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前腳剛被自己徒弟表白,後腳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震住了,也可能是因為心中有愧,周衍手指微動,剛想帶著穆笑笑躲過這雷霆一擊,卻慢了一步。
穆笑笑隻覺得眼前一花,半截明晃晃的利刃已經沒入了胸口,抬眼是青年通紅的眼,眼裡翻湧著血一般的憤怒和痛恨。
「賤……賤人……!」
下一秒,殘留著鞭痕的左臉被一股大力打得往一邊兒歪了過去。
穆笑笑捂著臉,立刻就慌了。
阿綏……阿綏怎麼會在這兒?!他都聽見了?
面前這少年沒了昔日的溫柔體貼,如今那一雙眼看著她,彷彿恨不得要生啖其肉。
「阿……阿綏……我……你誤會了……你聽我解……」
這句話還沒說完,右臉又迎上了一個耳光。
雖說修為高不成低不就的,但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氣,打得少女唇角鮮血橫流,一眨眼的功夫,蕭綏就被面前這猩紅的血給噴了一臉。
「解釋?」蕭綏抹了把臉上的血,怒極反笑,「解釋你這賤人大半夜與這偽君子如何互訴衷腸嗎?」
盯緊了穆笑笑這……的臉,蕭綏一時間略有些晃神。
賤人……這賤人……
枉他蕭家這麼多年待她不薄,當初她違反禁令,私闖泥岩秘境,害死那麼多崑山弟子,要不是大哥特地傳訊給彼時負責這事兒的蕭宗源打點,她也不至於這麼輕輕鬆鬆就逃得了懲罰。
幼時訂婚到現在大哥哪裡待她不好了?
而她竟然……竟然和她這師父混在一起?!
想到這兒,蕭綏目光落在了周衍身上。
男人身形偉岸,儀範清冷,一頭白髮在月色映襯下,顯得何等仙姿玉骨,就是這時,面色遽變,眼中驚痛起起伏伏,在觸及到他目光之時,微微移開了視線,倒像是因為愧疚不敢和他對視。
「還有你。」蕭綏冷笑著拔出了劍,「玉清真人……不,你這道貌岸然,禽獸不如的東西,擔不起真人二字。」
「今天,我不把你們這枉顧師徒人倫的姦夫淫婦,立斬劍下,老子就不姓蕭!!」
還沒說完,再出一劍!!
這一劍,直挺挺地朝著周衍左臂砍了過去!
只聽「噗嗤」一聲,緊跟著一聲悶響。
劍鋒不偏不倚地深深切進了肩頭,一隻白皙修長的左手應聲落地!
或許是自覺有愧,這一劍,周衍未曾反抗。
周衍眉頭緊皺,疼得冷汗涔涔,捂著左臂啞聲道:「蕭公子……」
穆笑笑尖叫一聲撲了上來:「師父!」
又被蕭綏朝著小腹一腳踹翻在地,穆笑笑又被踹得噴出一口血,這回連哭也不敢哭了,愣愣地抬頭看著蕭綏:「阿……」
「別叫我。」少年眼角餘光厭惡地像在看垃圾,提著還在往下滴著血的劍,朝著周衍當頭劈了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喬晚立刻腳下運轉妙微步法沖了上去,擋在了周衍面前。
瞥見這猝不及防多出來的人影,蕭綏攻勢一偏,硬生生扭了個方向,深深地刺入了喬晚肩頭。
於此同時四周突然響起幾聲驚呼。
「蕭道友!」
「手下留情!」
「不可!」
轉眼之間,噹噹當幾柄飛劍立刻殺到,穩穩架住了少年手中那柄還在滴血的劍鋒。
聽到動靜趕過來的一眾崑山弟子們,一看癱倒在地上的穆笑笑和斷了一臂的周衍,還有捂著肩膀擋在了周衍面前的喬晚,紛紛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敢貿然開口,隻好看向了這風暴的中心,悄悄聯繫了暗部弟子過來處理。
喬晚捂著淋淋滴血的肩頭,扭頭看了一眼神情巨震的周衍。
男人似乎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擋在自己面前。
後背頂著彷彿能洞穿自己的灼熱的視線,喬晚連眉毛都沒跳一下,半跪在地,眼神冷清的看向蕭綏。
「蕭道友,手下留情。」
蕭綏也沒想到喬晚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擋在了周衍面前,臉色陰晴不定:「讓開。」
喬晚身形穩穩的,這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沉聲又複述了一遍:「請蕭道友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蕭綏冷笑道:「你要替這對亂倫的姦夫淫婦求情?!」
這話一說出口,完全沒想到會帶給其他人多大震撼。
蕭綏盯了她一會兒,恨聲道:「他們這麼對你,你也要替他們求情?!!」
「我不是替他們求情。」喬晚平靜道:「只是蕭道友你在這兒下手,可考慮過後果?」
後果?
