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救與不救

　　她雖然是笑著說，可是那種悲壯的口氣，彷彿是親人離世一般，讓男人心裡又是狠狠的一揪，「怎麼了？要是不喜歡的話，咱們不認。」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溫溫柔柔的道，彷彿哄著不開心的孩子，秦微瀾聽完他的話，又紮下腦袋，埋在他胸前，嗡聲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認他。」

　　雖然已經是傍晚，可是氣溫依然高，蘇雲翔低頭在她耳邊親一下，「天熱，我們先回去再說？」

　　只要有他在身邊，秦微瀾就覺得心裡無比踏實，點點頭，任由男人摟著上車。

　　原本是想回蘇宅的，但是怕秦微瀾這個狀態被老媽子逮著問東問西的，讓她心裡更加煩躁，蘇雲翔便決定回世外桃苑。

　　車子停在地下車庫後，蘇雲翔摟著她下車，秦微瀾一路上話很少，都是一個人怔怔的愣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兩人出了地下停車場，一起往小別墅那邊走去。

　　「瀾瀾！」忽然，後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兩人都是一震，蘇雲翔摟著秦微瀾轉身，見身後站著王璐。

　　王璐這個時候才從醫院離開回來，沒想到居然正好碰到秦微瀾，見蘇雲翔在一邊陪著，王璐先是跟蘇雲翔點點頭，才走上去看著他臂彎裡的好友，猶豫一下開口，「……瀾瀾。」

　　王璐只是叫她，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父親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能盡早做手術當然是好，可是現在這層關係擺在這裡，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秦微瀾。

　　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她也無法很大方的立刻就答應獻血。可是，就算怨恨，也不能完全的置親生父親的生死於不顧吧。

　　蘇雲翔一向很健談的人，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麼，看看懷裡的女人，他胳膊輕輕動一下，搖著她的背，低聲提醒，「秦秦……」

　　秦微瀾這才抬頭，眸光迎上王璐的視線，嘴角露出一個淡笑，「小璐。」

　　「瀾瀾，你……」王璐開口，卻欲言又止，無奈的歎息一聲，「瀾瀾，今天這件事也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聽我爸媽說過這件事，現在，我也－－哎……」

　　蘇雲翔還不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也不好插話，只是默不作聲的摟著妻子，大掌放在她的腰側慢慢的上下摩挲，像是安撫著煩躁的小動物一般，秦微瀾感受到丈夫的呵護，心裡平靜一些，「小璐，你不用愧疚，這件事與你無關。」父輩的恩怨，怎麼會牽扯到下一代呢，她再悲憤、再傷痛，也不至於失去理智的胡亂錯怪人。

　　王璐聽她這麼說，心裡放鬆一下，「瀾瀾，你真的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跟我生疏？」

　　「當然不會。」秦微瀾微笑著道。

　　蘇雲翔見王璐也是疲憊的樣子，想必在醫院裡呆了一天也累了，便邀請，「都到屋裡坐著說吧，外面還有些曬。」

　　王璐正想藉著機會說服秦微瀾接受父親，聽見蘇雲翔這樣招呼，爽快的應下來，「好，謝謝蘇大哥。」

　　蘇雲翔苦笑一下，「別，弄不好，我得叫你姐姐。」秦微瀾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這對姐妹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

　　男人一句幽默風趣的玩笑話終於讓三人之間的氛圍和緩一些，進了房，蘇雲翔給她們倒了兩杯水，就安靜的坐在妻子身邊，聽著她們的對話。

　　王璐看著秦微瀾的神色，心裡不由得又希冀起來，「瀾瀾，我真怕你會因為這件事，連我都不理了，那我可就傷心了，幸好你不介意。不過，既然你都可以接受我了，為什麼又不能接受爸爸呢？」

　　秦微瀾知道她來還會提起這些，心裡早就想好了答案，「小璐，你是你，他是他，他無緣無故拋下我這麼多年，現在突然出現，我實在是沒辦法一下子接受……」

　　「瀾瀾，或許爸爸當年有不得已的苦衷呢！」王璐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想著父親平日裡對她和藹可親，算得上是一個好父親，她本能的覺得這件事情有誤會。

　　誰知，秦微瀾冷冷的一笑，「小璐，沒有苦衷，我剛才去問過我阿婆了，當年，就是他拋棄我母親，在明知道我母親已經將要生下我的時候。」

　　「啊？」王璐一下子驚悚到了，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種無情無義的做法是自己父親所為，「瀾瀾，會不會弄錯了啊……」

