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還記得他微笑時，那輕輕勾起的嘴角。

　　還記得彼此親吻時，那甜蜜柔軟的唇。

　　可是，不管如何努力，都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憎恨，憤怒，愛戀……種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心臟疼得像被人狠狠捏住。

　　目光轉向廣場，那裡聚集了上百名魔法師。各個種族的精英，都匯聚在這裡了。

　　「尹思羅。」其中一個人上前一步，他和伊恩長得很像，同樣的金髮，同樣的綠眸。「把我的生命還給我。」

　　爲了得到强大的力量，他和尹思羅定下契約，以自己的一部分生命爲代價。

　　現在，他後悔了。

　　還給他，他的生命，他的時間，都還給他。

　　尹思羅笑笑，回答得也很愉快，「不好意思，都用掉了。」他雖然魔力強大，但不能憑空創造。當初爲了給那個人延續生命，他不得不從相同的種族那裡拿走一部分生命。那人，是血族和狼族的混血。

　　用掉了？

　　愛德華咬牙切齒，他認爲自己被尹思羅愚弄了。這是生命，所有元素中最寶貴的部分，他以為是什麼。金幣嗎？

　　他毫不猶豫的拔出背上的長弓，幻化出一支光箭，指向廣場中心的尹思羅。

　　浩大的雪白光芒頓時炸開，充滿了整個廣場，甚至有一部分還透過結界照耀著整個風都。

　　尹思羅伸出手，單手接住光箭，手掌輕輕一握，光箭便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愛德華沈著臉，並不說話。只是飛快的抬起手，又虛拉一下。這一回，光箭的色澤暗淡了許多，不再是雪白的光芒四溢，而是一種接近透明的極淡的白色。

　　看見這支光箭，尹思羅微微地「咦」了一聲，隨即笑了起來。

　　愛德華的第一箭，是非常經典的光明系魔法，雖然實力比其他的魔法師要强一些，但本質毫無區別。可是第二箭，他竟然跳出了光明魔法的規則軌道，開闢了他自己獨有的力量。

　　雖然超出規則這種事說起來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但是要真正實現，難度相當高。

　　尹思羅將目光轉向愛德華身後的青年，「是你教他的？」

　　這是血族的王。延續了血族精緻的容貌和一頭火焰般的長髮。聽到尹思羅的問話，青年眉梢微微一挑，「差不多吧！」

　　血族對尹思羅的畏懼，比狼族更甚。自從得知尹思羅再度出現，他便選擇和愛德華聯手。

　　尹思羅露出玩味的笑容。

　　在兩人對話的時候，愛德華的手再度鬆開弓弦，與上一箭的聲勢浩大不同，接近無色的箭矢無聲而快速的射向尹思羅。

　　尹思羅還是伸出手來，一把握住，接著，箭矢消散。

　　即使愛德華得到血族的幫助，得以窺見更高層次的門檻，可是對他而言，依舊無效。愛德華僅僅是才飄離地面，而他，已經淩越至千萬高空。

　　愛德華動手之際，其餘的人也沒閒著。

　　狼族，蛇族，巨人族，甚至精靈族都分散四周，對他施加攻擊。

　　尹思羅依舊站在廣場中心，他只是隨意的抬了抬手，那些攻擊的人們便同時感覺到，他們的法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阻擋，在空中頓了半刻，隨即被宛如狂潮一般的巨大力量掀飛。

　　愛德華的下一箭還沒有來得及準備，尹思羅輕輕的咦了一聲，望向廣場的入口。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改變。

　　入口處，金髮的青年靜靜站著，長髮隨意披散在肩頭，他站立的地方，好像成爲世界的中心，而他們在青年面前，都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青年目光清澈，坦然的望著尹思羅，「準備好了嗎？」

　　尹思羅輕輕笑了，問了一句相同的話，「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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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速度太快，沒有看清他們的動作。一步步後退，借此逃離幾乎將他們撕碎的威壓。

　　空氣仿佛高度濃縮，壓力變得很重，在壓力之下，結界內外的人都已經站不起來了，還清醒的人，眼中都透著無力的絕望。

　　他們已經能感受到，透明的空氣裡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轟然改變。

　　而他們無力阻止。

　　尹思羅覺得自己的思維被一分爲二，一邊和伊恩爭鬥，一邊回顧過往。

　　這個青年讓他驚訝。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青年，清楚他的實力，可以很輕易的壓制住他。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青年的身體，發生了根本變化。不，不僅是身體，連靈魂也改變了。

