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33

　　距離喬楚和穆淵說“我來公司幫你”，已經有一周的時間了。穆淵給喬楚找的工作很簡單，也就是把一些生意上的文件分分類，對比甲乙兩方的文件看看有沒有法律漏洞，都是一些表面的工作。

　　喬楚雖然是一個理科生，但是大學的時候修過商業法律，成績好到代表學校參加了模擬法庭，和一群專修法律的學生同場競技，所以說處理起這些業務來顯得游刃有餘。

　　原本穆淵以為喬楚就是說著玩，給喬楚看過的文件穆淵還會找人再看一遍，但是時間一長穆淵就發現了喬楚的工作能力。青年並不是一個擺設，他對合同敏銳是超乎常人的，這一點讓穆淵很意外。

　　“穆淵穆淵。”喬楚又發現了什麼，獻寶一樣拿著合同從沙發上跑到了穆淵面前。

　　“這裡啊，關於穆氏集團和楚家共同開發的一塊稀有資源田，”喬楚指著一行小字說，“這塊資源田是穆氏發現的，並且是穆氏四年前從政府那裡買過來了，只不過由於沒有足夠的開發技術，所以一直擱置到現在，而如今楚家掌握了技術，所以邀請穆家共同開發這塊資源田，然後利益對分，對吧。”

　　“嗯，你看出了什麼漏洞？”穆淵看向喬楚手指的地方，順便放下筆，拍了拍喬楚像小狗一樣湊過來的腦袋。

　　“合同里提到的是楚家出技術，穆家出人力，全部開發完畢之後利益五五分，如果在開發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楚家撤回所有技術怎麼辦。在整個資源田的開發過程中，楚家一定會一邊探索一邊開發，這個過程中楚家就能獲得很大一部分資源，所以如果楚家最後撤回技術，他們也不會擁有任何損失。倒霉的只有穆家，留下一個半開發的資源田，既毀掉了原先的價值，又無法繼續開發。如果說其他合作夥伴也許我們不需要想這麼多，但是楚家是穆家最大的競爭對手，不得不提防。”

　　“那你的意思是……”

　　“在楚家的技術中加入我們的控股，讓他們在技術開發中如果沒有我們的支持，根本進行不下去，一旦他們有撤出的念頭，就在經濟上遏止他們。”

　　“我真撿了一個寶。”穆淵忍不住揉了揉喬楚湊過來的頭，在合同上寫了幾個字，“就照你說得那麼改。”

　　“那……”喬楚藉著穆淵的手臂攀了上去，這個動作怎麼看都有一點撒嬌的味道，“等你把澳門那份合同擬好了也給我看看吧。”

　　“行，”穆淵答應的倒是爽快，“等你再長大一點的。”

　　34

　　穆淵還有一個家族會議，於是六點的時候把喬楚一個人送回家，開車又走了。

　　管家就看著喬楚一個人站在門口，乖乖地向著穆淵擺手說再見，直到穆淵的車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喬楚就像是一個變身的小獸，甩著包向小樓走得飛快，還哀嚎了一道。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嘭。”

　　喬楚那一連串的“氣死我了”最後終結在關門聲中，嚇得管家爺爺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站著，手裡噴壺的水流到皮鞋上都沒有感覺。

　　難不成，少爺這又是當著喬楚少爺的面去找別的小姑娘了。

　　管家爺爺默默地拿出兜里的手絹擦了擦皮鞋，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有必要在少爺在家的時候，給他嘮叨嘮叨古代女性所有遵循的三從四德了。

　　只有喬楚自己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

　　這些天他進入公司，天知道他已經有意無意向穆淵試探那份澳門合約多少次了，每次都被穆淵打著太極給推回來，不拒絕也不同意，對青年過分的溺愛甚至讓喬楚感知不到，穆淵是不是察覺出什麼了。

　　不，不會的。喬楚被自己的假設驚得心直跳，穆淵一定還以為我依舊那麼傻乎乎愛著他，不帶一點私心，不帶一點猶豫。

　　不帶一點私心，不帶一點猶豫的愛……

　　當喬楚的人生中有了“報仇”這一目標之後，他堅定了很多，也迷茫了很多。堅定是未來很長一段道路上，喬楚有了方向，他按照自己指定的目標，一步一步走得踏實；迷茫的是，喬楚自己已經不清楚，他對穆淵，究竟抱著怎樣的感情。

