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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娛樂圈]》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八幕 《想變成人的貓》⑩

  小小的方型錦盒, 承載著一個男孩最誠摯的真心。

  可向猜盯著那個錦盒, 看到的卻不只是一枚甜美的糖果,而是糖衣下自己無法給予的承諾。

  周圍所有人都在鼓掌起哄,他們喊著:「答應他, 答應他!」

  向猜被一張張笑臉包圍了。就在他們身後的牆上,掛著一條正紅色的橫幅, 寫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歡迎省隊前輩來我校蒞臨指導」。

  整個體育館內只有他們幾人而已, 可蔓延開來的熱情氣息卻要把這裡填滿了。

  而向猜,也被這股熱情灼燒著。

  他盯著那枚銀色的鑰匙,心裡有個聲音不停在說——接受它吧, 接受他吧, 你難道捨得讓岑滿川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他選擇在這麼有紀念意義的一刻向你許下承諾,難道你還不懂他有多麼重視你嗎?他不是不愛你,他只是用錯了方法, 他還年輕, 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陪他長大……

  向猜像是被那道聲音蠱惑了。

  他伸出手去,指尖距離那枚銀白色的鑰匙越來越近,而岑滿川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亮。

  ——下一秒,向猜的手指越過錦盒,直接拉住了籃球男孩的手腕。

  別看向猜很瘦, 其實他力氣很大, 可以輕而易舉地托舉起女舞伴。

  岑滿川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拉得趔趄了一下, 下意識地站起了身。

  「跟我走。」向猜輕聲道,然後便緊緊攥住戀人的手腕,牽著他走向了休息室的方向。

  岑滿川迷迷糊糊地被他牽著走,他覺得向猜的臉色有些不對,但當他低頭看向兩人交握的雙手,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場內,圍觀著這一幕的年輕人們都愣住了。他們手裡還舉著手機,左看右看,一臉茫然。

  幾個籃球隊員交頭接耳,互相問:「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啊?」

  「肯定是答應了呀。他對象害羞唄,隊長他們小兩口估計要私下‘溝通溝通’。」

  「我靠,你丫真惡心,我都有畫面了!」

  幾個男孩說說笑笑,開著這個年紀的男孩最愛說的葷笑話。

  反而是站在場邊的女朋友們,彼此交換了一個只有女孩子才懂的擔憂眼色。

  ……

  這是向猜第一次走進籃球隊的休息室。

  體大是主場,自然用的也是主場休息室。一排排的更衣櫃靠牆站立,旁邊放著兩排休息的椅子,還有供教練寫寫畫畫的移動黑板。因為是畢業季,牆上做了諸多裝飾,氣球,橫幅,彩色拉花……籃球隊的合影照片掛在牆壁正中,照片里,岑滿川站在最前排,他雙手捧起一座金燦燦的獎杯,被所有人簇擁著。

  向猜就在這裡止步。

  他轉身看向岑滿川,男孩還固執地舉著那只小盒子,兩枚鑰匙各套著一個圓圓的鑰匙圈,彷彿戒指一樣。

  岑滿川靠過來,把他壓在那張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照片海報上,低下頭,想要吻他。

  大男孩自喉嚨里發出一聲咕嚕聲,含糊地說:「猜猜,我……」

  可不等他們的唇瓣交疊,向猜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然後,緩慢卻堅定的推開了他。

  「滿川,」向猜抬頭望著永遠長不大的戀人,輕聲說,「對不起。」

  「……?」岑滿川愣住了。

  向猜又重復一遍:「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

  「……」岑滿川喉結滾動,像是一隻迷路的幼犬,無辜又可憐。「為什麼?」他疑惑地問,「你難道已經找到其他合租的人了?」

  向猜搖搖頭。

  他的眼神里滿是歉意。那句話哽在他的喉頭,他知道自己手裡握著一把利刃,他只需要輕輕一個動作,這把利刃就會讓他們兩敗俱傷。

  最終,他還是選擇硬下心腸,去做一個壞人。他開口:「滿川,你是個很好的人,可是我……」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向猜還來不及把剩下幾個字說完,籃球男孩就像是預感到了什麼,眼眶一下就紅了。

  戀愛三個月,向猜見過岑滿川的各種表情。可現在這樣混雜著失落與痛苦的表情,卻是向猜第一次見到。就在一瞬間,他身上的那股子陽光勁兒就被吸走了。

  「你不用再說了。」岑滿川臉上的笑容僵硬:「‘你很好,可是……’這種句子,我聽過很多遍了。」

  每一次被分手都是這樣的開場白。岑滿川知道轉折之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向猜:「……」

  岑滿川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道讓他困惑不已的高數難題——不,至少出現在課本上的數學題都有答案,但是向猜卻根本沒有可以參考的解題步驟。