　　這已經超出了規則。

　　因為遇到可以爭鬥的對手，血液沸騰起來。

　　陌生的情感讓他楞了一下，只是一瞬間的遲疑，手臂就被劃了一劍。

　　想起來了，很多年前，他是一名戰士。

　　想起來了，很多年前，他愛上了一名血族。

　　他的名字叫……安希爾。

　　血液從傷口流出來，染紅了他的衣服。手腕一翻，掌心出現一柄雪白的劍。

　　揮下，空氣被切開，暗黑的魔力以雷霆之勢，將伊恩彈了出去。

　　地面裂開，炙熱的熔岩從地心噴涌出來。尹思羅靜靜的站在石碑上，他的眼睛變成純粹的黑色，魔族的力量開始覺醒。

　　強大的力量環繞著他的身體，沒有人敢靠近。

　　時間的車輪仿佛被什麽推動了，太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滑到了地平綫以下，白晝轉爲黑夜，璀璨的星辰出現在天空。突然，浩大的星河如同被强大的力量所引導，全都朝同一個方向涌去。

　　而尹思羅的身體已經透明得快要看不清楚，只留下若隱若現的論寬闊，迎著幽暗的夜色。他望著天空，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這是一個抉擇的分界點，放棄，一切都可以恢復原樣；繼續，將再也不可逆轉。

　　此時，尹思羅才明白，成爲這個世界的新規則，需要推翻舊制度，幷不是簡單地在原有層面的修改塗抹，而是徹底粉碎後重建。

　　是的，必須先徹底粉碎。而粉碎的過程中，山巒、河流、樹木、野獸、人類都將滅亡。

　　無一可以倖免。

　　尹思羅踩在改變的分界線上，沈吟不語。

　　很多年前，在這個問題上，他和安希爾發生了激烈爭執。

　　風都猶如一座死去的城市，沒有人說話，只是偶爾傳來風的歌唱，空洞又寂寞地穿行在建築間。

　　沒有希望了嗎？

　　世上怎麽會出現這種怪物？

　　忽然，尹思羅轉過頭，望著側前方。情不自禁，其餘人也跟著看過去。

　　尹思羅目光的盡頭，，是被黑夜掩蓋的天際。

　　最初，只是微微地泛起魚肚白，好似天光將亮，黎明很快就要來到。

　　接著，由微白變成明麗的亮白，範圍很快蔓延擴大，雪白的光幕明亮豔麗，將流動的星河完全蓋住。

　　當那片光幕逼近時，人們才發現，那是一條能量的洪流。

　　那是蛇族。

　　將力量提升到極限，脫離了身體的鉗制，回歸最原始的狀態。

　　這是一場賭注。

　　他看見伊恩朝那片光幕飛去，與其融為一體。白晰的肌膚閃耀著瑩潤的光點，碧綠的眸子變成純粹的金色。

　　他也看見，紅色的劍從伊恩手中慢慢伸出。雙手執劍的青年站在萬里高空，神情專注。

　　隔空一劍，淩厲斬下。

　　堅實的防護瞬間被擊毀。尹思羅沒有嘗試躲避和反抗，只是平靜的看著伊恩。

　　伊恩清澈的眼睛裡寫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這個年輕的狼族，為什麼能夠變得這麼強大呢？

　　他探索了很久才達到的境界，這個青年一下子就達到了。

　　其實非常簡單，因為心中有想要守護的人，所以才使得自己不斷變強。

　　真心換取真心，這是小孩子也明白的道理。

　　「你真心對我好，我也真心對你好。」

　　記得，那個人眼裡帶著笑，對他說出這句話。可惜，他明白得太遲。

　　破碎的記憶慢慢連接起來。想起來了，是他，先背叛了那個人。當他遲緩的明白自己的感情時，那個可以給他豐富靈魂的人，已經死了五百年。

　　尹思羅忽然笑了起來，眼眸荒凉得如同沒有生命的海洋。他張開雙臂，迎向那淩厲斬下的劍刃。

　　「……結束了？」

　　雖然親眼看著尹思羅消失，伊恩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嗯。」流沙臉色有些蒼白，他伸出手掌，皮膚透明得幾乎能看見。

　　「回去吧！」伊恩握住流沙的手，將能量注入他的體內。「那裡……」他指向遙遠的東方，「有人在等著我們。」

　　相視一笑，心裡盈滿溫暖。

　　有了信仰，便會堅持。

　　有了愛人，便會守候。

　　這就是他們的法則。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