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穆笑笑這邊看去，少女纖長的眼睫半垂著。

唇瓣算不上多柔軟，全身上下一股水汽和血腥氣，但摟著她的胳膊卻結實有力，濕漉漉的烏黑的額發垂在眼前，腦袋上半隻蝴蝶結要掉不掉的，水珠順著蝶翅往下滴，落在了緊貼的唇瓣間。

這是……喬晚？！！

穆笑笑瞪大了眼，懵了。

喬晚怎麼……怎麼會在親自己？

剛一睜眼，穆笑笑瞬間就懵了，緊跟著一陣俏臉迅速漲紅。

她……她……還從來沒被女孩子親過呀。

作為登仙路的女主角，被諸如鳳妄言之類的各路男人摁著親，這簡直就是一件在他媽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被同性親無疑還是個新奇的體驗。

「喬……喬師妹？！！」

穆笑笑俏臉飛紅，結結巴巴地推拒道：「你……你在幹什麼？」

醒了。

喬晚十分淡定：「救你啊。」

穆笑笑驚慌失措地捂住了嘴：「哪有……哪有如此救人的道理。」

喬晚眼皮都沒抬一下，斜著眼吐槽：「不然我親你嗎？」

穆笑笑兩眼汪汪，淚盈盈地紅著臉：「哪裡……哪裡有女人親女人的道理。」

喬晚：「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以後你就習慣了。」

穆笑笑一愣，按下了點兒心頭的驚訝和不安。

姑且……姑且相信喬晚是在救她呢，只是她想不明白，喬晚為什麼要救她。

這個時候，倒是終於發現了跪倒在角落裡的裴春爭。

裴春爭臉色很不好看，他這臉本來就白，白得晶瑩剔透，如今被水一澆，白得更加病態。

趕緊拎著裙子沖了上去，輕輕在裴春爭面前蹲下了，「裴師弟，你怎麼會在這兒。」

裴春爭目光靜靜地落在了穆笑笑身上，過了一會兒之後，垂下眼啞聲道：「笑笑，我沒事。」

現在是男女主交流的時間，喬晚收回視線，繞著水牢走了一圈，開始思考著從裡面破壞這座水牢的可能性，這水牢年數明顯長了，欄杆都已經腐銹了不少。如果她恢復了靈力……

喬晚默默估算了一下。

估計能徒手掰開兩三根？兩三根的話？足夠一個人通行了。

裴春爭的嗓音在背後響起，低低的，聽不出來情緒：「你在找什麼？」

喬晚頭也沒回，繼續認真地估算著徒手掰開這鐵欄杆的可能性：「我在找出去的辦法。」

和剛剛動手相比更讓人難堪的是不在意。

靜靜看著喬晚的背影，裴春爭臉色更差，胸中氣血幾經翻湧。

就在這時，水牢外面兒忽然傳來了點兒動靜。

喬晚和裴春爭齊齊循聲抬頭看去。

門前分一字型，並排站了三四個穿著黑鬥蓬，帶著鳳凰面具的男人。

為首的一個，目光在牢裡掃了一圈兒，最終落在了喬晚和穆笑笑身上。

幾個水鳳教的站在門口看了半天，拿出個書，照著穆笑笑和喬晚的模樣對比了一會兒，突然齊刷刷地，呼啦一聲，朝著穆笑笑的方向全跪了下來。

「聖女！！水鳳教恭迎聖女！！」

劇情？

喬晚終於反應了過來。

這是水鳳教聖女的劇情？

立刻就有個人上前打開了牢房，緊接著，從身後分別繞出兩個人摁住了喬晚和裴春爭，剩下來的幾個簇擁著穆笑笑，恭恭敬敬地把穆笑笑給請了出去。

為首的那個則走上前，彎腰行了一禮：「沒認出聖女，是大罪，請聖女降罪。」

這話一出口，穆笑笑和裴春爭都懵了半秒。

什麼聖女？

他們……在喊她聖女？

「聖女？」穆笑笑一愣，目光落在這一乾人面前，頓時慌了，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喬晚和裴春爭，「你們……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什麼聖女。」

