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江持風家跟逢春別墅是兩個方向,陸長亭和沈戾回到別墅已經是凌晨了,沈戾甚至在車上小睡了一覺。
一開始是閉著眼睛在想等會兒如果陸長亭問起他要怎麼解釋,後來是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不過到家他就醒了,身上有汗意,他進門徑直上樓,回了房間就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沒給陸長亭開口的機會。
洗完澡帶著一身濕氣出來,他一邊擦頭髮一邊叫陸長亭去洗澡,自己拿了吹風機站在小隔間里吹頭髮。
陸長亭走了過來,動作自然的接過了他手裡的吹風機,修長的手指屈指順著他濕亂的頭髮:「沈小戾,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巧克力的事情。」
他一直都知道沈戾有一些事瞞著他,比如他怎麼也找不到賣的巧克力,還比如那個小哥哥。這沒什麼,每個人都有過去,他雖然時有介意,偶爾也探究,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是現在,也是以後,他想,他總會等到沈戾主動告訴他那些過往的。
可沈戾啊,就像是一片海,只給他看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卻藏著暗礁間的斑駁與晦澀,深海裡的暗潮湧動和沈沒的秘密。他只能把自己沈入深海,才能窺見幾分。
沈悶的吹風機運轉聲里,沈戾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巧克力,其實是我自己做的。」
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他不想騙陸長亭一輩子,也想慢慢的告訴他自己的這些年,所以思來想去,先認個錯:「對不起,之前騙你說是超市買的。」
「為什麼騙我?」陸長亭捏了捏他的耳朵,並沒有覺得生氣,只是覺得原來如此,難怪他找遍了大大小小的超市都沒買到一樣的巧克力。
「我跟誰都這麼說。」這是實話,沈戾說,「有人問,我就說超市買的。」
但能吃到他的巧克力的人也並不多就是了。
陸長亭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原本以為自己是沈戾的特殊,結果發現原來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哪怕那時候他和沈戾才初相識……愛情讓人患得患失。
「江持風為什麼知道?」
「之前情人節,他想送魏聞行巧克力,又覺得大家都是買的,太俗,就想自己做。」沈戾頓了頓,才繼續道,「他那時候才跟魏聞行在一起,有什麼事都愛跟我說,他跟我說想做巧克力送給魏聞行,但他又不會,我就說我可以教他。」
這是真的。
江持風那時候還挺驚奇他會做巧克力,而且江持風不怎麼愛吃糖,雖然知道他身上總是帶著巧克力,但今天還是頭一回問他要,擺明瞭故意氣陸長亭的。
男人幼稚起來,那也是真幼稚。
「你騙了我一次,我也騙了你一次。」陸長亭關掉吹風機,從身後抱住他,「我們扯平。」
想到自己從沈戾手裡騙來的巧克力和蜂蜜柚子水,陸長亭把頭埋在他頸側,耳根有些發紅。
沈戾笑了笑,沒有揭穿他,也沒有跟他扯舊賬,只是摸了摸他的頭。
「去洗澡。」
陸長亭聞著他身上淺淡的沐浴露香氣,思緒在過往的記憶里翻找著,追溯著。
如果巧克力是沈戾做的,那他以前吃的那塊巧克力……真的是他記錯了嗎?
……
陸長亭隔天就找人查了唐杳的聯繫方式。
他倒也沒有把人約出來聊聊的想法,只是打了個電話過去,道明瞭身份,然後言簡意賅的問起當年的事情。
今天的天氣很悶熱,中午的時候還艷陽高照,下午天色就暗了下來,從辦公室的窗戶一眼眺望遠去能看到天邊堆疊的烏雲,陸長亭跟唐杳通著電話,心裡卻想著等會兒要提醒沈戾出門記得帶傘。
時隔多年,前男友突然問起初見的事情,唐杳的心情有點微妙。
不過她也沒有自戀的覺得陸長亭是對她舊情難忘,畢竟要是真的舊情難忘,那天陸長亭怎麼會連個電話號碼都吝嗇給她。雖然好奇陸長亭為什麼會找到她的聯繫方式,問起初見的事情,但唐杳還是按耐住了這份好奇,先回答了陸長亭的問題:「巧克力不是我的。」
「那天我去醫務室的時候你已經在輸液了。」唐杳聲音放低了些,情竇初開的年紀總難免被喜歡衝昏頭腦,現在想想,有些赧然,「我之前就知道你,對你有好感……所以你誤會是我送你去的醫務室,我就沒否認。」
「巧克力大概是送你去醫務室的人放在病床邊的吧。」
陸長亭早有猜測,聽完也不覺得意外,反而有種猜想被證實了的快感和要揭開更多謎底了的緊張感:「你知道送我去醫務室的人,是誰嗎?」
「我沒看見。」唐杳被他這個態度搞得有些雲里霧裡的,她認真想了想,才慢慢道,「但我問過醫務室的老師,她說送你來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把你扶到醫務室,出了一身汗,整個後背都打濕了。不過他把你送到醫務室就跑了,大概是回去午休了。」
因為心裡一直存著些偷了別人的善良的愧疚,所以唐杳對這件事記得很清楚,現在都告訴了陸長亭,她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高高瘦瘦的男生……
握著手機的手指慢慢收緊,陸長亭喉嚨發緊,隱約覺得自己離真相似乎只差了一步。
「我知道了。」他看著暗沈沈的天色,眉頭輕皺,要下雨了。
唐杳好奇道:「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陸長亭那端沒答話,敏銳的第六感讓唐杳忍不住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當年該不會是因為一塊巧克力所以才跟我在一起的吧?」唐杳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你現在找到那個送你去醫務室的人了?」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陸長亭難道一直在找當年那個人嗎?那她當年又算什麼?
