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捉蟲)
山路一片漆黑,剛下過大雨,枯枝爛葉和腥臭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粘稠的令人作嘔,薑璃苟延殘喘的爬到山頂,腳下一滑,又一次摔倒在爛臭的泥堆裡。
手電筒本就微弱的光線這下徹底熄滅,四周徹底陷入一片漆黑,不遠處獵犬聲和呵斥的人聲交織在一起逐漸逼近,數不清的燈光在懾人的山林中交織閃爍,竟成了整個世界唯一的亮光,薑璃麻木的臉上閃出一線瘋狂和諷刺 。
還是,跑不掉了啊。
她被作為禁臠關了八年,從22歲到30歲,她人生中最好的年華全部被作為玩物一樣囚禁在了金絲籠裡。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林家手眼通天,利用自己這麼多年更是積攢起了通天的財富,她是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她只是想再看一眼,作為一個自由人,最後再看一眼這個讓她窒息又無比絕望的世界。
可觸目可及,全是黑暗,只有黑暗,唯一的亮光,竟來自自己的仇人。
「赫…赫…」
嘶啞難聽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溢出,她想說話,可因為飯裡長期放有神經性藥物,她早已經發不出最基本的詞語。
林家靠她賭石為肖婉揚名,卻又擔心她亂說話,終於還是不動聲色的藥啞了她,也毒死了她肚子裡林遠的孩子。
可笑肖婉還裝作傷心欲絕的鬧了一場,站在她這邊怪林遠不顧她的身子結果釀成慘禍,話裡話外卻暗示她水性楊花,不是縱欲過度孩子怎麼會死在肚子裡,林遠自然不承認,最後這個胎死腹中的孩子就成了她寡廉鮮恥和外人珠胎暗結懷上的。
「汪!汪!」
林家人終於追了上來,平時看守她的幾個守衛衝在最前面,她是趁他們換班的時候偷偷溜走的,這時候幾個守衛看她的眼神簡直恨不得啖其血肉!
「你個賤人,跑啊,怎麼不跑了!回去看怎麼收拾你!」
「林少和太太留你一條狗命給你衣穿給你飯吃已經是給你莫大的臉了,竟然還想著逃跑,找死也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你再蹦躂林少今天晚上也不可能來看你的!今晚上可是太太的生日,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豬狗不如的還惦記著自己不該肖想的事情,下賤!」
「跟她說那麼多幹嘛,太太已經下了死命令,趕緊的把她弄回去,明天早上還需要她鑒寶,不能遲了。」
幾個守衛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薑璃的方向圍過去,薑璃冷冷的看著他們,她已滿身泥濘,便處肮髒,一天一夜不間斷地奔逃讓她的身上傷痕累累,臉上紅腫青紫甚是可怖,此刻一雙沉到極處的眸子毫無生氣的看著他們,生生將幾個守衛看的背上起了白毛汗。
「死女人,看什麼看!長得一副喪門星樣,怪不得克死了你爸和你哥!再看眼睛給你挖出來!」
這個平時唯唯諾諾的女人竟然敢這樣看著他們,一個平時最愛□□她的守衛終於忍不住,滿臉不耐的衝上前就要抓她!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薑璃猛地竄到他的身上,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難聽的大吼,狠狠地咬上了守衛的喉嚨!
鮮血噴湧而出!
其他幾個守衛還沒有反應過來,薑璃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臂死死夾著守衛的身子,空出的兩隻手直接扯上了最靠近的另兩個守衛,咬著喉嚨的嘴裡咯吱作響,竟是在大口的吞噬著鮮血,閃電間,薑璃已經拽著三人,毫不猶豫的倒向了身後的萬丈懸崖。
瞬間四個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無盡的黑暗當中,尖銳恐怖的慘叫聲滲人的回蕩在崖下,疏忽間戛然而止!
極致的疼痛襲來的時候,薑璃的心中一片空寂,她和林遠青梅竹馬,她從小就愛他,愛的失去了自我,愛的盲目又可悲,搖尾乞憐的像隻乞食的狗一樣,卻換不回來他哪怕一絲的憐憫和愛意。
可她以為他們之間至少還是有著情誼的,卻不知道商人重利,那個沒有心的男人為了肖婉一步步的設計她,最終讓她過得生不如死!