　　「呵呵。」秦微瀾依舊冷笑，蘇雲翔不喜歡看著她這個笑容，伸手撫在她的肩膀上，「秦秦，別這樣……」

　　「不會弄錯。」

　　「啊……」王璐面色一驚，柳眉微皺，連眸光說不出的驚訝，「爸爸怎麼會這樣……」

　　「小璐，我們年紀一般大，說明他拋棄我和我母親的時候，你母親正懷著你－－」秦微瀾原本不想說這些，可是見王璐一幅不相信的表情，她只好繼續道：「我阿婆說，我母親快生我的時候，他還回來過，可後來還是跟我母親離婚了。我想，就應該是那個時候你媽媽也要生下你了吧。」

　　王璐深深震驚了，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胸口一下子就像是停止了心跳，難受至極，裸露在外的肌膚也「刷」的一下子起了很多雞皮疙瘩－－難怪，難怪她無論怎麼問母親，母親始終不肯說出這件事情的真相。原來，母親與父親的結合居然是建立在另一對母女悲慘命運之上！

　　看著王璐的反應，秦微瀾心裡也不好受，剛才這番話，等於生生撕碎親生父母在王璐心目中幾十年的形象和威望，有幾個兒女願意知道自己的父母曾經做過那樣不為世人贊同的事情。

　　「小璐，我跟你說這些，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說－－那個人，到目前為止，仍然只是你一個人的父親。」屋子裡沉寂了很久，久到空氣都要凝凍起來時，秦微瀾又緩緩的開口，艱澀的說道。

　　王璐終於有了一些反應，抬眼轉睛看著秦微瀾，滯澀的點點頭，「我懂你的意思……」言外之意，即使她不願意獻血救父親，也情有可原。畢竟，父親不對在先，而且是那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王璐走後許久，秦微瀾才愣愣的轉頭看著丈夫，「雲翔，我是不是太絕情了？那個人，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可是我見死不救－－」

　　蘇雲翔看著她眸裡的悲傷和眉間殘留的痛楚，心疼的摟著她靠進自己的懷裡，在她的耳邊不斷親吻著，「不是你的錯，那樣的人，不值得浪費我秦秦的血去救。」

　　想著那個父親當初就這樣拋棄了自己的女兒，蘇雲翔只覺得義憤填膺，秦微瀾表面平靜，可心裡肯定十分難受，他感同身受，也不想原諒那個男人，更不願意秦秦去獻血救他。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無情也罷，他就是覺得，那樣的人不值得去救！老天爺說不定就是故意懲罰他，才讓他得了這個病呢！

　　「可是，那是我的親生父親……」秦微瀾心裡亂極了。自己不想去救，可是又覺得出於道德禮儀，她應該義不容辭的去救，於是，自相矛盾的喃喃自語，「我不想救，即使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蘇雲翔怎麼會不理解妻子此刻的矛盾和糾結，連連吻著她，低低的哄，「不想了，咱們不救……」

　　可是，這件事情牽扯到的畢竟是一條生命，哪裡會是單純的做選擇題那麼容易。秦微瀾徹夜難眠，連帶著蘇雲翔也跟著輾轉反側，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是凌晨過後了，秦微瀾還是睡不著，一閉上眼，腦子裡就會想到那個躺在病床上面容蒼白憔悴的「親生父親」。

　　怕自己翻來翻去會吵醒好不容易剛入眠的丈夫，她輕手輕腳下床，打著赤腳一個人出了臥室。

　　燥熱了一天的空氣，終於在凌晨過後涼爽下來，秦微瀾穿著薄薄的睡衣，坐在客廳的露天陽台上，看著外面的夜幕，吹著一陣陣的夜風……

　　腦海裡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來小時候一個人上學的情景，那時候總是會看到好多父母接自己的孩子上下學，可是她那麼小，每天一個人上學放學，還要翻一個小山頭，別的孩子會有媽媽抱著，爸爸背著，而她，永遠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她曾經多少次羨慕的父母呵，永遠只會出現在她的夢裡，還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而現在，在她已經習慣了沒有父母的生活，已經快要忘了這些兒時的夢想時，那個父親卻突然出現了。

　　可是，他卻病了－－

　　到底是要不計前嫌的救治他，還是就這樣讓他死去？救他，她不甘心；不救，她剛出現的父親很可能就像曇花一現又沒了……秦微瀾無措的凝望著幕布一般的星空，陣陣歎息。

　　蘇雲翔只是淺眠，秦微瀾下床時他便已經感覺到了，原本想給她一個人靜一靜的空間，可終究是不放心的找出來，看著坐在冰涼地板上的妻子，他亦是無奈的一歎息，邁步過去，「秦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