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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畢業好多年》第35章
35、素描教室

  關上門, 原本還頭痛欲裂,到家準備洗漱立刻上床睡覺得薄一昭忽然清醒了。

  屋子裡很安靜,很合適思考,於是他坐在沙發上,很久都沒有動彈——

  試圖整理自己的情緒,關於隔壁鄰居家小姑娘的。

  徐酒歲湊上來得莫名其妙, 看上去目的不純又動機不明。

  除了年齡不合適之外, 從外觀上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性格又太跳脫……

  按照道理他這把年紀的人, 是絕對不會考慮這種小姑娘的。

  但她總有理由湊上來, 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從最開始的偶遇,到偶爾給徐井年做吃的捎帶他那一份, 最後就是補習英語……

  等他反應過來好像哪裡不太對的時候, 她已經成了常駐人員,酒吧門前,小區門口, 樓梯間裡,走廊之上,學校多媒體教室窗外, 到處都是她活蹦亂跳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應該果斷拒絕, 並且也這麼做了。

  第一次拒絕她之後,她好像完全沒有像是別的小姑娘那樣被嚇唬一下就嚇跑了,還能笑嘻嘻地湊上來,面對那張笑臉, 他又發現自己不能完全像是對別的學生那樣,狠下心來——

  於是渾渾噩噩地拖著,沒有一個徹底的解決方式。

  最後拖著拖著,最後發現對她完全沒有了辦法。

  而最近他的情緒起伏,應該是從第二次拒絕她開始。

  那天晚上徐酒歲借著補課的名頭,對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又被他趕走——

  把人拎著不怎麼客氣地趕出家門之後,薄一昭最開始認為,他和徐酒歲就這麼驚天動地的結束也挺好。

  那天晚上徐酒歲很生氣,薄一昭是知道的。

  畢竟這個小姑娘總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該哭就哭,該生氣就生氣,想要笑了那就笑了……

  她生氣也很正常,按照以往的規律,她氣過了就算了,也許重振旗鼓之後,還能整出別的麼蛾子。

  薄一昭甚至擺好姿勢準備迎接第三波。

  直到過了兩天他發現,這次不一樣了——

  她有些太安靜了,安靜到兩天四十八小時內,她像是從他的世界裡人間蒸發。

  第三天,薄一昭在樓梯間終於遇見手裡拎著兩節蓮藕,一大袋筒子骨的徐酒歲。

  兩人打了個照面,薄一昭發現自己居然還有點緊張。

  沒想到那小姑娘卻反而一臉自然,衝著他甜滋滋笑了笑:「老師下午好啊,出門啊?」

  是一句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問候。

  但是薄一昭卻覺得她的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那拙劣的演技也有成功的一天,發現自己在她臉上看不清她真實情緒的時候……

  他莫名地感覺到不適應。

  那一刻,薄一昭意識到——

  他被溫水煮青蛙了。

  ……

  薄一昭的思緒被手機的微信提示音打斷,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發來信息的人是徐井年,他們微信並不閒聊,偶爾徐井年遇見不懂得題目,會拍下來發給他問。

  少年很懂禮貌,一般過了晚上十一點半,他就絕對不會再發任何信息打擾他的老師——

  今天……

  薄一昭看了看腕表,已經十二點了。

  鼻子之間呼出一股渾濁的酒精氣息,男人有種預感,這個時候徐井年來找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至少肯定不是他定義範圍內的「好事」。

  果不其然,打開微信就看見兩筆大額微信轉帳,一筆9999,一筆7981。

  附帶少年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包:qaq。

  薄一昭:「……」

  男人嘲諷地翹了翹唇角。

  【薄:你姐是不是數學不太好,洗碗機一萬八,這裡只有一萬七千九百八。】

  【年年有魚:……她說還有二十塊算前兩天的伙食費。】

  薄一昭:「……」

  隔壁小姑娘總能給他帶來「驚喜」。

  比如當他以為她已經不能更加氣人的時候,她總能及時證明:不不不,你看好了,我能。

  良久沒有得到男人的回復,徐井年好像相當不安,給薄一昭扣了個「!」,然後又補充說明,「老師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太貴重的東西確實不好直接收下的」……

