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嘴唇幾乎快要貼到他的耳朵
顧禮洲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的半邊臉頰都被壓在門上,左右手都被人扣著,這姿勢要是有人拍下來,就能用來當‘’某男子嫖。娼被抓現行,掃黃現場曝光‘這樣的社會新聞封面圖。
且不說這些人橫衝直撞不講道理,看著精瘦力氣賊大把他按得肋骨都疼,這’二狗‘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對方說得那麼情真意切,搞得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有什麼不小心遺忘的,不堪入目的過去。
正準備開口,對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次嘴唇幾乎快要貼到他的耳朵,一股股熱氣直往他耳朵里鑽。
「我看你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樣,好好找份工作不行?你這模樣這聲音,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賣奶茶都能分到最高的提成你卻用來……」
鐘未時說到這裡忽然卡了殼。
講實話,他都沒怎麼瞭解這二狗究竟乾了些什麼不可見人的勾當,強子只說他欠錢,沒說他為什麼會欠錢。
但氣氛都轟到這兒了,氣勢不能弱下去。
於是顧禮洲就聽見那人咬牙切齒地接了一句,「……玩女人。」
「說了,你,認錯人了……」顧禮洲的那張俊臉此時已經被擠壓變形,說這話時也含糊不清,他想方設法掙扎的時候,背後三個人更用力地將他擒住了。
手機也被人奪走了。
緊接著就感覺有人摘了他的手錶,那手速相當驚人,還有一隻罪惡的手,伸向了他的褲兜。
摸來摸去。
「轟——」
顧禮洲彷彿聽見自己腦袋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被火燒斷的聲音。
「撒手!」顧禮洲緊握雙拳,瞪著鐘未時,「別碰我!」
此時鐘未時已經摸到了這人的皮夾,但對方的胯骨死死地抵在門上,連同他的手指也被卡在了褲兜里。
進退兩難。
「你他媽先松開,我手抽不出來!」鐘未時也吼了一句。
顧禮洲分明感覺到對方已經握住了他的皮夾,「你先把我皮夾松開!」
所以這些人是強盜嗎?
清風苑他沒來過幾次,也壓根沒有留意走廊有沒有監控,這幫人拿了錢就跑他恐怕也拿人沒轍。
真他媽活見鬼了。
由於按不到門鈴,他只得扔下老臉,扯開嗓子吼了一聲:「媽!——開門!」
鐘未時怔住了。
什麼玩意兒?
合著這人還認了富婆做乾媽?
有錢人可真會玩。
幾乎是同一時間,門從裡面打開了。
李玉勤原本是在廚房弄飯菜,聽見門外窸窸窣窣像是有人聊天的聲音,就好奇走了過去。
貓眼被顧禮洲的臉堵著,什麼都看不清。
她防備著,沒敢開門,兒子的這一聲震天吼把她給嚇壞了。
顧禮洲的身體重心全都被壓在門上,這冷不防地開門,重心不穩,一個踉蹌,差點兒栽倒在玄關。
身後一股力量先是松了松,緊接著就感覺有人跟他一樣剎不住車,直接撞上了他的後背。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這下徹底繃不住了。
「撲通」一聲,毫無形象地跪在地毯上。
有人還像蛤蟆一樣壓在他身上。
都到這種時候了,那只手居然還不忘記掏他錢包。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殺人分屍的衝動。
「未時!」阿偉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人扶起,緊接著就是大非,「哥!你沒事吧哥!」
鐘未時揉了揉鼻梁骨,擺擺手,順手把摸到的皮夾塞進自己兜里。
慶幸上回沒聽人忽悠墊什麼’時下最流行的明星同款山根假體‘,否則這會豈不是要爆。