　　當一切親密的動作參雜著其他的情感，擁抱、接吻、甚至上床，都不是最初的感受。那個男人那麼近，近到就在自己身邊，輕輕抬抬手臂就能觸碰到他的胸膛，喬楚卻不知道，這一切因不因為愛。

　　喬楚也動搖過，儘管現在的他還無法用言語說清他對穆淵的感情，但是偶爾，喬楚也會想想一旦一切都結束之後的事情。如果自己成功了，真的削掉了穆淵一半的實力，穆淵還會愛自己麼；如果失敗了，當穆淵知道自己最初的妥協只不過是為了最後的成功加一個籌碼，那麼穆淵，還會愛自己麼。

　　無論是哪一邊，都是喬楚不願意去想的結局，他不願意去想穆淵知道一切真相之後的表情，會是絕望，還是遺憾，還是憤怒，還是其他的什麼。

　　不過喬楚肯定一件事，等一切都過去之後，他和穆淵，也徹底結束了。

　　以穆淵的性格，兩個人絕對不會再在一起了。

　　這一點，喬楚無比的肯定。

　　35

　　喬楚就這樣在一派胡思亂想中睡著了，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看著撐在自己床前的穆淵，喬楚還不是很清醒。喬楚伸手拍了拍自己面頰，又打了打穆淵的胸膛，直到感覺到手隔著衣服觸到男人胸膛的肌肉，依舊是硬梆梆的，喬楚才覺得，自己回到現實了。

　　穆淵把喬楚抱了起來，親了親他的唇角，給喬楚遞過來一套西裝，看著青年手忙腳亂地繫著領帶，伸手幫他打好最後一個結，揉了揉喬楚睡了一夜的亂發，心情大好地說了一句“出發！”

　　於是一個優美的星期六早上，喬楚就被這樣稀里糊塗地套上了西裝，跟著穆淵去了公司。一路上喬楚睡得一塌糊塗，偶爾幾次醒來，看著穆淵吹著口哨，看他醒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是不是吵醒你了，喬楚搖搖頭繼續睡回去，一邊睡還一邊合計，穆淵這心情好的可有點嚇人。

　　把喬楚帶到公司的穆淵，讓青年呆在自己的辦公室中，好吃好喝的都供上，然後拿來一台電腦讓喬楚自己先玩，然後穆淵便消失在了門口。

　　喬楚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大早把自己拉起來的穆淵就這麼離開了，剛想開口問“你去哪啊”，就看穆淵頭也不回得走了，留下喬楚一人面對著一堆吃喝還有一台電腦。於是喬楚索性放縱起來，好吃好喝吃起，電腦玩起，一邊玩還一邊稱讚穆氏集團的網速，不知道比學校那破校園網快上多少倍。

　　正當喬楚和一個小怪獸廝殺了不停的時候，他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一時離不開屏幕的喬楚頭也不抬地應了一句“你回來啦”，卻看到穆淵把一個小手推車推到了自己面前，因為好奇，抬起了頭。

　　手推車上放著一個蛋糕，在一圈奶油畫的中央，躺著兩個小人，手牽著手，一起看向天空。喬楚很容易就辨別出來，那個留著稍長劉海，臉頰微微發紅，穿著藍色底衫白色外套的是自己，而他身邊那個，穿著藍色底衫黑色外套，留著乾淨的短髮，正緊緊握住旁邊的人的手的，是穆淵。

　　兩個小人的腳邊，還有黑巧克力架起一塊牌子，上面寫著——

　　喬楚，二十四歲生日快樂。

　　把生日忘到九霄雲外這絕不是喬楚的錯，本來自己就不太注重這些事情，父母還在的時候就是他們操辦，後來父母不在了，生日還不巧就在父母去世後兩天，喬楚就更不願意去過生日了。

　　和穆淵交往的兩年中，穆淵從來沒有為喬楚慶祝過生日，倒是喬楚為穆淵慶祝慶祝得起勁，順便也幫了穆淵這兩年交往的女朋友慶祝過生日，久而久之，喬楚覺得自己的生日於情於理都不需要慶祝，於是自己也把它給忘了。

　　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再一次把自己生日想起來的，是穆淵。

　　一想到這裡，喬楚禁不住眼眶濕熱起來，他努力吸住鼻子，讓穆淵看不出自己的異樣，仔細看了看蛋糕，故作語氣輕鬆地說，巧克力牌子上的字體挺像你寫的。

　　“就是我寫的，這個蛋糕都是我做的。”