不過這驚慌失措的辯解，立刻就淹沒在了恭恭敬敬的「恭迎聖女」的呼喊聲中。

「我……我真不是貴教的聖女。」

祈求的目光投向了喬晚和裴春爭，穆笑笑眼眶微紅，六神無主：「裴師弟……晚兒師妹，救救我。」

裴春爭瞳孔緊縮，差點兒就要衝上去之時，身後的水鳳教護衛厲聲一喝，照著少年肚子就來了一拳：「做什麼？！」

本來就受了傷，被水一泡，現在又被朝著肚子來了一拳，裴春爭抬起眼，死死地盯住了穆笑笑，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穆笑笑驚叫：「裴師弟！」

「聖女。」領頭的走上前，「聖女，大祭司有請。」

穆笑笑怔怔：「晚兒……晚兒師妹。」

救救她。

救救她。

四目相接。

喬晚一愣。

少女哀哀地看著她，像隻無助的離巢的幼鳥，烏黑柔軟的頭髮凌亂地黏在了眼前，眼裡的那是茫然無措和懵懂不甘。

穆笑笑知道，喬晚可以救自己。

她……她不想再做案板上人肉宰割的魚肉了。既然之前喬晚願意救她……那現在肯定也願意，也願意幫幫她吧。

穆笑笑眼含希冀。

面前粉衣服的少女沒有辜負她的希冀，似有所察地往前邁出了一步。

穆笑笑眼睛一亮，眼眶微紅：「晚……晚兒師妹。」

但喬晚略微一動，摁住她肩膀的那水鳳教的立刻覺察出來異樣，一拳照著她面門打了過去。

沒了靈力，這一拳打得喬晚眼前一黑，整個兒都被掀翻在了地上。

另一個水鳳教的眼疾手，或者說，眼疾腳快地一腳死死踩上了喬晚肩膀，沉聲警告，「想幹什麼？老實點兒。」

操他媽的。

半張臉都被摁在地上，喬晚咬緊了牙，費力地抬頭看去。

一眾人圍著穆笑笑走了。

穆笑笑眼裡的希冀一點一點地熄滅了。

牢門被重新合上。

喬晚躺在地上，擦了把鼻血，疼得齜牙咧嘴，內心一陣森森的憂鬱。

雖然她的確是女配沒錯，但這個差別對待明顯過分了啊！

牢房裡又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似乎響起了裴春爭的嗓音：「你還好吧？」

喬晚扭頭看了眼裴春爭，吐出一口血沫，呈大字型往地上一趟，滿腦子都是穆笑笑離去前的眼神，半晌都沒吭聲。

不過這個時候，傻子也知道穆笑笑一時半會兒沒什麼危險。

喬晚躺了一會兒，默默從懷裡掏出了菩提子看了一眼。

剛剛沒來得及檢查，這會兒終於有時間好好看看。幸好，岑家家大業大，給岑二掛額頭上的菩提子也是用的最好的，經過了特殊的處理，卡在石頭縫裡都沒劃出什麼傷痕出來。

雖說問她怎麼樣，但裴春爭狀態明顯算不上有多好，問完這一句後，就僵硬地合上了眼，不再看她。

他看到了血。

一閉眼，是紅通通的血。

面前有個女人在哭，她年華老去了，沒了年輕時的貌美，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滴滴滑落。

從裴春爭記事起，他娘好像無時無刻不都在哭。他爹不喜歡他娘，連帶著也不喜歡他，至於他娘，眼裡更是沒有他的存在。

於是，他千方百計地想要討好他爹和他娘，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只要多分一點兒目光在他身上，哪怕一點兒就好。

