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時遷心裡惦記著宮笑黛一個人在家， 途中不由得把車子開到了極快， 半夜路上車輛少， 差不多十幾分鐘就到了醫院。

　　他到急診的時候徐佳剛好從手術室出來，看到時遷風塵僕僕的樣子不由得心沉了幾分，他心裡還是有瓊華學姐的吧， 聽到她受傷的消息就這麼著急的趕了過來。

　　徐佳收回思緒，她走到時遷跟前， 摘下口罩， 淡聲， 「學姐在病房，我帶你過去。」

　　時遷聲音平靜， 無波無瀾，「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我也是今晚值班才碰到她。」

　　徐佳遇到孔瓊華還是很驚訝的，畢竟， 當年她很突然的就結了婚，然後就離開去了外地。

　　一直也沒聯繫。

　　時遷沉默，一言不發的跟著徐佳到病房。

　　病床上人的循聲望過來，她的眼神直白的望著門口的男人， 欲言又止。

　　徐佳看了眼旁邊無波無瀾的男人， 苦澀的一笑，「我先出去， 你們聊。」

　　時遷拉開病床邊上的椅子，隨意的坐下， 擰著眉看了一眼渾身傷痕累累的人，沉聲，「他經常這樣對你？」

　　孔瓊華牽強的笑了笑，「偶爾吧，他喝醉的時候。」

　　但每一次她都會遍體鱗傷。

　　「你說，是不是老天爺都在笑話我，笑我當年放棄你是多麼蠢的決定。」

　　他和她之間，一直都是她在主動，他對她永遠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態度，恰好那時有人對她展開瘋狂的追求，她不甘心，賭氣的最後選擇了別人。

　　現在想想，可能是他一直都不夠喜歡，不夠愛。

　　如果愛，不會這麼無動於衷。

　　即便他不喜歡她，她也不想分手，她後悔了，只是晚了。

　　時遷平靜的看著她，聲音低緩，毫無情緒起伏，「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孔瓊華眼裡布了一層水花，她哽咽的開口，「時遷，我知道我們沒可能了，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他淡然的看著她，片刻後，微微勾了下嘴角，「每個人對喜歡的程度定義不同，我的喜歡，是會不由得想哄她，慣著她，任由她在我的生活裡為非作歹，卻甘之如飴。」

　　孔瓊華梨花帶雨，她點點頭，看向他，「我懂了。」

　　一切都是因為不夠愛，所以她離開，他也不會挽留。

　　她自嘲笑了笑，「那你今晚為什麼要過來？」

　　時遷淡淡的看著她，聲音靜如水，「換成其他老同學，進了我的科室，我都會過來一趟。」

　　孔瓊華怔怔的看著他，失落的神情顯而易見。

　　他起身，用一貫醫生囑咐病人的口吻，「你注意休息，有事叫護士。」

　　時遷看了她一眼就出了病房，門外徐佳依在走廊的牆壁上，見他出來，走上前，她朝病房看了一眼，問，「學姐狀態怎麼樣？」

　　時遷沉聲，「還好，讓護士多觀察一下。」

　　他說完抬腳就要走，腳步忽然一頓，回頭看向徐佳，聲音淡淡的，「以後她的事情不用刻意告訴我，直接聯繫她先生。」

　　徐佳一愣，走到時遷跟前攔住他的去路，「學長，瓊華學姐一直都喜歡你的，你知道的。」

　　時遷皺了皺眉，嗓音不悅，「她結婚了！」

　　徐佳頓時啞口無言，有點難以接受這樣冷漠的時遷，她看著他，「她老公這樣對她，你難道真能熟視無睹嗎？」

　　他們以前的情分當真說沒就沒了嗎？

　　時遷涼涼的瞥她一眼，「家暴，她可以走法律程序，我不是律師。」

　　徐佳難以置信，「你當真能做到對她的事情不聞不問，漠不關心？」

　　他擰眉看著她，低聲問，「你想說什麼？」

　　「就算你不喜歡學姐，我也不相信你會喜歡上別人。」

　　如果是孔瓊華，她沒什麼好說的，可是，如果是別人，徐佳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她陪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即便沒了孔瓊華，但怎麼也輪不到別人。

