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是不是喜歡我?」
新劇6號就要開機,時間相當緊湊,在簽約完成後,謝筠就把劇本給了鐘未時,要他先背起來。
那是助理剛復印出來的,像課本一樣,很厚,拿在手裡沈甸甸的,隨便翻開一頁都有男主角的台詞。
鐘未時埋在書頁中狠狠地吸了一口,聞到了淡淡的油墨香,他像是吸食到大量元氣的妖精,整個人容光煥發。
對他而言,這不單單是一部劇本那麼簡單,而是照亮他前行道路上的那一束光,他看見了希望也看清楚了自己腳下的路。
也許有一天,他真的可以離開譽城,去一個更大點的城市。
也許有一天,他也可以變得和別人不太一樣。
新年新氣象。
鐘未時的這個新年都沈浸在有戲拍的喜悅里無法自拔,抽時間回老家看望了一下趙奶奶,剩下的日子天天跟打了雞血似的背台詞。
元宵節前夕,鐘未時請南湖話劇社里的一些朋友吃了頓飯。
算是告別。
因為之後恐怕是沒有太多時間參演話劇演出。
當初拉他進話劇社的是個姓傅老演員,年過七十,從業將近五十年,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武打演員,他和鐘未時的關係很不錯,一直以師徒相稱。
鐘未時最捨不得的就是他。
「飛得再遠也別忘記本心。」傅老前輩看著他時,總是笑眯眯的,彷彿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樣,「有空多回來看看,充充電,這裡再小,也總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知道小麻雀翅膀硬了必定會飛走的,也沒怎麼意外。
臨別前,他還送給鐘未時一幅字:「天道酬勤,寧靜致遠。」
筆力遒勁,狂野大氣,和他本人的性格差不多。
鐘未時眼眶通紅,「我肯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傅老前輩說:「希望下一回是在電視上看到你。」
鐘未時用力地點點頭。
其實對於他來說,這半年來在話劇社的演出經驗比他之前做臨時演員的那四年更加寶貴。
傅老前輩教給他的,也是他受用一生的道理。
電視劇開拍在即,鐘未時已經把大半的台詞背的滾瓜爛熟,顧禮洲作為「女主角」,也被拉著對台詞對到耳熟能詳。
三月初的時候,謝筠將這部電視劇女主演的微信推送給了鐘未時,想讓兩人在開機前相互熟悉一下,免得面對鏡頭時表情太過生硬。
那姑娘叫郭曼俞,今年二十八,性格歡脫大方,一上來就是好幾個沙雕表情包,鐘未時跟她聊天感覺挺輕鬆。
由於都是新人演員,鐘未時好奇地點進她的朋友圈,想看看對方長什麼樣。
顧禮洲跟個幽靈似的從客廳飄出來,「你又在看什麼?」
「嚇我一跳。」鐘未時笑著調侃道,「看美女呢。」
顧禮洲從他背後奪過手機,鐘未時又伸手搶回去,兩人你爭我奪,勢均力敵。
「你撒手,你撒不撒手!不撒手我咬了啊!」鐘未時指著他的鼻尖。
「你咬啊!」顧禮洲用力攥緊手機。
隨後就聽見一聲淒厲的哀嚎:「畜生!你給我撒嘴!撒嘴!」
顧禮洲的手背上已經擁有了兩排圓弧形的牙印。
「你屬狗的吧。」
「汪!」
顧禮洲撲哧一笑,最後兩個腦袋擠在一塊看屏幕。
郭曼俞的身型挺拔高挑,應該是常年接受鍛鍊,雙腿手臂線條緊實,和周圍一些瘦到脫相的女明星差別很大。
看起來的確像是個女運動員,長相雖稱不上美艷,但自然純粹,特別是眼睛很有靈氣,和里女主角的形象很貼合。
「你覺得怎麼樣?」鐘未時瞄了他一眼。
「一般般。」
「我也這麼覺得,還不如大非女裝漂亮。」
顧禮洲勾唇一笑。
和那女的閒聊幾分鐘後,鐘未時放下手機,繼續和顧禮洲對台詞。
這場戲是男女主和隊友一起在外野餐。
女主角借著一點酒意,問男主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男主凝視著她的眼睛,回答:「你猜。」
女主還沒來得及猜,就被閨蜜拉去烤東西了。