他好喜歡爹娘啊。

裴春爭垂著眼，怔怔地想。

後來，他們都死了。

裴春爭捂緊了腰腹，凌亂滴水的髮絲擋住了晦澀不明的視線，神情有點兒僵硬，心裡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為什麼剛剛抱緊了笑笑，看著水簾兜頭澆下，隔絕了喬晚她的臉那一剎那間，他會後悔。

他……

他……

目光落在這菩提子上，紅得像血。

裴春爭目光微沉，胸中宛如翻山倒海，翻湧著股莫名其妙的複雜情緒。

這是那個男人給她的吧。

漸漸地，那顆菩提子好像也變成了少女指尖的一滴血，而牢裡殘留著的水漬也好像化成了一片紅通通的血池。

好多血。

裴春爭的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好多血好多血。

喬晚敏銳地握緊了菩提子，皺眉：「裴春爭。」

說是遲，那時快，身前一股沛然的殺意凜然襲來！！

少年抿緊了唇，下頜緊繃，一把將喬晚摁倒在地。

目光死死地盯緊了她手上的菩提子，視線一路往上，最終落在了喬晚的嘴唇上。

「這是……」

「誰送你的？」

裴春爭唇線綳得緊緊的，作為登仙路的男主，長著一張十分優越的皮相。眼睛如一汪澄澈初融的雪水，泛著柳色清波，但現在這個時候，眼裡的神情卻有點兒晦暗難辨。

還沒等喬晚開口，裴春爭的臉色刷地一下又變了，摁著喬晚的手腕緊了緊。

喬晚一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揮拳就對了！

食屎吧你！！

沒想到剛一伸手，反倒被裴春爭給強硬地截住。

反手扼住喬晚手腕，少年俯視著她的眼裡隱隱泛出了點兒血絲，視線順著手腕一路往上。

落在了她這不算多好看，甚至還有點兒脫皮的嘴唇上。

頓了頓，裴春爭鬆開了她的手，面無表情，毫無憐香惜玉地意思把喬晚往邊上一推，抬手擋住了自己的眼。

「離我遠點兒。」

少年臉色變得更難看，高高的馬尾散落了下來，落在肩頭。

左手緊緊蓋住了眼皮，喉結滾了滾。

「離我遠點。」

手心下面，裴春爭雙目赤紅，咬緊了牙，狀若癲狂：「離我遠點，現在。」

離他遠點？

喬晚面癱著臉，看了眼自己手腕，神情有點兒微妙。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好歹也是和裴春爭他談過一段時間戀愛的，也知道，面前的少年他……會黑化！雖然她還沒看到裴春爭淒慘童年這段就穿越了，但也知道「陰鬱大魔王」裴春爭黑化，和他年少時悲慘的回憶脫不了乾係。

要在這個地方黑化就麻煩了。

她畢竟不是女主角，沒有像哄孩子那樣，輕輕抱緊裴春爭，摸摸他額頭，其作用好比強效鎮靜劑的能力。

喬晚略一思索，果斷衝到了裴春爭面前，揪起少年的大馬尾，拽住著濕漉漉的烏髮，往牆上狠狠一撞！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動靜乍響！

一頭撞在青石磚面上，少年似乎被撞懵了半秒。

喬晚看著整張臉都被埋進了牆裡，隻留個烏黑大馬尾的裴春爭，還有牆上緩緩淌下來的鮮紅色不明液體，一臉淡定地問：「現在呢？清醒了沒？」

糟糕。

裴春爭人品好像有點兒差。

喬晚嘴角一抽，剛剛那一下，她靈力好像恢復了呢。

*

水鳳教主壇。

在等著手下把「聖女」請過來的間隙，水鳳教大祭司面無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兜帽蓋住了半張臉，嗓音淡淡的：「閣下在看些什麼？」

沒什麼。

將目光從門口的方向收回，坐在左手邊兒的碧眼少年僧人溫和一笑：「沒什麼。」

「只是。」少年若有所思地沉下眼，「總覺得似乎看見了故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