　　時遷盯著她，眼神極其認真，「我喜歡誰，和誰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學校、醫院、甚至整個時家都無權干涉。

　　徐佳沉默著望著他，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宮笑黛從時遷走之後就沒有再睡著，她待坐著時不時看一下手機，心裡既堵又憋屈。

　　他走的坦蕩蕩，連個短信都沒給她。

　　宮笑黛看了一眼時間，早上六點半。她試了幾次想給他打電話都忍住了，那通電話讓她心裡有點打鼓。

　　有時候女人的第六感很可怕，一猜一個準兒。

　　宮笑黛雖然不想朝那方面想，但是總會控制不住的猜測，他一三十的男人，總不會單身至今吧？如果談過女朋友，為什麼分手，分手後兩人還有沒有聯繫，有沒有藕斷絲連。

　　她覺得自己有點衝動了，對他的情史一概不知，對他過往的生活絲毫不瞭解，竟然就這麼衝動的確定了關係。

　　說到底，他們之間瞭解甚微，她甚至都不如徐佳瞭解的多，至少徐佳和他有著同樣的朋友圈，認識著同樣的人，比如，徐佳口裡說的那位「瓊華學姐」，這些，她都自歎不如。

　　宮笑黛忽然覺得他們之間太草率了。

　　他就這麼隨便一撩，她就被撩倒了。

　　她太虧了，至少等她談一兩個男朋友，有了戀愛經驗，再來應付時遷這樣身經百戰的過來人，這樣才會十拿九穩。

　　現在倒好，惴惴不安。

　　越想心裡越堵的難受，她鼓鼓腮幫子，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確定早班公交車已經發車後，自己拖著兩個皮箱去了新校區。

　　昨晚新宿舍已經分下來了，她和別的系一個女生分到了一起，誰讓兩人都是剩下的那個呢。

　　宮笑黛在不斷看時間的同時，有人和她一樣，時不時的抬起手腕看腕表的指針指向，按照以前小丫頭賴床的愛好，週末不到七八點鐘是不會起床的。

　　時遷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宮笑黛剛進宿舍，她接通，「喂」了一下，聲音清脆婉轉，絲毫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電話那端的男人不確定的又抬手看了眼時間，他略微詫異，聲線沉緩，「沒在家？」

　　宮笑黛隨意的掃了一圈新宿舍，滿意的點點頭，回他，「學校。」

　　時遷倏然眯了一下眼，皺了皺眉，「咬完就跑？」

　　她的視線頓時從宿舍收回，低垂著眸子，小聲呢喃，「分明是你先跑的。」

　　被別的女人一通電話勾搭跑，不知道回家就算了，竟然連一個短信都沒有！

　　時遷愣了一下，他無聲的笑了下，揉了下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剛想說話的時候，辦公室響起敲門聲。

　　交班護士長進來，一臉匆色，「時教授，28床病人出現休克情況。」

　　時遷皺了下眉。

　　護士長的聲音過於急切，宮笑黛在那端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話，她連忙說，「你先忙吧，一會再聊。」

　　時遷邊跟著護士長往外走，邊沉聲嗯了一下。

　　他臉色黑壓壓，聲音也格外嚴肅的問一旁的護士長，「什麼原因？」

　　護士長望而生畏，一點也不敢含糊的回，「心臟收縮力減弱，導致心排血量急劇減少造成的……」

　　**

　　宮笑黛撇撇嘴，她盯著手機，那種後悔的衝動更加強烈。

　　她腦袋抽了才會找個同行的，明知道醫生忙起來六親不認，還一門心思撲到他的身上。

　　宮笑黛覺得媽媽當初對她說的那句話非常對。

　　「閨女啊，你學醫就算了，以後千萬別找個同行的老公，我擔心你們兩個忙起來最後連感情都忙淡了。」

　　想想當初對她耳提面命那些話，宮笑黛暗暗感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她和時遷還沒怎麼著呢她就開始退縮了。

　　宮笑黛心不在焉的在宿舍忙完之後新室友還沒到，她百無聊賴的趴在床上唉聲歎氣，手機卡在床頭，盯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變化，她深深吸氣，拿著手機翻身坐起來。