顧禮洲除了飾演女主羅茵以外,還得念其他配角的台詞。
這時候就有一個兄弟助攻:「如果一個人忽然問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對象,一般有兩種可能,一是她喜歡你,二是她朋友喜歡你。」
鐘未時:「那你覺得是她喜歡我還是她朋友喜歡我?」
「肯定是她喜歡你啊。你沒看見她眼神一直盯著你麼?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顧禮洲背不了這麼多台詞,全程照著劇本念,語調懶散毫無起伏,不過鐘未時依舊很入戲。
等這段戲結束,顧禮洲忽然轉頭問:「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女生嗎?」
「啊?」鐘未時愣了愣。
「你喜歡羅茵這類的女生嗎?」顧禮洲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
只要鐘未時邁出那一步,哪怕半步也好,他會把剩下那九十九步半走完。
鐘未時倉皇地別開視線,「現實里哪來的羅茵。」
落日逐漸西沈,天空像是被大火燒過一樣,橙紅色的一片,綿延不絕。
他們並排坐在陽台邊,耳畔響起了樓上小孩彈鋼琴的聲音,節奏悠揚舒緩,就像夏日的微風拂面,令人心情愉悅。
鐘未時在等他再次開口追問,也許他會回答得更加詳細一些。
可惜沒有。
顧禮洲靜靜地凝視著的側臉,發現他的眼神永遠都在亂飄,落日的紅暈一點一點地染到了男孩的臉上。
老男人幡然醒悟,勾唇一笑,他專注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欣賞一副充滿藝術氣息的油畫。
畫中的那位被他盯得慌亂無措,起身道:「有點餓了,我去做飯。」
「咱們今晚吃什麼?」顧禮洲笑著問。
鐘未時停下腳步,「排骨燜飯,你想吃嗎?」
「想,你做什麼我都挺想嘗嘗的。」
鐘未時覺得他溫柔說話的樣子實在太犯規了。
「那就這個吧,我再弄個蠔油生菜和番茄蛋湯。」
顧禮洲起身跟上去,「我幫你吧。」
「不用不用。」鐘未時緊張兮兮地把他按倒在沙發里,「你看電視吧,我很快就好。」
遙想上一次顧禮洲呆在廚房看他煮湯圓,湯圓就煮黏鍋了,上上一次包餃子,被顧禮洲盯得忘記放鹽,上上上一次把可樂雞翅燒成了炭燒雞翅。
總之這人就是個利用美色蠱惑人心的禍水。
當代蘇妲己。
蘇妲己依然不屈不撓地擠進廚房,「你教教我啊,下次我做給你吃。」聲音里還透著點小委屈。
當代紂王毫無招架之力地跪倒在美色之下,「成吧,那你站遠點,別影響我發揮。」
顧禮洲點點頭,很聽話地倚在冰箱邊上。
廚房裡的工具不多,鐘未時平常就是用一個鍋一個電飯煲煮東西,只要沒有顧禮洲在旁邊聊天干擾,做出來的東西味道都還不錯。
他先把大米洗淨泡在水里,將排骨洗淨煮開,瀝水盛出放到一邊,在鍋里加油,加蔥姜蒜爆香後放入排骨炒至兩面金黃,倒入醬油翻炒上色。
這時候顧禮洲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醬汁香味。
鐘未時往小排里倒入一大碗熱水,交代道:「記住,一定要放熱水,用涼水的話肉會很老。」
顧禮洲湊過去聞了聞,「好香啊,我可以嘗一塊嗎?」
「現在還不行。」鐘未時把米倒入電飯鍋,再將帶湯排骨一起淋到米飯上,「你看這個水位線差不多沒過米飯一個指甲蓋那麼長。」他邊說邊鍋里加水。
煮飯還需要一會時間,鐘未時將西紅柿切好裝盤,又將雞蛋打散放到一邊備用。
他的刀工極快,就連打雞蛋也只需要一隻手,這一通騷操作看得顧禮洲眼花繚亂。
相比之下,他覺得自己確實是個廢人。
番茄湯容易涼,鐘未時準備在排骨飯煮好後再弄,反正煮開也要不了幾分鐘。
食材全部準備就緒之後,他洗洗手道:「你再陪我對會台詞吧。」
顧禮洲點頭說好。
鐘未時取下劇本上的書簽翻了幾頁,有好幾段副cp的對白直接跳過。
