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陸長亭把陸長安領到了吧台,讓他自己跟樂安說想喝什麼,不過提了個要求。
「想喝什麼你自己點,但你得告訴我,為什麼打架。」
陸長安被一整面牆的酒晃得眼花繚亂,情緒也高了起來,跟樂安討論自己想喝的口味,一會兒說想喝甜點的,一會兒又說想喝帶點酸的,還要帶點話梅味。
沈戾從樓上休息室出來,在樓梯口就看了陸長亭,走近了才發現他身邊坐著個眉清目秀的大男孩,個子倒是高,就是稚氣未脫,臉上還帶點嬰兒肥。
「我弟弟。」陸長亭看到他就笑了,動作自然的把他拉到身邊,給他介紹陸長安,「叫陸長安,三叔家的兒子。」
陸長安雖然沒來過酒吧,但傳聞裡的酒吧難免都帶著點聲色犬馬的意味,見沈戾和陸長亭舉止親近,他眼神好奇的盯著沈戾看了幾眼。
「你好。」看著還是個小朋友,他朝陸長安友善的笑了笑,「我叫沈戾。」
陸長安朝他禮貌的點了點頭:「沈哥好。」
沈戾在陸長亭身邊坐下,手被捉住,把玩著。
他聽到陸長亭低聲跟陸長安道:「偷偷告訴你,這是我男朋友。」
還偷偷,這人早就昭告天下了,也就欺負弟弟頭一回來酒吧,不知事。
陸長安驚訝的看著他,又越過他看沈戾,眼眸微微瞪圓:「啊?」
「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陸長亭把他點的酒推到他面前,「說吧,為什麼打架。」
陸長安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是什麼好人。」
他撇了撇嘴:「他有女朋友,可他還跟人說……說……」
「說什麼?」
陸長安被問急了,語氣變得有點衝,諷刺道:「說他約炮的光輝事跡。」
「你替誰打抱不平呢。」陸長亭喝了口酒,不緊不慢的問,「他女朋友?」
陸長安不說話了,只端起酒灌了兩口,一雙乾淨澄亮的眼眸里寫滿了憤懣不平。
陸長亭突然笑了:「你喜歡人家啊。」
「我才沒有!」陸長安反駁得太快了,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沈戾一直安靜的聽著他們說話,從陸長安臉上的傷,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脈絡來。
十七八歲鋒芒畢露的少年,打架不是為情,就是為仇,還有一部分是出於路見不平的赤忱之心,陸長安大概是為情吧。
他從來不會看輕任何一份感情,相反,陸長安這樣青澀甚至帶點莽撞的愛慕,反而讓他覺得十分的難得。
陸長亭也覺得難得,雖然打架不對,但少年人嘛,愛憎分明,情有可原。
他拍了拍陸長安的背,原則性的問題還是要說清楚的:「打架可以解決問題嗎?」
「你不告訴她,她永遠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反而是害她。」
「她不信我。」陸長安有點垂頭喪氣,「老師也不信我。」
「沒人信我的。」他說,「他成績好,在學校里裝得人模人樣的,老師都偏愛他。打架是我先動的手,那就是我的不對。」
「長敘哥……」他低下頭,還強撐著一副無所謂的口吻,「長敘哥雖然護著我,可他肯定也覺得是我不對。」
「喜歡就去爭取,被誤會了就解釋,結果要問心無愧,事過無悔。」陸長亭語氣淡淡,「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
陸長安抬頭看他,眼眸發亮,是一種被信任所以滿心欣喜的亮色,只是仍舊嘴硬:「你以前也沒教過我。」
陸長亭端起酒喝了一口,手指和沈戾交握著,即使兩個人沒有交談,仍舊透出股說不出的親密來:「喜歡一個人應該是為了他變得更好,而不是更糟,可能你這個年紀會覺得為了喜歡的人打架是一件很酷很解氣的事情,但再過幾年,你就會知道自己有多蠢。」
明明可以有很多種解決問題的辦法,陸長安偏偏選了兩敗俱傷的一種,年輕可以衝動,一腔熱血當頭,但人,不能一輩子都這麼衝動。
「你也知道自己成績差脾氣差人緣差不討人喜歡。」陸長亭教訓起自家弟弟一點都不留情面,「就該朝著成績好脾氣好人緣好的方向努力一下,才能討姑娘喜歡。」
「知道了……」陸長安臉上漲得通紅,語氣彆扭,聲音也壓得低,「我以後不打架了。」
陸長亭教育完了,見他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抬了抬下巴:「自己去玩兒吧。」
潛台詞,別在這兒當電燈泡。
陸長安其實從小就很崇拜他,儘管現在關係有些生疏,但就這麼一會兒,眼裡就盡是信服了。
他端著酒去找陸長吟她們,走出幾步,又倒了回來,在沈戾面前站定,誇張的鞠了個躬:「嫂子!」
叫完人就跑,機靈勁全回來了。
沈戾被他叫得有些懵,好一會兒才失笑的搖了搖頭:「弟弟可真可愛。」
「哪裡可愛。」陸長亭不滿的捏了捏他的指尖,「都高二了,明年就高考了,成績班上倒數,還成天惹是生非。」
「哪像我高中的時候,德智體美勞樣樣都好,老師喜歡我,同學關係也好,拿的獎項多得都記不清。」