  薄一昭拿著手機看得有些心煩,在想伸手扣掉手機之前,他點了收款退回。

  【薄;你讓她有本事把一萬八取成現金,從我家門縫下面一張張塞進來還給我。】

  將這輩子說過的最有情緒化的一句話發出去,男人直接將手機關機,進了浴室洗了澡,頭髮都沒擦就上床睡覺去了。

  ……

  第二天是週六,無論是誰都不用早起。

  可惜薄一昭還是在早上七點多的時候頭疼醒了,宿醉,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放空了一會兒,男人這才茫然地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幹了什麼——

  他在酒吧,喝翻了個退役兵。

  和別人從威士忌喝到白蘭地,從白蘭地喝到德國黑啤,活生生地把人家給喝翻了,就因為他管他的鄰居叫了聲「歲歲」。

  薄老師被自己雷到了。

  他上一次對酒精這麼有幹勁,好像要追溯到二十四歲甚至更早以前。

  悶哼一聲,撐著快要炸裂的頭,他忽然深刻意識到自己這個「為人師表」」我是你爹」的角色有點演得過於投入了些——

  相比起「太平洋警察」,他就像個「太平洋阿爸」,別人管他的鄰居稱呼親密了些,他也能覺得不高興。

  ……神經病啊!

  深刻自我檢討了一番,男人這才進了浴室習洗漱。

  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家的門被砸的框框響,他下意識走過去,手放在門把手上了才想起來什麼似的,低頭看了眼系在腰間的浴巾——

  停頓了下,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衝門外叫了聲「等下」,他回房穿上了浴袍,確認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這才走過去把門打開。

  外面的徐酒歲頂著黑眼圈,氣勢洶洶都瞪著他。

  薄一昭:「……」

  大清早的。

  一開門就看到這張想看到又不太想看到的臉。

  在徐酒歲來得及開口之前,薄一昭先用涼涼的聲音打斷她:「來塞錢麼,我不是說了從門縫下面塞就行,敲什麼門?不是不想看見我麼?」

  被搶了臺詞的徐酒歲:「……」

  愣了三秒,她瞪圓了眼,像一隻驚怒的貓:「這位先生,您不會是昨晚喝酒喝到失憶症了吧,當初把我趕出門的人是您,不想看到我的也是您,現在您在這生哪門子的——」

  氣。

  「我不是賠禮道歉了嗎?」

  「什麼時候?誰?哪?」

  「前兩天,餐桌邊?」

  喜酒歲舉起自己還包著創可貼的右手:「您說這個嗎?」

  她手裡還端著一杯牛奶,乳白色的液體因為她的動作在杯子裡危險晃動,卻一滴都未灑出來。

  「多少天了還包著,傷口不想好了?」

  薄一昭伸手要去捉她的手指,徐酒歲把自己的手連帶牛奶杯背到身後,不讓他碰。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瞪著他,「想喜歡你又不讓,不搭理你又貼上來。」

  「徐酒歲,你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麼?」

  男人垂下眼,臉上的表情變得淡了些,一聽到她說「喜歡你」,就想到昨晚那個薑宵說的「小炮仗」,臉色也跟著往下沉了沉——

  「你這樣鬧騰能追著什麼好男人?」

  「……」

  徐酒歲驚了——

  他這是暗示他自己是好男人所以她追不著嗎?臉呢?

  大概是小姑娘臉上的質疑太明顯,薄一昭有些無力地抹了把臉,他沒見過她這麼油鹽不進的:「我們就當普通鄰居,我可以把你當妹妹……」

  「要當我哥一個洗碗機不成,你可能要送套整體廚房。」她冷漠地打斷他。

  「徐酒歲,別貧嘴。」薄一昭也用嚴肅且冷漠的聲音警告她,「喜歡我能有什麼好的……」

  成熟穩重,帥氣多金。

  出手就是一萬八的洗碗機,實錘後面四個字。

  「沒事,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你把你的妹妹卡,好人卡,好鄰居卡整理下順豐快遞一起給我吧。」