後邊這場戲講的是男主角肖池到羅茵家裡蹭飯,兩人的手藝都是屬於慘不忍睹級別,把廚房弄得亂糟糟,肖池滿手都是鍋底的黑垢伸手想往羅茵臉上抹。
顧禮洲忍不住嘖嘖嘖,「就這德行還想找女朋友呢啊?」
鐘未時說:「你這種把人腦袋往水池里按的也想找女朋友?」
顧禮洲聳聳肩:「所以我也沒打算找女朋友啊。」
鐘未時「噢」了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
氣氛沈默,微妙。
男主角肖池和羅茵在客廳打打鬧鬧,一不小心被桌腿絆到,肖池重心不穩,正對著倒向羅茵,將人撲倒在沙發里。
兩人深情款款地對視幾秒,肖池閉眼,偏過頭吻了羅茵。
顧禮洲回想起那個濕軟的觸感,唇角勾起,很是期待,而鐘未時則擔心他會覺得彆扭,只好忍痛割愛。
「吻戲這段咱們就跳過吧。」
「為什麼啊?」顧禮洲瞪大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太大,緩了0.5秒的情緒,又理直氣壯道:「你不撲一個怎麼知道能把羅茵推倒?」
鐘未時撲哧一笑,「她一個女生我怎麼可能推不倒。」
顧禮洲不死心:「萬一呢?」
「哪來的萬一。」
鐘未時抬手就往顧禮洲的肩上一推,後者毫無防備,沒費多大力氣就將人推得重心不穩。
顧禮洲反射性伸手去拽他手臂,兩人齊齊倒進沙發里。
和劇本里不一樣的是,鐘未時的腦袋直接就砸在了顧禮洲的胸口,很沈悶的一聲,他甚至都聽見了某人痛苦的低 吟,像是直接嗓子眼裡嗆出來的。
聽起來就很痛。
他連忙撐起胳膊,揉揉剛才被自己砸到的地方,緊張道:「你沒事吧?啊?胸骨應該沒那麼容易碎吧?」
顧禮洲搖搖頭,睜眼的那一刻剛巧看見一段白皙的脖頸。
他的雙眼瞬間被點亮了。
鐘未時年紀小又好動,血氣方剛的,大冬天在家穿的非常隨意,一套藏藍色的絨質睡衣,看做工就知道很便宜,但是材質摸起來很舒服。
上衣單排扣,還不肯好好扣,跪趴的姿勢導致領口大開,兩側鎖骨清晰可見,就像是一對輕盈的小翅膀。
他甚至還看清了胸口粉嫩的兩個點。
鐘未時跟隨著他的視線低頭掃了一眼。
一覽無遺。
「臥槽。」他抬眸衝著顧禮洲傻笑,「你他媽瞎看什麼呢,我不要害羞的啊!」
顧禮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嘴唇,「你自己趴我身上的。」
這話說的。
怪色 情的。
鐘未時正想撐坐起來,男人扣住他的一側肩膀,向下一帶。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得更近。
能看清對方每一根睫毛的距離。
顧禮洲是右撇子,僅憑單手力量就將人控制得死死的,就像那天將他按在水池一樣。
鐘未時當然也不是什麼善茬,如果他想用力,自然可以想辦法掙脫,可眼下 身體就跟被海水泡軟了似的,根本不想動彈。
他的睫毛在顧禮洲的注視下輕輕顫動。
如果可以就這樣死去他都很樂意。
他被自己心裡冒出來的這個念頭給震撼到了。
當代蘇妲己名不虛傳。
「劇本上還有深情對視呢。」顧禮洲調動起渾身的情緒,眼神真摯而熱烈。
鐘未時垂眸看他,彷彿看到了夏日頭頂的烈日,燙得不行。
兩秒不到就撐不住了。
顧禮洲的右手從他肩上移開,緩緩地伸向後背,十指一扣,將人鎖在懷中。
「你為什麼不敢看我?」他軟綿綿的聲音挑動著鐘未時的每一根神經,眼神無限寵溺,「嗯?」
鐘未時像是被人點了穴似的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劇本里的台詞分明是:我發現你的眼睛不是純黑色的欸……
搭在後背上的那雙大手正不安分地沿著他的脊椎勾勾畫畫,這曖昧的動作令他渾身發燙。
劇本里也沒有這麼騷的操作……
明明廚房的門窗都開著,空氣很流通,他的大腦卻感覺很缺氧,平日里舌綻蓮花的本領完全消失。
語言組織能力直接降為零。
壓抑在心底的情感早已呼之欲出,他的臉越來越紅。
「你是不是喜歡我?」顧禮洲輕聲問。
鐘未時愣了0.5秒才反應過來劇本里壓根沒有這句台詞,他的大腦「轟」地一聲炸開。