　　“啥？！”

　　喬楚的那句“啥”幾乎是吼出來的，誰信這位五穀不分的大少居然能為自己做出這麼一個能放到糕點店都毫不遜色的蛋糕？論誰都不會相信吧。

　　“是真的。”看著喬楚的不相信，穆淵多少還有點委屈，“我可是特意學了三天。”

　　“您真是天才，”喬楚讚美地由衷，“三天就能做出這樣大師的水平，穆少你可以試試去糕點方面發展。”

　　“我說我五年前就會做蛋糕了，就會畫蛋糕上面的小人了，你會信麼。”

　　36

　　穆淵不顧呆坐在那裡的喬楚繼續說著，那天晚上引發車禍的原因，就是因為我急著去糕點師那裡上課，想趕在你生日前給你做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蛋糕，沒想到那天過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你。

　　一時間喬楚的大腦對穆淵的話做不出任何反應，他就像一個木偶一樣坐在那裡，聽著穆淵如同蠱惑一般說著這個，現在的他已經無法接受的事實。

　　“離開你以後，每年我都會做這麼一個蛋糕，如今也熟能生巧了。”穆淵蹲坐在喬楚面前，把他的椅子轉向自己，“每年做的時候，我都告訴自己，下一個蛋糕，下一個蛋糕，就一定能送到你的手裡，哪怕是我明知道這樣說只不過是騙騙自己，我也會很開心。”

　　“喬楚你知道麼，我很久以前就後悔了，後悔我對你的不珍惜，後悔我對待你的方式，後悔我們錯過了最美好的兩年，後悔我當時的不成熟，但是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比感謝老天……”

　　穆淵把僵硬的喬楚擁進了懷裡，死死抱住。

　　“感謝老天，這個蛋糕，最終還是送到了你的手中。”

　　喬楚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看到蛋糕的一瞬間，無數愧疚如同海浪一般將自己淹沒，根本無法躲避。他聽完穆淵用低沉的嗓音說完一整段話，喬楚甚至希望自己聽不懂漢語就好了。

　　穆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掄重錘，狠狠地砸在喬楚的心上，每一下都痛得喬楚拼命地呼吸，只是氧氣越來越不夠了。

　　喬楚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的膝蓋甚至軟到直不起來。他從來沒有如此後悔過，沒有像今天這樣後悔過。他拼命想逃開穆淵的眼睛，可是喬楚知道，他辦不到。

　　穆淵的每一句話如同魔咒一樣，勾起了喬楚所有的犯罪感。一開始的喬楚就是一個善良的孩子，誰都沒有一顆比他還要善良的心，對他好的人，喬楚願意去用二倍甚至三倍的好去回報，更何況眼前這個愛他的人。

　　喬楚能輕而易舉地感覺到，穆淵說的每一句都不是假的。如果不是拼命地遏制自己，喬楚說不定會在穆淵面前哭出來，把自己邪惡的心理都向他坦白，祈求他的原諒。

　　喬楚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青年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能暈過去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

　　就在喬楚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救了喬楚一命，喬楚慌忙地在穆淵眼前接起電話，以掩飾自己的慌張。

　　“餵，林軒老師，找我有什麼事麼。”

　　說“林軒老師”的時候，喬楚故意加重了讀音，像是在告訴穆淵，自己在跟林軒打電話。

　　“小喬楚，為師求你一個事~”

　　喬楚聽見電話那段還有類似氣體發出的聲音，就問了一句，老師你周六還在實驗室？

　　“是啊是啊，這次的工作有點棘手，沒有辦法了才來找小喬楚。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父母是進行稀有金屬開發研究的對吧。”

　　“沒錯啊，只不過我那時候太小，對父母的研究沒有太大的了解。”

　　“我現在對一種稀有金屬進行分析，但是我手頭掌握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我有問過一些前輩，聽說中國有兩位夫妻檔的科學家對此很有研究，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失踪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說的是你的父母，我想試試運氣，你能幫我找找關於這個金屬的信息麼。”

　　“導師，你知道的，當年研究的材料都在筆記本電腦裡……嗯，我會幫你的，找找爸爸媽媽有沒有留下類似的文字材料。”

　　林軒把電話合上，放進掌心，雙手撐住下巴，表情似笑非笑。

　　“小喬楚，你會幫我吧。”

　　你一定會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