前好好灑一會兒熱泪，惹得娘親更疼他才好。正醞釀著呢，邊上冒出一灰衣人來。

　　他自然知道這人是誰，他爹爹的派來保護他的暗衛，若不到命懸一綫的危急關頭，這人是不會出來的，那麽此時……

　　陸淮正不明所以地看他，灰衣人抱拳道，「這是主子爲您設下的最後一關。」說完還不待陸淮反應，便提刀直直衝過來。

　　陸淮面色一變，急忙格擋，但他的功夫哪裡能跟爹爹的暗衛相比，不過幾回合便被暗衛壓著打，也不知這暗衛是得了什麽命令，刀刀都望他衣裳上招呼，刀鋒淩厲令人生寒，却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絲毫血痕，直將他的衣裳劃出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口子。

　　待暗衛滿意歸去，陸淮已經有些衣不蔽體了，真真是惡趣味，陸淮笑笑，將他衣裳割壞了再換一身不就成了？

　　爹爹總愛說他臭美，但現在臭美也有臭美的好處，他的包袱裡帶了好幾套衣裳，待會找個隱蔽之處換上就成了。

　　正盤算著，陸淮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肩上沒了重量，也不知方才那暗衛是在何時將他的包袱給拿去的，陸淮立在空蕩蕩的官道上，心裡對這個爹爹實在是無語至極。

　　他知道每每自己用美色將娘親迷得暈暈乎乎什麽要求都答應的時候，爹爹就恨不得將自己宰了了事，現在得了這樣的機會，定然不會放過他。

　　陸淮解開發帶，將自己的一頭長髮放下，瞬時便順順滑滑地鋪了滿背，好歹可以稍稍遮擋一番。

　　此時京郊的馬場上好幾個官家子弟正在騎馬踏青，這些人出門必然會備幾身衣裳，出了丁點汗也要及時更衣，衣著光鮮地出門，也會乾淨整潔地回去，所以找他們准沒錯。

　　陸淮只盼自己別碰上熟人。

　　若是有熟人，立馬跑路，進了城再買衣裳。

　　嗯，完美。

　　這一群人中有男有女，個個光鮮亮麗，貴女們閒閒地坐在馬背上三五幾個邊看著馬兒飲水邊談天說笑，公子們則在更遠些的地方躍躍欲試地想要賽馬。

　　一個姑娘眼尖地看見遠處走來一個白衣襤褸的少年，身高腿長，肌膚勝玉，春風撩起他的長髮，送來一陣清香，走得更近些，便能瞧見少年細緻的眉眼，濕潤明晰，是一方大家也描摹不了的丹青墨寶。

　　少女看待了去。這個少年瞧著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分明比她還要小，但是這眉眼間的風情，這步子中的高貴從容，就算衣衫襤褸也不影響分毫，反而爲他添了魅惑。

　　少女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身後此起彼伏的吸氣聲，甄二已經驚叫出聲，「攔下他，攔下他！」

　　原來少年已經從她們前方走過，直直往那群公子的方向走去，竟是將她們這群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絲毫沒有放在眼裡。

　　甄二已經拉了繮繩，急急地行到少年面前，少年抬眼看她，眼神有些疏淡，像是在問她何事，但甄二一對上這樣專注的黑白分明的眼立即便臉色漲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眼神不自在地飄，飄到少年□□的胸膛上又是一燙。

　　眼見少年要繞過她去，甄二心一橫又馭馬行到少年面前，聲音柔得要滴出水來，「這位公子，若是有什麽難處，大可以說出來，我是甄家的女兒，爲你提供一庇護之所不是難事。」

　　甄家的家主不過是一個四品官，但陸淮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凄慘，甄兒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眼前這位與陸相之子聯繫起來。

　　「我不需要庇護之所，一套衣裳便足矣。」少年開口了，嗓音清潤，語調從容，沒有絲毫求人之態。

　　姑娘們却絲毫不介意，圍在後頭的幾個也跟著自告奮勇地要爲他準備。

　　「哥哥！」恰在此時，遠處一聲甜糯糯的呼喊，「是哥哥嗎？」

　　陸淮一聽這聲音，心中一喜，可惜這些姑娘將他團團圍住，不能立即見到小丫頭的身影。

　　小丫頭牽著一個少女行來，這些姑娘認得她們，小的那個是陸相的女兒陸湎，大些的少女則是吏部尚書姜三郎的女兒姜清眉。兩個都是惹不起的，自然不敢攔她們的路。

　　小丫頭輕輕鬆鬆地撥開人群，看見裡頭披頭散髮的男子，立時笑道，「果然是哥哥，眉姐姐問阿湎，如何才能找得到哥哥呢，阿湎說，若是看到一群女子團團圍了個圈，裡頭的不是篝火便是哥哥了。」