姑娘家的心思總是比較敏感,陸長亭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嘆了口氣,還是低聲解釋了一句:「其實我當年也想過,你一個女孩子,是怎麼把我扶到醫務室去的。」
他記得自己是在從籃球場去食堂的路上暈倒的,從那條路到醫務室有著不遠的距離,唐杳一個女孩子,是怎麼把他扶過去?
只是對一個人的好感會讓人心變偏,感性壓過了理性,他心裡是相信唐杳的,所以才沒有深究。
唐杳沈默了一會兒,最後釋然的笑了笑:「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跟你說句抱歉,你也原諒我當年的小私心吧。」
「如果我找到了那個人。」陸長亭說,「我會替你轉達這句道歉的。」
掛斷電話,陸長亭給沈戾發了條微信,說自己要加班,不用等他吃飯,又叮囑了他出門記得帶傘,然後才繼續處理公務。
夏日的雷雨總是來得聲勢浩大,頃刻之間雨就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嘩嘩啦啦」的雨聲裹挾著「轟隆隆」的雷聲,像是首熱鬧的交響樂。
陸長亭卻仿若未聞,辦公室里除了隱約的雷雨聲,就只有偶爾翻動紙張和落筆簽字的聲音。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幾份文件處理完已經是一個小時過去了,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雨似乎也小了些,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陸長亭道了句「請進」,簽完手裡的文件,抬眼,撞進一雙帶笑的眸子里。
「我來接我男朋友下班。」年輕男人穿一件竹青色的襯衣,形相清雋,眉眼帶笑,「別人家的男朋友都下班了,我家的男朋友為什麼還不下班啊。」
陸長亭看著他,像是微微有些發愣,然後慢慢笑了起來:「過來。」
沈戾朝他走了過去,繞過寬長的辦公桌,被陸長亭抱了個滿懷。
「你家男朋友要自動關機了,讓他充會兒電。」
聞著沈戾身上清淺的木質香氣,陸長亭舒服的喟嘆了一聲:「今天也是想撂挑子不乾的一天。」
沈戾轉過身,給他捏了捏肩膀:「很累嗎?」
陸長亭指了指被他隨手放在一邊的一份文件:「一個打秋風的,遞過來想跟松山居那個項目。」
「他倒是個有手腕的,跟三爺爺也有點交情,如果坐這個位置的人是三爺爺,可能就讓他跟了。」陸長亭眉峰微皺,「但這個項目是我經手的,我前前後後忙了這麼久,憑什麼白送他一份利潤。」
「那就不去理會。」沈戾說,「給別人白送錢還不如拿錢做慈善。」
陸長亭皺著的眉頭慢慢松開,突然笑了起來:「寶貝。」他偏頭親了沈戾一下,然後把沈戾抱得更緊了一些,「你說得對。」
「這個項目的利潤抽百分之十做慈善,從總賬里出。」陸長亭說著就準備擬通知了,「陸世和的貔貅性子,怕是捨不得出這份錢的。」
聽到陸世和這個名字,沈戾皺了皺眉頭:「是家裡的親戚?」
陸長亭語氣淡淡:「好像是太爺爺那一輩被抱出去的一個孩子,後來認祖歸宗了,但其實都隔了很遠了。」
沈戾興致缺缺的點了點頭,沒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