顧禮洲這才從地毯上撐起來,轉過身打量起這幫強盜。
為首的就是剛才在電梯里碰見的那位,穿著件黑色背心,估計是9.9包郵好幾條的那種,圓形的領口都快耷拉成深V了,露出胸口的大片文身。
張牙舞爪的一隻野獸。
雖然臉長得好看,但很明顯,不是好人。
邊上倆寸頭,一胖一瘦,看起來就是那種智商不高開場就死的角色。
然而,此時,這兩智障手裡一個捏著他的手機,一個攥著他的手錶。
「東西還我。」顧禮洲伸手去奪。
鐘未時打掉他的手,義正辭嚴:「還什麼還!你先把錢還了再說!」
顧禮洲覺得跟這幫人根本沒法用正常的方式溝通,只能擒賊先擒王,一把揪住了鐘未時那松松垮垮的領口,拉向自己。
能夠清楚看見對方瞳孔里倒影的距離。
「聽著,我再說最後一遍。我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狗。把,東,西,還,我。」
他的聲線很沈,凝視對方的時候帶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鐘未時都被他給瞪愣了。
「什麼東西?」李玉勤也懵了,「禮洲,這些都什麼人?」
阿偉抗日諜戰劇看多了,自認為經驗豐富智商超乎常人,一把按住男人的肩膀,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小樣,還挺會演戲啊,拿過奧斯卡小金人吧?不過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逃避現實問題。」
大非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以後簡直想為他偉哥的火眼金睛鼓掌,遂,氣壯山河地附和:「對!」
顧禮洲頭一回感覺自己和瘋子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近。
腦袋疼得快炸了。
就剩下一個想法:開乾。
他猛地推開寸頭,將紋身男一把摁在玄關處的鞋架上,用身體的力量壓制住他,另外一隻手向下摸索,去掏錢包。
「臥槽,」鐘未時本來就怕癢,被他這麼摸來摸去幾乎要繃不住笑場,「你他媽在乾嘛!住手!」
他今天為了展現出流里流氣的地痞氣質,穿的還是條花裡胡哨的沙灘褲,兜大且深,那只大手順著大腿一通瞎摸。
顧禮洲握住錢包,鐘未時按住了他的手。
「你他媽快給我鬆手!」鐘未時低吼一聲,「往哪兒摸呢!」
顧禮洲這會壓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教養禮貌統統扔掉,不甘示弱地飆了句臟話,「你他媽才鬆手,這我的錢包!信不信你再動一下我就把你的蛋捏碎!」
「臥。槽。」鐘未時愣是沒想到這’二狗‘能厚顏無恥到這境界,一時間竟然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
阿偉在一旁聽著,都感覺自己的私密部位有點疼,走過去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試圖阻止:「欸,那個……大家都是男人,沒必要把局面搞成醬紫。」
大非也適時地站了出來:「對!」
兩人你爭我奪,誰也不願意撒手,掙扎間,鐘未時不停地掐著’二狗‘的肌肉,指甲蓋都快要嵌進去了。
顧禮洲被他掐得生疼,也一把握緊他胳膊,用力一擰。
——奇幻的一幕就出現了。
顧禮洲眼睜睜地看著那凶神惡煞的野獸尾巴,被他搓掉了一截。
掌心裡都是一條條黑乎乎的東西,像是洗澡時搓下來的泥。
鐘未時當然也看到了。
場面尷尬到窒息。
鐘未時此時都想把人撕成兩半。
丟臉不說,這花了一百塊錢的奢華流氓特效,就這麼給搓沒了!?
他還指著這玩意兒應聘一個古惑仔的角色呢!
為了那一半的提成,他只得咬咬牙,祭出自己升天般的演技,「什麼你的錢包!你拿什麼證明這是你的錢包!現在在我兜里,就是我的東西!」
顧禮洲輕「哼」一聲,露出輕蔑的表情,用力抽出手腕,「我現在就給你證明——」
在他看清手上的錢包那一剎那,聲音戛然而止。
這他媽還真不是他的錢包!