  「為什麼啊?」岑滿川看著手心裡的小錦盒。他的手很大,足以抓住一整個籃球,卻抓不住這麼小小的盒子。「猜猜,是我哪裡做的不對嗎?」

  他絞盡腦汁地回憶著三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是因為我看音樂劇會睡著嗎?是因為你不喜歡我以前有很多女朋友嗎?還是因為我和兄弟們相處的時間太久了,忽略了你?」

  他說了很多理由,可是沒有一個理由,是向猜真正在意的。

  他對向猜一見鍾情,他被丘比特的愛情之箭射中後,甚至完全沒有考慮所謂的性別問題。他從未這麼認真的追求過一個人,他竭盡所能的對向猜好,可他拿出的一切,都不是向猜需要的。

  「滿川,你說的那些東西都不重要。」向猜望著他,道,「我想要的是別的。」

  「什麼別的?」岑滿川更迷茫了,「我把你介紹給我的兄弟,介紹給我的隊友,甚至還租了房子!我做了那麼多,都是為了和你在一起,這還不夠嗎?」

  向猜搖搖頭:「我在乎的從來不是你身邊的人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而是你怎麼看待我們的關係。」

  見岑滿川還是不懂,向猜只能把所有壓在心裡的話,一一說給他聽。

  向猜提到了「變態」,提到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提到了岑滿川沒有規劃的花銷,還有被變賣的摩托車,以及……這場讓他驚嚇大於驚喜的球場示愛。

  「滿川,我和家人斷絕關係,朋友寥寥……你是我寂寞的人生里,第二個闖入我世界的人。」

  向猜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滿川,你和我不一樣。我在高中時就確定自己喜歡男人,而你以前都是和女生交往。你不清楚,同性戀這條路有多艱難,這因為艱難,所以才需要好好規劃。」向猜慢慢說,「可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對未來的規劃。」

  「未來?」這個詞讓岑滿川的眉頭皺在了一起,他看著手心裡的鑰匙,他以為他付出幾個月的房租,就是「未來」了。可現在他才發現,向猜需要的「未來」,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可是……」委屈的籃球男孩據理力爭,「咱們才二十多歲啊,人生至少還能活六十年,為什麼現在要考慮六十年前之後的事情呢?」

  「你說的沒錯,你的人生還有六十多年,沒必要考慮那麼久遠的事情。」向猜抬頭看向他,伸手托住他的下巴,輕輕撫摸他的側臉,「可我的人生早在出車禍的那一天就結束了。我現在度過每一天,都是命運送給我的一份額外禮物,正因為它是那樣的彌足珍貴,所以我更要把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想得清清楚楚。」

  「……」

  「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還能有多長,但我知道它的盡頭通向何處。我希望我度過的每一天,都能離我的目標更近一步。」

  他和岑滿川就像是兩條短暫相交的射線。他們被彼此身上與自己完全相反的特質所吸引,可最終卻漸行漸遠。

  如果可以的話,向猜是真的希望,岑滿川能永遠保持著這一份樂觀的赤子之心。同時他也希望,岑滿川能找到另一個人,欣賞、包容、寵愛他的這份天真。

  至於他自己……

  向猜自嘲的笑笑,他發現,像自己這樣「思慮過重」的人,恐怕並不適合談戀愛。

  他總是擔心這擔心那,很難像同齡人一樣去「瘋狂的愛」。而這個毛病,在五年前就初現端倪。

  向猜打開背包,把他寫的那封信放到了岑滿川的掌心裡。

  「滿川,這封信是我留給你的最後一個禮物。」向猜說,「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一樣。可是一段感情,不是只有喜歡就足夠的。」

  向猜拿出的第二樣東西,是漿洗乾淨後折疊的整整齊齊的籃球背心。

  向猜還沒有穿過,但背心是用他最喜歡的洗衣液浸泡過的,上面還留著向猜身上的香氣。

  岑滿川接住了那封信,可是沒有接過那件球衣。

  他任由球衣從他們之間滑落,輕飄飄的,掉落在地。

  那件球衣和岑滿川現在身上穿著的一模一樣的。印著他的名字,印著他的號碼,只是要舊得多。

  他的淚水一滴滴滑落,這個在賽場上即使失分也沒有紅過一次眼眶的籃球男孩,望著那件被退回的球衣,從未如此難受過。

  淚眼朦朧間,他看著向猜低下頭,與他一樣紅著眼,同他擦肩而過。

  「向猜。」他喊。

  向猜停步。

  這是向猜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岑滿川嘴裡聽到他用那種語氣念自己的全名。

  向猜沒有轉身,只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嗯?」

  「……我和你說過,」那個驕傲又陽光的男孩開口,「每一個和我提分手的前女友,我都會問她們,能不能分手後繼續做朋友。」

  「……」

  「可這句話,我不想問你了。」

  「……」

  因為真正愛過,所以分別後,才不能做朋友。

  ※

  這場分手,對於向猜來說,就像是重新從陽光下退回到陰影中。

  畢竟,他是真的喜歡過岑滿川,他從那個男生身上汲取過陽光,又被他身上的陽光灼傷了。

  可是作為一個音樂劇演員,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沈浸在痛苦之中。當他站在舞台上時,他只能是劇中的那個人,他要笑,他要戀愛,他要快樂的跳舞與唱歌。