瞠目結舌。
樓上那孩子不知道是休息夠了還是剛吃好晚飯,又開始彈琴,這次是《菊次郎的夏天》,節奏輕快調皮。
更調皮的是他瘋狂跳動的心臟。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樣確認過一件事情,那就是顧禮洲對他是有想法的。
他預感到接下來這男人一定會說出些什麼不得了的話,掌心冒汗,指尖直抖。
顧禮洲看似鎮靜,其實內心也是波濤洶湧,這跟他理想中的告白場景又是天差地別,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但氣氛都這樣了,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再認慫了。
他指尖攥得泛白,試探性問道:「你要是喜歡我,就低頭親我一下,要是不喜歡,那就……」
話音未落,他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空氣凝固,兩人頓時變成兩座活化石。
顧禮洲的眼睛半睜著,嘴唇的觸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柔軟,還有一點點濕,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水。
他完全忘記了呼吸,胸口發燙,一陣窒息般的感覺席捲而來。
鐘未時雙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肩膀,像是用這股力量在宣洩著什麼。
壓抑已久的情感瞬間爆發,顧禮洲閉眼的同時,收緊雙臂,他感覺小朋友的身子在發抖。
嘴唇發顫,呼吸不穩,就連按在他肩膀上的雙手也在顫抖……
鐘未時吻得雙眼泛紅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他醉生夢死般地抬起頭,這一次勇敢地直視著顧禮洲的眼睛。
像夏夜的星星那麼亮。
心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跳動著,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很有可能因為心臟過速而昏死過去。
樓上輕快的歌聲並沒有緩解內心的躁動,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開始組織語言。
他想說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你為什麼不說?憋著好玩?
老實說,你是不是也超喜歡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臭不要臉的你藏得真他媽好。
不過其實我也早就看出來了……
哼哼。
可最後大腦還是因為缺氧而停止工作,所有的質問融匯成了一句氣壯山河的臟話:「老子真他媽喜歡你!你再讓我親一口。」
管他誰先喜歡誰。
下一秒,他的屁股被人重重地掐了一把,疼得他嗷嗷直叫。
「把臟話去了重新再說一遍。」顧禮洲看著他說。
鐘未時這會哪還有什麼男人的尊嚴可言,低眉順眼地又告了一次白。
「我可以再親你一口嗎?」
顧禮洲眨眼微笑,他的性格偏冷,深情總是藏在濃濃的夜色之下,從來不會顯山露水,此刻卻再也藏不住了。
眉眼間有欣喜,有期待也有緊張。
他抬手扣住鐘未時的後腦勺向下一壓,直接用實際行動證明,親多少次都行。
唇瓣相貼,濕熱的氣息再次糾纏交錯。
鐘未時的雙手摸索進沙發和後背的縫隙之間,緊緊地抱住他。
那是他嚮往已久的懷抱,像是冬日的暖陽一樣環繞著他。
他們在愉快的音樂聲中,感受著彼此熱烈的呼吸和心跳,感受著不斷攀升的體溫。
初次接吻,誰都沒有經驗,鐘未時被吻得嘴唇微麻,顧禮洲理智全無。
氧氣明顯供給不上,可是誰都不願意分開。