走到後來,她在無盡煎熬的歲月裡已經漸漸看清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那兩個狗男女的把戲,卻再也沒有了反抗和掙扎的資本,她被玩弄,被□□,活的豬狗不如,還要躲在幕後幫肖婉揚名立萬,給林氏帝國增磚添瓦。
她恨過,也反抗過,被打怕了打改了,她試過逃跑,結果被和四個守衛關在屋子裡三天三夜,遍體鱗傷。
她試圖自殺,結果被搶救過來的同時就聽說了爸爸和哥哥出車禍受了重傷的事情,她已經虧欠這兩個最愛自己的男人太多了,不能讓他們再為自己送了命。
她咬牙打掉牙齒往嘴裡吞,為了高昂的治療費和爸爸哥哥的健康認命的受著更加慘無人道的驅使,她沒有朋友,沒有自由,除了被帶出去鑒寶,就是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裡看滿屋子怎麼看都看不完的文物資料和書籍,除了那群畜生有需求的時候會來,就再也沒有誰會跟她說話了,她只是不能說話,可已經活的像一個瞎子,一個啞巴,一個活死人。
她忍受了這麼久,活在煉獄,每日在油鍋裡煎熬,在這個怎麼都做不完的噩夢裡苟延殘喘。
她有時候會在想,這日子什麼時候會是個盡頭呢,卻沒料到,這個盡頭來的這麼猝不及防。
肖婉的媽媽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跑過來鬧,她才知道,哥哥和爸爸根本就沒有得到救治,他們在車禍一周后就死了,死在資金不到位,術後感染救治不及時,以至於在痛苦中咽了最後一口氣。
肖媽媽為了羞辱她,極盡詳細的描述她打聽來的消息,她聽得大腦一片空白,只感覺心肝脾肺腎,寸寸都已經爛了朽了。
她恨!挖心掏肺的恨!
她當牛做馬受盡屈辱,為林家肖家創下了滔天富貴,她已經認命了,她的要求只是她唯二的親人能夠活在這個世上,再高昂的醫藥費在她創下的價值下都已是九牛一毛,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救救他們呢。
她只是想能夠和他們呼吸在同一片空氣下,她的哥哥,她的爸爸,她只是想他們能夠活著,哪怕她這輩子都活在牢籠裡艱難度日,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救救他們呢!!
她恨!她恨自己無能!恨蒼天無眼!
如果重來一次,她只想好好的善待家人,長長久久的和他們廝守在一起,拼盡全力也再也不他們薑家落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天空一道閃電撕裂天地,陣陣驚雷連綿而起,瞬間傾盆大雨。
薑璃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醫院天花板雪白的牆面,點滴在透明的輸液瓶裡有節奏的滑落,順著輸液管緩緩流進靜脈,窗外鳥語花香,薑璃卻瞬間心如死灰。
喪心病狂的林家人,為了能讓她物盡其用,竟然連跳下懸崖都把她救回來,當下毫不猶豫,忍住身上千刀萬剮般的疼痛,伸手就拽下了吊針,針頭帶著血跡在空中劃了一道弧度,晃晃悠悠的垂了下去。
「璃璃!你這是幹嘛呢!」
突然,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驚慌的響起,接著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飯盒大步的跑到床邊,一邊捏住薑璃還在不停流血的手背,一邊按著護士鈴。
「我知道你和爸爸置氣心裡怨他,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爸爸已經很後悔了,你讓他再看到你這樣,他該多傷心啊。」
男人溫柔焦急的聲音絮絮叨叨,領帶歪歪扭扭的掛在脖子裡,和他平日裡一絲不苟的打扮大相徑庭,俊逸的臉上滿是心疼,握著薑璃的手溫暖有力。
「我就回家給你熬個粥的時間沒看著你,你就又發起了脾氣,璃璃啊,不是我慢,實在是路上車太堵,你要是急了給我打個電話也行啊,下次我一定不離你遠了,好好守著你,啊?」
說話間護士已經進來了,看著鬧脾氣的薑璃臉上閃過不耐,有心想說些什麼,對上姜堰英俊的臉,還是紅著臉耐著性子重新給薑璃紮上針。
姜堰平時話不多,碰到薑璃就升級成了嘮叨嘴,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往常姜璃聽到薑堰說這麼多早不耐煩了,今天卻難得耐心,眼睛眨巴一下又眨巴一下,後來就開始目不轉睛的瞅著他,瞅著瞅著烏油油的眼珠子顫了兩顫,眼眶就紅了,豆大的淚珠子不要錢的往下掉,她也不吭聲,連抽泣都沒有,卻把薑堰驚得心一抽一抽的。
八年時間的沉默,她早已經忘了自己還能發出聲音。
「哎,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煩,我不說了還不行嗎,璃璃你別哭,別哭啊。」
手忙腳亂的給她擦著眼淚,床頭有抽紙,他拿出來給她擦擦眼淚,又小心翼翼的捏住她的鼻子,「哼一下,輕輕的,你身上傷還沒好,別使太大力。」
薑璃已經有八年沒有說過話了,她嘴唇抖了抖,眼神扭曲明亮到怪異,她悶聲悶氣的發出了一個奇怪的音,「……哥?」
「怎麼了?」姜堰自然的接過話,關心的問。
薑璃淚珠子下雨似的落著,顫抖的嘴角卻控制不住的上揚,「哥?」
她叫。
「哎?」
「哥。」
「哎。」
「哥。」
「呵呵,傻丫頭。」
「哥。」
「哎,我在這呢。」
「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