沈戾故意說:「弟弟口是心非,天真又可愛啊。」
陸長亭的眼神變得深沈起來:「在我面前誇別的男人?」
「你最可愛。」沈戾低聲失笑,「你永遠可愛。」
二十七歲的大男人了,還跟小朋友爭風吃醋,陸長亭怎麼能這麼可愛。
陸長亭這才淺淺的勾起唇角,滿意的「嗯」了一聲。
陸長亭帶著沈戾去跟陸長吟她們打招呼,幾個人換了一桌兩桌並在一起的卡座,陸長亭和沈戾單獨坐在旁邊的一桌,酒吧里的音樂壓過了人聲,他們倆坐一張沙發,倒也算是小二人世界。
陸長安正低聲跟陸長敘說著什麼,大概是在道歉,陸長敘聽完,拍了一下他的頭,這件事算是揭過去了。
陸長吟喝了口酒,笑眯眯的跟陸長歌說悄悄話:「我們長安也有暗戀的小姑娘了,真是沒想到。」
陸長歌笑著感慨道:「暗戀啊,藏起來就是一壇酒,很多年以後再慢慢的喝,隔著漫長歲月,還是覺得心動。」
聽到「暗戀」兩個字,陸長亭倏然想到了什麼。
沈戾說過,他沒有前男友,那他口中的「小哥哥」,似乎只剩下了一個身份——暗戀對象。
他沈思的看了一眼沈戾,對陸長吟的感慨難以贊同:「對以後的戀人而言,那就是醋,陳年老醋。」
陸長歌想了想,一時語塞:「那倒也是……」
很多人,正是因為求不得,才放不下,可是對以後的身邊人而言,這放不下就成了一根傷人的刺,如鯁在喉。
陸長亭目光深沈的看著沈戾,借著玩笑話問:「你沒給我準備什麼陳年老醋吧?」
沈戾聽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把暗戀比作酒,又把暗戀比作醋,心裡正感慨,猝不及防的,問題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心跳落了一拍:「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暗戀明戀,他滿心的愛慕,都是陸長亭。
沈戾說得認真,眼眸明亮,有一瞬間,陸長亭恍惚都信了。
他笑了笑,沒接話,只是端起酒喝了一口。
壓下心頭的情緒,陸長亭伸手探向沈戾的褲子口袋。
心情不太好,需要吃點甜的。
他在口袋里摸到巧克力,摸出來,慢條斯理的剝了糖紙,語氣漫不經心的岔開話題:「你什麼時候在我車里藏了那麼多巧克力。」
「你發現了?」沈戾說,「藏了好幾天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對他好,給他準備小驚喜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沈戾總是這樣,不經意的戳中他內心的柔軟。
心裡那點情緒在巧克力的甜味和沈戾的話里徹底煙消雲散,陸長亭捏了捏他的臉:「你啊。」
沈戾笑了笑,故意問:「你不喜歡嗎?」
「喜歡。」陸長亭頓了頓,腦子里突然起了一個念頭。他說:「是長吟發現的,所以被她吃掉拿走了好多塊。」
「我身上沒帶太多。」沈戾說,「後天給你補上。」
陸長亭不滿道:「只有巧克力嗎?」
沈戾問他:「你還要什麼?」
「我已經吃了兩天的外賣了,外賣不好吃。」陸長亭一點一點的剝露出自己的心思來,「你直接把我帶回家吧。」
沈戾忍不住逗他:「跟我回家見我媽?」
陸長亭一愣,後知後覺的想起沈戾是跟程昭一起住的。
見家長也未嘗不可,只是他想跟沈戾回家可不是為了見家長,是想抱著自己男朋友一起躺一天,放鬆休息啊。
畢竟自己一個人在家補覺,是浪費時間虛度光陰,但跟沈戾一起,怎麼樣過都不算虛度,怎麼樣虛度都是心滿意足。
「那你跟我回家行不行?」陸長亭放低了語氣,「就陪我一個週末。」
「我媽不在家。」沈戾笑了起來,「不過還是去你家吧。」
他玩笑似的補了一句:「我家地方小,怕你住不習慣。」
他家裡到底不是他一個人住,雖然程昭這段日子都不在家,可他也怕陸長亭覺得不自在不習慣,他的房間里還藏了好多秘密,暫時,他還不想讓陸長亭知道。而且他想跟陸長亭長久的過下去,就得慢慢的走進陸長亭的生活,去陸長亭家裡小住一個週末,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以後再找個合適的機會跟你回家見阿姨。」陸長亭達到了目的,語氣一松。他倒也不計較沈戾的打趣,等沈戾跟他回了家,到了他的地盤,那還不是想怎麼算賬就怎麼算賬。
旁邊卡座的陸長敘幾人被陸長亭和沈戾忽視了個徹底,直到一杯酒見了底,倆人準備先走,才跟他們說話道別。
陸長敘不耐煩擺了擺手:「走吧走吧,趕緊走,別在我面前秀恩愛,眼睛疼。」
「情到深處。」陸長亭裝模作樣的感嘆了一句,「情難自禁。」
陸長敘好脾氣的笑了笑:「等你把人光明正大的領回家,我一定,給你和沈老闆封個大紅包。」
這話,怎麼聽都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陸長亭輕咳了一聲:「嗯,那我也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