這話就像一盆冷水,突然把蕭綏內心的怒火和恨意給澆滅了大半。
雖然行事衝動了點兒,但蕭綏也不是獃子。
在這兒殺了周衍和穆笑笑固然容易,但這事兒一旦傳出去,他大哥和蕭家肯定會淪為其他人眼中的笑柄,到時候大哥和蕭家又該置於何地。
也就這一瞬的遲疑,想再動手已經動不了了。
聞訊而來的暗部弟子,團團將湖岸盡數圍住。
聽到玉簡上傳來的動靜,這回暗部弟子幾乎是傾巢出動。
人群中,袁六扛著大刀,目光沉沉地在蕭綏帶血的臉上掃了一眼,「小公子,住手吧,接下來就交給我們暗部來處置。」
瞥見這陣仗,蕭綏也知道這個時候再下手能得手的希望無異於微乎其微,少年笑了三聲,笑聲突然戛然而止,「今天留你們這兩條狗命,是為了日後讓你們這對師徒生不如死。」
陰狠的眼盯緊了癱倒在地的穆笑笑和面色僵白的周衍,蕭綏面無表情地鬆開了手裡還在滴血的劍鋒。
就在這時,一把心平氣和的好嗓音突然在人群中響起。
「阿綏。」
蕭綏忍不住僵了,抬頭順著這嗓音看去:「大……大哥……」
蕭煥撥開人群走了過來,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不少,但依然不減風姿,更流露出了點兒準蕭家家主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從容和鎮定:「阿綏,到大哥這兒來。」
穆笑笑一身是血,六神無主地癱倒在地,目光瞥見蕭煥,眼神微微一亮,如同看見了救星,倉惶地撲了上去。
「蕭……蕭煥哥哥……」
青年溫和輕笑,看著扒在自己褲腿下的少女,溫柔地俯下身,在眾人一片嘩然中,憐愛地捧起了少女的小臉,指腹替她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看著蕭煥的臉,感受到刺痛的臉頰上落下的輕柔觸感,穆笑笑不由怔住了。
青年眼神憐愛繾綣。
「蕭煥哥哥……」
蕭煥哥哥一定會聽她解釋的……
「蕭煥哥哥,我……」
卻沒想到青年突然冷下臉,面無表情地反手一耳光。
「賤()人,慎言。」
「蠢婦又在這兒賣弄什麼風騷?」
做完這一切,青年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從容有禮的模樣,彷彿之前說髒話的根本不是他蕭煥,彬彬有禮地站起身朝袁六微微頜首,帶著蕭綏轉身離去,連半個眼神也沒施捨給跌坐在地的穆笑笑。
倒是經過喬晚的時候多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真會替我找麻煩,倒叫我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了。」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落在了喬晚臉上。
操。
被算計了。
喬晚沉下眼。
就這簡簡單單卻又曖昧不明的一句話,立刻把她架上了火堆,在這頹勢之下,反將了她一軍,蕭煥真是好急智,好算計。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平穩許多了。
袁六走到喬晚面前,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沒事兒吧?」
喬晚搖搖頭。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穆笑笑和周衍身上,但一時半會兒都不敢開口多問。
蕭綏為什麼暴起殺人,亂倫又指的是什麼意思?
喬晚搭上手,袁六穩穩地一把把她拽起,「先去包紮。」然後又吩咐暗部弟子去清場封鎖消息。
就在喬晚轉身準備就走的那一剎那,周衍的嗓音突然響起,男人緩緩站起,清冷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這個時候,周衍基本上已經適應了左臂上的劇痛,畢竟之前在北域戰場上的時候,他受過比現在更嚴重的傷,只不過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難堪,高高在上的玉清真人終於跌落凡塵。
那雙眼緊緊攫住了喬晚的臉,隻為剛剛願意擋在自己面前的,卻一直都被自己忽視的徒弟而動容。
但喬晚只是平靜地轉過身了,和之前一樣客氣有禮:「請真人先養傷,餘下的事你我慢慢再談。」
……
「這回你可是捅了大簍子了。」
留影球上的君採薇意味深長地盯緊了她。
看著面前這留影像,喬晚臉不紅心不跳淡定地裹著肩膀上的紗布:「是嗎?」
「如今蕭綏也被扣下了,穆笑笑和玉清真人名聲一落千丈,而真人對你感情更進了一步。」君採薇頓時發出一聲輕笑。
行啊,一箭三雕。
不過看喬晚這平靜的臉色,或許還在謀劃著什麼,不止這三雕。
自認為對修士們沒啥好心眼的君採薇看見崑山打成了一團,說實話,心裡其實還是挺痛快的。
不過有的人這個時候恐怕心裡就不痛快了。
雖說暗部弟子來得及時,封鎖得也及時,但架不住修真界消息傳得快,轉眼之間,小道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崑山。
而當晚,由於陸辟寒例行去棲霞峰複診,不過來遲一步,玉清峰就已經變了天。
玉清真人竟然和自己門下弟子,蕭家的準兒媳「穆笑笑」有私情!!
師徒亂倫啊!
還有比這更勁爆的消息嗎?!
而在棲霞峰上某間客房裡,穆笑笑面色灰敗。
來來往往的棲霞峰醫修弟子雖然不說,但透過眼裡的神情,明顯能看出那是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