　　她要網購，她要買買買轉移注意力，宮笑黛覺得她剛擺脫不到半天的單身狗身份，馬上就要成為深閨怨婦了。

　　這趨勢可不好，不容樂觀。

　　她剛打開手機app，一支口紅的詳情都沒瀏覽完，時遷的短信就跳了出來。

　　宮笑黛手指一抖，第一時間點了開。

　　時遷：「中午一起吃飯？」

　　她看到這句話下意識抗拒，手指飛快的敲著，「不要！」

　　時遷第一眼便是一愣，他有想到她會拒絕，但沒想到這麼她拒絕的這麼乾脆。

　　時遷：「嗯？」

　　宮笑黛很快回，乾脆利索，「就是不想和你一起吃！」

　　現在滿腦子都是衝動過後的懊惱，她還後悔著呢，哪有心思和他一起吃飯啊。

　　時遷擰著眉看著她發的內容，她真是一點也不隱藏，心裡那股不滿全都流露出來了，他估摸著小丫頭是因為聽到徐佳電話裡說的內容了，偏偏他又是半夜拋下她一直沒回。

　　不用想，這態度和語氣肯定是又惹到她了。

　　他不由得勾了下嘴角，無奈的笑了笑，回她，「你在想什麼？」

　　宮笑黛氣鼓鼓的，甩過去一句「我想京京！！」就把手機拋到了一邊，抓起學校分的新枕頭拉過新被子就打算蒙頭大睡。

　　她有點困了。

　　偏偏時遷和她作對，她越不想理他，他的電話越是響個不停，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接通，男人冷著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京京是誰？」

　　宮笑黛一懵，人也不困了，睜著大眼一臉不明所以。

　　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她聽不懂。

　　「嗯？」

　　她下意識翻出剛才的聊天內容，瞬間石化，她無語的朝手機翻了個白眼，無語這萬能的拼音，無語他不經過思考的腦子。

　　她恨恨的、咬著牙說，「我想靜靜！靜靜！」

　　那句話這麼難理解？就算她發了錯別字，連起來讀一下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是什麼意義。

　　她現在真的想靜靜，覺都不想睡了，只想靜靜。

　　宮笑黛回完她那句，電話裡果然安靜了，只一瞬，他聲線低沉的開口，「有什麼好靜的？」

　　她也不隱瞞，老實交代，「我覺得我們太衝動了，我需要好好想想。」

　　時遷蹙緊了眉頭，她覺得這丫頭腦子太活躍了些，三分鐘熱度都不到，現在就想著反悔了。

　　想想下周還要去外地參加短期的學術會議，他的太陽穴就莫名的跳個不停。

　　走之前怎麼也要安撫好才行，不然去參會也不放心。

　　他深呼吸，嚴肅又不容反抗的開口，「給你時間想，晚上我去接你。」

　　宮笑黛一愣，「接我幹嘛？我不去你家，我要住宿舍。」

　　新捨友她還沒見到呢，她不走！

　　時遷覺得這丫頭快要無法無天了，他咬著後槽牙，「現在和晚上，你選一個。」

　　宮笑黛：「……」

　　「如果我就是不去呢？！」

　　和她來硬的？他以為他是吃素的長大的麼？她也有脾氣的好不好？

　　時遷一頓，他差點忘了這丫頭是吃軟不吃硬了，凡事得哄著來。

　　他緩了一會，放低聲音，誘哄著，「聽話，晚上帶你吃小龍蝦，嗯？」

　　宮笑黛眼前立馬跳出來一盤讓人垂涎三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不由得吞吞口水，底氣不足的回，「牙疼啊，你不是說讓少吃辛辣的麼。」

　　時遷心裡哂笑，小丫頭倒是會拿這個理由搪塞，他繼續誘惑，嗓音浮浮沉沉，性感至極，「真不吃？」

　　宮笑黛建立起來的那道防線徹底崩塌，她小聲，有些猶豫的回，「……吃吧。」

　　吃一次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時遷自嘲的笑了聲，有些挫敗的問，「我還不如一盤小龍蝦？」

　　宮笑黛心虛，支支吾吾，「也……不是，主要是……小龍蝦吃了可以……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