  她徹底懶得和他講道理了,臉一扭——

  「讓我進去,手都舉酸了。」

  薄一昭一愣,這才低頭去看她的另外一隻手。

  雖然語氣兇惡,表情也充滿仇恨,她的手裡卻很可愛地,除了右手端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之外,左手還端了一碟三明治——

  薄一昭目光在她手裡掃了一圈,讓開了些,她輕車熟路彎腰呲溜一下進了屋,放下手裡的早餐,她轉過頭看著,指著早餐凶巴巴道:「二十塊!」

  看著那熱氣騰騰的早餐,不小心腦補了她清早起床上躥下跳地找藉口來敲他家門的樣子……從昨晚憋到今早的鬱氣愣是被她攪散了,男人嗤笑一聲,倚在門邊看著她:「我還以為你大清早是來塞錢的,原來是送餐?」

  「今天週末,」徐酒歲磨了磨牙,「銀行不開門。」

  所以呢,atm也罷工了嗎?

  「行,」男人點點頭,沒有揭穿她,「中午想吃麻婆豆腐,晚上想吃豆腐鯽魚湯。」

  「……」

  徐酒歲露出個無語凝噎的表情。

  然後這一天中午,薄一昭坐在隔壁鄰居家的餐桌邊,吃到了麻婆豆腐。

  既然已經溫水煮青蛙,他決定當一隻快樂的溫泉青蛙,反抗不了,那就順其自然,雙腿一蹬眼一閉,享受。

  ……

  可惜薄一昭這隻披著鹹魚皮的青蛙沒能當太久。

  晚上,他正用筷子,盯著徐酒歲寒冰三尺的目光慢吞吞地挑鯽魚刺,這時候。徐井年的手機亮了下。

  徐井年拿過手機看了眼屏幕,放下手機,又看了眼薄一昭。

  薄一昭頭也不抬地把一魚肚子肉撥到徐酒歲眼皮子底下:「怎麼了?」

  徐井年:「……」

  徐酒歲夾過那塊魚肉,飛快地塞進嘴巴裡。

  徐井年:「李倩問我,現在能不能聯繫到薄老師。」

  徐酒歲腮幫子鼓著拼命吞飯,聞言眼珠子轉了一圈:「李倩是誰?」

  李倩是誰?

  這是個好問題。

  一個曾經擁有過薄老師微信的女人?

  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當年在走廊上的「君子之約」,薄一昭和徐井年雙雙陷入沉默。

  徐酒歲「哦」了聲:「弟弟不想養了,洗碗機也白嫖吧,不就是叫外賣麼,種類又多花樣繁雜,能吃一個月不帶重樣……」

  徐井年:「我的一個同學。」

  薄一昭默默地看著他。

  徐酒歲抬起頭:「大週末的找老師幹什麼?問題?」

  徐井年搖搖頭,這時候他手機又響了,伸脖子看了眼,這一眼看得他直接跳了起來——

  李倩發來了一張高空俯視圖。

  並附贈一句話:我在藝術樓素描教室,讓薄老師來,不然我就跳下去。

  徐井年:「????????」

  徐井年:「老師!!!她要跳樓!!!!」

  薄一昭一臉默然放下筷子。

  徐酒歲伸腦袋看了眼那圖片,冷笑一聲:「素描教室在三樓,跳下去能摔死誰啊,你告訴她薄老師恐高,看見她的圖被嚇暈過去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現在自己都在等救護車……」

  薄一昭站起來:「我去一趟。」

  徐酒歲擰頭,皺眉看著他。

  三秒後,徐酒歲像是想起來了什麼,臉上放空了一會兒。

  六秒後,徐酒歲跟著站了起來,面色蒼白地表示,她也去。

  不是怕女學生真的從素描教室跳下去成就幾十年後的校園怪談,而是她忽然想起——

  她畢業那年畫的石膏素描頭像《米開朗基羅》,作為「最近七年內無人超越擂主作」,就掛在那個該死的教室的優秀作品展示牆,最中央。

  ……作品下面龍飛鳳舞有她徐酒歲的簽名,無比碩大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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