  他肉眼可見的瘦了下去,陳子然抽空去看他排練,被他瘦削的臉頰嚇了一跳。

  「……不是你提的分手嗎?」陳子然說,「你現在看起來,反倒像是被甩的那一個!」

  向猜搖頭:「你沒談過戀愛,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看你這樣子,我這輩子都不想談戀愛了!」

  向猜便跟著笑:「我也不想談了。」

  「……啊???」

  「我說真的。」向猜說,「我發現,不管是進入一段感情,還是離開一段感情都太難了。我現在只想踏踏實實工作,工作以外的事情我完全不想考慮。」

  陳子然被嚇壞了,生怕這位老同學因為那點感情問題想不開,硬拉著要帶他去大吃大喝放鬆一番。

  向猜直接拒絕了:「不了,我這個劇還在排練期,沒有工資,一天就三十塊飯補,實在沒錢和你下館子。」

  雖然陳子然是大明星,但每次兩人出去吃飯,向猜都堅持AA,不肯佔老同學一分便宜。陳子然剛開始還怪他生分,無奈向猜性格如此,向來都是他請別人,絕不肯讓別人請他。

  陳子然問:「你怎麼會沒錢,你不是號稱省錢小能手嗎?小金庫呢?」

  向猜聳聳肩:「小金庫空了。」

  「……?」

  「我前男友為了和我同居,把他爸媽送的車子賣了去租房。我們分手後,那房子一天沒住過,可是黑中介不肯退他錢……」向猜愧疚道,「我虧欠他太多了,所以我就把他的摩托車又買回來了。」

  陳子然跳腳:「你可真是個棒槌!!」

  分手後,向猜輾轉聯繫上老高和毛大腿,頂著他們的奚落,問到了那個買家的聯繫方式。他好話說盡,加了兩千塊錢,才把摩托車又買回來,送回到岑滿川身邊。

  直到那一刻,向猜心裡的包袱才真正放下。

  不過這樣一來,向猜手裡的小金庫幾乎見底。

  在音樂劇正式登上舞台、能夠拿到演出費之前,他必須精打細算,才能把日子過下去。

  陳子然聽到這裡,忙問他:「那你租房怎麼辦?你不是八月底就要從學校宿舍搬走了嗎?」

  「租房的錢還是有的。」向猜說,「我備好了三個月租金,只是華城寸土寸金,排練廳附近的房子太貴了,我快要連次臥都租不起了。」

  「你要是缺錢,儘管開口!」陳子然啪啪拍著胸脯,「小爺我別的不多,就錢多!」

  「那倒不用。」向猜笑笑,「我慢慢找,即使附近的房子找不到,往遠了找,還是能找到的。」

  他們兩人正說著話,向猜的電話響了。

  「中介小吳」四個大字在屏幕上熱情躍動。

  向猜趕忙接起了電話。

  「餵?向先生啊,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小吳興高采烈的聲音傳來,「我找到符合您需要的房子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椅子搬動和走路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小吳特地避開了其他業務員,偷偷向他傳消息。

  「就剛剛,有個先生來我們這兒找合租。一看就是文化人,氣質很好的!他是房東,要出租次臥,房子去年剛裝修過,價格也合理,而且可以押一付一,但要求合同簽一年以上!」

  向猜眼睛一亮,押一付一?這對於他的工作性質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只不過,最近向猜看了很多房子,深刻體會到「世界上沒有便宜的午餐」,若是一個房子房租便宜,那肯定有它便宜的理由。交通不便、裝修老舊、合租人太多……向猜可不相信,這麼一套在中介嘴裡吹得天花亂墜的房子,能沒有一點缺點。

  果然,很快中介進入了正題。

  「因為是和房東同住,所以房東有個要求——」小吳嘿嘿笑道,「——他要求合租人必須愛乾淨,噪音小,他偶爾會把公司的看門寵物帶回家洗澡,希望租客能夠接受。」

  「什麼看門寵物?」向猜謹慎地問,「難不成是大型犬?藏獒一類的?」

  「不不不,他說它的寵物很溫柔,就是有點醜。」

  「……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不知道向先生怕不怕蜥蜴呀?」

  「……」向猜想了想日漸消瘦的小金庫,回答,「如果房租還能再降三百,我就不怕。」

  作者有話要說:再見,滿川。你好,新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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