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鐘未時把另外一個兜里的錢包塞給阿偉。
顧禮洲猛地反應過來,轉身去奪。
那昂貴的錢包,像是擊鼓傳花,從阿偉那扔到了大非手裡,又從大非手裡扔到了鐘未時手中。
眼看著黑背心一抬手,顧禮洲蹦到半空,結果發現竟然是個假動作。
「誒嘿~」鐘未時晃著錢包,賤嗖嗖地笑了一聲,又將錢包扔給大非。
顧禮洲站在三角中央,感覺自己現在一定特像只盯著逗貓棒的貓,有點蠢,於是結束了搶奪的動作。
準備報警解決。
李玉勤都還沒整明白怎麼回事,又進來一個叼著香煙的男人,他的胳膊上紋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紅玫瑰,背景是一片蜘蛛網。
迷一樣的3D特效。
乍一看還以為他是戴了防曬袖套。
人馬全部到齊,鐘未時底氣十足地往沙發上一坐,「關門,放強子。」
與此同時,顧禮洲已經用李玉勤的手機,撥通了110。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女人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了出來。
「哥們哥們哥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大非,阿偉這兩個已經不顧一切地把手機和手錶塞回去,包括他們時哥剛才冒著生命危險搶奪到的那個錢包。
鐘未時此時此刻只想回家。
強子沒反應過來,「哥,這什麼情況?」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接聽電話的小姐姐估計是以為報警人遇到了什麼麻煩,聲音里透著點小緊張。
鐘未時搶在顧禮洲之前開口:「沒啥大事兒,就是想跟你說聲,六一兒童節快樂!」
所有人:「……」
經過了報警這一出,鐘未時也徹底搞清楚了這人和李玉勤的關係。
母子。
親的。
錢包里的身份證上寫著這人姓顧名禮洲。
李玉勤當年生兒子的時候還不滿二十,窮鄉僻壤的地方,交了點錢戶口就落下了。
她保養得當,風韻猶存,看著不過四十來歲的樣子,這兒子跟她站一起完全就是一家養小白臉。
「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啊哥們。」強子滿臉堆笑,勾著顧禮洲的肩膀,往沙發上坐,「沒想到阿姨的兒子都已經這麼大了,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母子,太年輕了,真的。」
鐘未時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滿腦子都是:二狗竟然不是二狗,那麼真正的二狗是誰?
顧禮洲往邊上坐了點,一臉嫌棄地推開掛在肩上的那條胳膊,結果不小心撞到了鐘未時的大腿,只得起身坐到了旁邊的小沙發上。
李玉勤被哄了兩句,就客套上了,「你們這到底是在乾嘛呀?」
強子隨手捏了個茶几上的葡萄往嘴裡塞:「是這樣的,我們呢,是聚寶盆借貸公司的項目負責人,前來追討一筆10萬塊錢的債務——這是我的名片。」
「你們以後需要貸款也可以找我,代號魅影,無需抵押,只要身份證復印件或是產權證復印件即可……」
拜託!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拓展業務了行不行!
鐘未時的內心在咆哮。
強子感應到了一道火辣辣的視線,忙說:「或許,你們知道一個叫二狗的人嗎?」
李玉勤說:「二狗不認識,我只認識一個叫張苟,他騙了我三十多萬。」
「什麼?」所有人都愣了。
事情要從幾個月前的一次浪漫的邂逅開始說起。
清風苑附近有個很大的噴泉廣場,自帶七彩魔幻的燈光特效,視覺衝擊力爆棚,點燃了無數人的激情與熱血。
每晚都有不少居民齊聚在那裡,進行一項有益身心健康,禍害千千萬萬家的休閒藝術舞蹈類健身運動——跳廣場舞。
有對象的就拉著對象的小手跳雙人舞,喪偶或是離異的就只能寂寞地在邊上跳著扇子舞。
李玉勤屬於後者。
某天,忽然有個帥小伙過來和她搭訕:「這位美女,請問我能有榮幸邀請你跳一支《小蘋果》嗎?」
李玉勤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小蘋果》跳成了浪漫的華爾茲。
整個廣場上的空巢老人,無不羨慕。
這段’美妙‘的緣分就這樣締結了……
「但是我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是個騙子,他說要開公司,讓我投資……」李玉勤說到這裡,泣不成聲,「騙了我好幾十萬吶,我的棺材本全都搭進去了!然後他人就不見了!報警也找不到……」
顧禮洲簡直無語:「你都多大歲數了,還相信這套騙小姑娘的玩意兒呢啊。」
嘴上這麼說著,一隻手不停地抽著紙巾替她抹眼淚。
「哎……」李玉勤眼睛紅紅的,聲音哽咽,「我本來,本來也不打算告訴你的,心想實在不行,就這麼算了……」
「怎麼能算了!」強子義憤填膺,「這他媽還是個東西嗎!禽獸不如!」
李玉勤被他吼得一愣,打了個嗝,眼淚也忘記了流。
「您放心阿姨,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強子拍拍胸脯,大義凜然,「我一定幫您把錢追回來……」
要債不成反而接到了一個新單子,鐘未時從清風苑13棟走出來的時候,都覺得今天這一下午過得就跟演電影似的。
狗血激情又玄幻。
直到邊上的人捅了捅他胳膊。
強子眼神期待:「哥,那鳥窩,咱還掏嗎?」
鐘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