　　陸淮扯著小丫頭的臉蛋，凶她，「臭丫頭，就知道埋汰你親哥。」

　　周遭的貴女俱是愕然，能被這小姑娘喊「哥哥」的，除了陸相的長子陸淮還有誰？

　　這個姿容甚美形態却凄慘的少年竟是那個少有才名的陸淮？這些姑娘盯著他瞧，她們的圈子在京中難以接觸到陸相這樣的府第，因此也沒有見過陸淮，這下機會難得，眼神近乎痴了。

　　她們目光灼灼，陸淮却毫不在乎似的，在小丫頭髮髻上捏了又捏，小丫頭正得意地邀功，「阿湎聽見了爹爹的計劃，心憂哥哥，於是拉著眉姐姐出來解救哥哥。」

　　「若是沒看到哥哥，你們不是白來了嗎？」他行踪不定，根據這兩人得到的消息估計只知道他在京郊。

　　「沒找到也沒關係啊，哥哥只要知道阿湎出來尋過，心意可貴，再對阿湎更好些就成啦。」小丫頭不以爲意地笑，隨即伸出小手放在陸淮胸膛上，「哥哥肌膚甚美，不穿那身外物又有何妨？」

　　陸淮幾乎咬牙切齒，一把抱起陸湎，「回去再跟你算帳！」隨即看向一邊的清眉，她正在努力憋笑，一張清麗的小臉漲得霞飛雙頰。

　　見陸淮眼神莫辨，清眉立即討好道，「淮哥哥我們走吧，馬車裡備了衣裳。」

　　待陸淮換好了衣裳，一身清喚，兩個丫頭才上馬車，見坐在馬車裡頭的少年身姿挺拔氣質卓然，陸湎點頭評價道，「哥哥總算人模人樣的了。」

　　陸淮一瞪眼，方才的仙人姿態蕩然無存，叫偷偷臉紅的清眉覺得自己先前一定是眼神不太好。

　　馬車駛進城門，在長陽大街上减了速度，這春日的風喜歡逗弄人，撩起了車簾，叫少年如月似玉的容顔在日光下展露無遺，隨著車簾放下，多少驚見天人的老百姓心中俱是一聲嘆息。

　　現在的風氣不比魏晋，在大街上攔人車馬是要治罪的，因此這些人只有眼睜睜地看馬車遠去，緩過神來才記起左右相問，這樣的少年怎會籍籍無名，定是哪個公侯人家的子弟。

　　姜聞昭早早地在府門口殷殷等候，陸然嘴角微挑，等著看她的寶貝兒子狼狽歸來的一幕。

　　一輛馬車停在陸府門口，姜聞昭急急地要上前相迎，陸然拉住她的手，溫聲道，「這歷練的最後一步，讓他自己來走。」

　　他說得極富儀式感，姜聞昭也就停了脚步，只是那眼神滿是思念與期盼，叫陸然有些咬牙切齒。

　　掀開車簾的是一隻修長白晰的手，一截雪白的袖袍垂下，幾乎叫人炫目，叫人不自覺地猜測裡頭的人是何等容顔，何等氣度。

　　陸然已經察覺到不對勁，想必這小子又「逢凶化吉」了。

　　下一瞬裡頭的人露出了全貌，一張美到極點的臉此刻有些委委屈屈的，一雙多情的眼凝在姜聞昭臉上，叫她一瞬間心變化成了一灘水。

　　「娘親~阿淮好想念娘親~」陸淮幾步上前，將姜聞昭抱在懷裡，他已經比姜聞昭高出了一個腦袋，且姜聞昭保養得宜，瞧著仍是少女模樣，此刻相擁的畫面更像是姐弟，陸然被陸淮不動聲色地隔離在外，一張俊臉黑沉如鍋底。

　　陸然身上的朝服還未換下，清隽的容顔耐得住歲月的洗禮，不見衰老，只有氣質愈發沉澱，但是要與陸淮這樣清嫩嫩的小少年比仍是力不從心，何况現在的京城不知是刮來了什麽風，一個兩個的都十分迷戀這樣美味可口的十五六的少年郎。

　　陸淮在姜聞昭頸邊蹭了又蹭，依戀得不行，姜聞昭拍著他的背笑道，「回去吧，在門口撒嬌莫叫人看了笑話去。」

　　陸湎下馬車還是她眉姐姐給抱下來的，她的親哥哥一見了娘親就不要她了，實在是叫人心寒呐！

　　「眉姐姐瞧，哥哥一定是還沒有斷奶呢。」陸湎小聲嘀咕著，清眉一指點在陸湎皺著的小鼻子上，「淮哥哥離家兩年，這般想念也是常理。」隨後看向那個大孩子般抱著娘親不撒手的陸淮，眼裡是少有人見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